第二百零四回 快活山林 隱居山中
姑娘一顰一笑、楚楚動人,不喑世事分明似待字閨中,怎會認作惡毒妖婆?
他面有羞赧,搔耳撓頭,「姑娘.……」
「公子,陋室於此。」姑娘上前牽他,纖指一點,「小女子于山里久居,十數載未見旁人,不懂禮數,招待不周,還望公子切莫介懷。」
「先前多有失禮,還望姑娘海涵。」利子低頭細細思量,面前的女子真可謂是天真質樸、心善至純,或因長年居山,許久未能與人親近之故。
似極了養在深閨之女,他想著是個緣分。察姑娘玉手溫潤,他猛然抽手,傷口霎時劇痛,「嘶………」
姑娘趕忙攙扶,半邊身子靠著他。女子溫煦含香的氣息,柔軟曼妙的腰肢,無不撫慰他先前所受驚怕。他頓時翻飛了心神,恍惚之際心想,即便真是妖精魅惑,也甘心受騙。兩人一步步挪進屋,姑娘搬來棕席,讓他躺下。
「公子靜候,小女子前去備湯液。」說罷,離了廳屋,灶房裡奏起水聲,瓦罐清響,乾柴烈火。利子平卧席上,顧看壁上掛畫,青鸞立於枝梢,振翅欲飛。牆上掛著新鮮莖葉,根系錯結,攜濕泥,旁生浮須。他自顧的觀賞奇花異果,細嗅異香撲鼻。
「公子久等。」姑娘端來木盆、竹碗,席邊雙手垂坐。
「略有微疼,委屈公子忍耐片刻。」話音剛落,姑娘抬手覆碗於他胸前,碗中綠湯浸入血。白煙飄起,衣上硬塊化散。
姑娘又拿來藥丸給他,他見姑娘雙眸澄澈,便把藥丸一口咽下,卻噎在半道。姑娘趕忙從盆里舀水,他一把奪過。飲下數碗,方緩過氣。
「勞煩公子嚼化后服下。」姑娘只好再遞一顆,利子白她一眼,真箇尷尬無比、氣的七竅冒煙,把藥丸放嘴裡使勁的嚼。不得不說,姑娘的藥丸藥效謂之奇佳。利子咽下苦水,兩眼一閉,不省人事。
半夜醒來,月色如紗。青羅帳內,姑娘縮側卧,雙目微合,淚眼漣漣。薄唇輕揚,其間夢囈。
「公子,可否趁我不備,奪我性命?」
利子見了此情此景,又聽了方才這話,心裡頭直犯怵。他翻過身去,鼻尖一陣清涼。是姑娘的頭,其間秀髮溫香沁鼻,抬頭低眉睥睨,姑娘的身子裹得嚴嚴實實,躺在他身旁。
山間夜裡靜得出奇,姑娘輕淺的呼吸聲在利子耳鬢撩撥,撓得他心痒痒。姑娘僅僅夢話,怕是噩夢侵襲,利子一眼瞅著就心領神會。
試問,利子也不過二十齣頭妙季,正是春心動、秋波瀾的時季,面對如此純潔無瑕之女,他何不動心?
「也罷,這段時間好生在此休養生息,幾日後再另覓良機,回族去。這樣定會辦妥,暫且留山中安心度日。」利子合眼欲睡。
可輾轉反側,滿目皆血雨腥風,如今這姑娘的那妖嬈倩影,更是在他腦中揮之而不去。他想,若有此女與他作伴,試問天下何人能擋?
至於摧毀那些區區水山匪寨之徒,則更是輕而易舉、不在話下。利子思付著日後反擊大業,定要屠戮一方,以正柳族之威嚴。想至興緻高起時,床板一陣震顫。
他擔憂此舉驚醒姑娘,回身顧看。姑娘依然似林間小獸,蜷伏在側,少腹微微起伏。他不知這女子究竟何方神聖,廿余年來未頭次遇見。他也是柳族中人,見多識廣也算得半個,雖知天下女子品類多奇,去過的幾個王城中更是琳琅滿目,可也不曾見何人如此。
我雖不比王公貴族,可江湖一場,常聞凄婉女聲於坎磯山上,所見女子不下千數,亦不曾見有人如此。利子失神心語,不住地伸手輕拂姑娘額前散發,她輕啟軟糯薄唇,兩手護在胸前。
他抿嘴一笑,輕哼出聲,卻又不知為何而笑,只知這幾日遭遇,如夢似幻。若非前日逃出生天,自己怎生得如此愜意?
