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回 佝僂老人 最為孤獨
溫老殿主臉色瞬間慘白,一雙妖異充滿邪性的幽綠光輝的眸子如死灰般靜寂,那妖異男子亦是如此。
「噓噓噓……」
他們震驚、敬畏、膽怯的看著那雷光隱顯的鎧甲,卻只見『沈落陽』做一個噤聲的手勢,而後輕蔑嘲弄的笑看二人,讓他們閉嘴,噤聲。
面對「沈落陽」的威懾,溫老殿主內心忐忑不安,朝沈落陽鞠躬,道:「前輩,您的衣缽當真找了個好的傳承者!」
而後不敢停留,匆忙離去。
他知道這沈落陽於刀道上有出奇的天賦,比之柳族三少中那位都不見得弱多少。但當看他到「沈落陽」幽黑鐵墨的寶甲披掛,其表更有電光閃躍若游龍,靈動;仍不由得的苦楚一笑,就此退卻。
「沈落陽」未曾理會他,打量自身的這凱甲:「還是這般的合身至極,極具彈性。唯一讓老夫感到有些不滿意的是,這寶甲腰部位置缺損不少,不知是否影響威力的發揮?」
他猛的抬頭,眸中泛著幽邃漆黑的光,輕的挑眉看向溫老殿主,問道:「你要試試?」
「不,不用!」溫老殿主一愣,旋即苦笑著臉,忙不迭的搖手拒絕。
「還不走?」沈落陽眼神凶厲的看著他,臉色嚴肅,整個人縈繞在雷電所形成的刀芒之中,神輝瑩瑩,宛若神聖不可侵犯的聖靈。
從沈落陽眼眸中感覺到一股輕若無物的氣息,但他又愕然,其實壓根就看不出什麼,只是種感覺。
此處靈氣盎然,更有縈然的雷電繞於沈落陽整個人身上,顯得朦朧而神秘。幸好此地地處偏僻,鮮少有人會過來,否則定然被百姓當作雷公爺爺。
那溫老殿主揮揮手帶著手下人離去,不願在此停留,他知道眼前這人的厲害,曾幾何何時自己少年時,這人就已然威名滔天。
速度退卻而去……
所有人如釋重負,而後看向那個平平無奇的「沈落陽」,這是絕對炙手可熱的存在。
柳塵瘋了似的跑到蘇婉兒身旁,替她解開穴道,驚慌的查看她是否有受到傷害:「小花貓,你沒事吧!」
柳塵將他緊緊抱在懷中,恨不得拼了命的去安慰她,二人緊緊相擁在一起,頓時熱淚盈眶,蘇婉兒萋萋一笑,在他耳邊輕聲述說:「公子,我沒事了,你別擔心!」
「沈落陽」靜靜地來到蘇婉兒身後,趁眾人不備之際,隨意的勾動手勢一股氣流湧入她的體內,之後他的眸光漸漸暗淡下去,靜靜地看著二人,他嘴角微微飛揚一抹溫馨的淺笑浮。
而後「沈落陽」突然就軟趴在地,陷入深度昏迷之中,驚的眾人匆忙上前查探他的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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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脈一處偏僻的泥濘小路,雪花翻飛,寒風凜冽的吹過。
一位老者獨自蹣跚在這小路上,他面容憔悴,滄桑到彷彿飽受過歲月的侵蝕,眼神昏暗;佝僂著搖搖欲墜的身子,杵著一根彎曲到變形的竹竿勉強撐著。可即便如此,他仍舊背負著那殘缺不全、破敗到滿是裂紋、銹跡斑斑的殘刀,沒有刀鞘。
天灰濛濛的,空氣也是格外的冰冷,路邊的小草低下了頭,樹枝彎彎曲曲。
他抬起頭,發現天空早已烏雲密布,伸出那枯黃到只剩人皮的手,接過一片潔白雪花。沒想到這雪竟已靜悄悄地下了起來,他搖頭自嘲的訕笑,只留下一行清淺的腳印在這翻飛的雪花世界里,留下孤寂的背影默默走向遠方。
一股莫名的悲涼油然而生,他好像被世界拋棄了的壓抑。
他走了段路,感覺到有些冷、有些涼、心中有些無奈;停下腳步,抬頭用那渾濁的眼眸靜看這漫山遍野的秀景,心中悲涼。在低頭看腳下,竟是陡峭的萬丈懸崖,峭壁下滿是條洶