天既替我續命,自當蓋外留身以為謝,利子定下來安心安意,遂合眼入眠。
天外蒙蒙亮,世界仿若重置過的寂靜無聲勝有聲,使人心生祥和之美。而此時此刻,利子就已醒過來,抱著姑娘翻身下床,收斂羅帳。
「天亮了?」姑娘好似夢中仙,揉揉美目盼曦,在他懷中抬頭道。
利子頓覺得尷尬了些,急忙放下姑娘,面紅耳赤,抱拳欠身道:「方才多有冒昧之處,望姑娘多多海涵!」
姑娘脫離他的懷抱,紅潤著臉搖頭一笑,翩然而去。
借熹微晨光,覓得一方桌。桌上妝奩內,盛三隻簪子,一銅二銀;立有一面銅鏡,外周雕飾古樸華紋,鏡面明晃照人。
他盤發挽簪,輕手輕腳走出屋舍,右手執利刀,左手褪去刀身包裙,有板有眼,一招一式,操練起刀法來。
而姑娘生的純美若空靈,隨風起舞,風聲蕭蕭。利子舞刀至林邊,拗步前撩,刀直插於樹榦中。揮刀橫切,刀自樹中靈巧脫出。斜提一式,齊腰粗的樹,截作兩段。上段順著刀痕下滑,撞在一旁枝權間,復翻滾而下,轟然倒地。
他輕撫手中利刃,心中不免得意,笑從嘴角咧及耳根。望一眼身後飄飄欲仙、翩翩起舞的姑娘,簡直美了天仙、羨煞旁人,他頓時便收了心,一板一式,專心看舞。
「一舞傾城,一舞定天下,怕是也不過如此吧!」利子長嘆。
姑娘舞畢,沖他點了點頭,轉身入了屋內。
天邊漸白,利子接著舞刀練技,舞刀至屋前,聽聞屋內流水聲。
舞刀至庭中,姑娘已然梳妝妥當,來到門前。姑娘仍竟睡意依稀,以手掩口,呵氣欠身。但見庭前刀光瀲灧,銀蛇騰舞。利子這刀耍得虎虎生威,靈動如風。左撲右避,閃轉騰挪。
竟然會動了姑娘的心,心生慕刀之意,興許是一時興起。姑娘憑倚於門闌,看得出神。
利子舞刀畢后,見著姑娘如此,停下身步,微笑著揮手至意。
「謝姑娘療傷。他日傷愈,便不在叨擾,日後相逢,必有重謝。」聽罷,姑娘回神,走進裡屋。
利子繼續練武,汗如雨下。姑娘端出木盆,盛著利子換下的血衣,往庭中走。路經利子揮刀,見他舞得起興,姑娘含笑徐行。
他綳著的臉,竟得剎那間柔緩,卻荷爾蒙飆升,舞得更加剛武,刀高舉過頭頂,著重力下劈。
眼見姑娘兩足相絆,一個趔趄,往招勢將行處倒去。好在利子眼疾手快,刀很快停在空中,只是因急停手臂動作,他疼得齜牙咧嘴。忍著兩臂劇痛,利子躬身扶起姑娘。她額頭有些擦傷,滲出星星點點的血光。
「公子,方才好險。」姑娘拍打麻衣胸脯,鬆了口氣,朝他尷尬地笑了笑,臉上心有餘悸的表情。
利子一時之間還未緩過神,險些錯殺了良人,仍回想方才所歷。只怪自己向來久居江湖險惡之地,更為過權勢與上位,拋頭露面愛表現。姑娘經過時反而耍刀更興,險遂誤了姑娘性命。
姑娘牽起利子右臂,掰落手裡刀,把他右手捏成拳。掌擊於拳面,他如遭電擊,渾身顫抖。陣痛難耐過後,他扭動手臂,捶敲肩膀,手臂竟不再疼痛。
姑娘放開利子,他的手便自然甩落體側。姑娘似笑非笑,繼續拾起木盆,走出小院,去溪邊搗衣。
利子手腕仍難以周轉,便耍起圓潤的刀花。看著
姑娘倩影走遠,心裡仍舊后怕。
待吃過野菜菌菇,利子以為僅食素槍傷難愈,便請姑娘帶路,背回些許馬肉。午後支鍋烹煮,哺時飽餐一頓。
至日入,他扶傷笑,向姑娘再借一宿。
「請公子靜心養病,山中自有珍物食之,足夠養活兩人。」姑娘指著左手邊拱起遠處的山形。
「謝姑娘好意,柳某且暫留山中,傷愈即走。」仍舊昨日說辭,利子道謝。
黃昏映照,姑娘似笑,臉上光影斑駁。
利子撣去棕席上的飛蟲,把寶刀放躺在手邊,合眼躺下。
姑娘見狀,扶他起身,往裡屋領:「小屋毗鄰林間溪流,蚊蟲多生,受其叮咬易毒邪體,委屈公子入帳作眠。」
利子未曾知曉這姑娘何來的膽,如此行徑無疑是引狼入室的,但他終究還是依姑娘之意,待姑娘躺於床內側,吹滅燈,斂羅帳,躺於床沿內,男人心意讓他輾轉反側,卻也壓製得住。
次日,天尚未亮,利子推開一手搭著自己的姑娘,悄身離屋,鑽入近處林中操刀作訓。
劈砍出一片空地,練過半個時辰,利子隨手將刀一甩,刀杵在地。只見泥土迅速沒過刀身,只留刀柄在外。
利子驚詫不已,他雖知此刀利,可不知如此這般利。輕快拔刀出,試斫碩石,金石相擊,刀過石裂。刺入山石,執柄揮動,似空中游刃。
利子功夫可不稀鬆平常,而今又有此利器相助,定然更加可怖了些,武學之用僅在於速擊,免傷己和迫敵招架。
哈哈哈!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利子心裡狂喜,大有此意。待傷愈出山之時,會有一名傳世大俠許離聲名遠揚。他興緻高漲,橫掃一大片灌木,伐樹劈成柴,扯下樹上藤蔓,紮成一捆。再下一捆,下一捆。
一時枝權胡亂飛舞,刀木相迎,悅聲充耳。對利子而言,如今已似闖過眾寇共堵之匪山,正與寶刀共舞,令滿山開遍猩紅艷麗花叢。
正收割下一捆,繁雜中砍中一隻竹籃,亦輕鬆劃過。籃底且未落地,鋒芒已迎一襲泛青麻衣。
「哼!」停下手中刀法,利子昂然挺立,頗覺可笑,冷聲一哼,「真是可笑,圍剿我柳族中人,必然要付出代價的。」
他已下定決心,定將此事告知鎮東府那位他最為佩服的小表弟,有小表弟出馬,柳族定然會派遣真正的高手出招,而非將這些傢伙置之不理,當作對小字輩的歷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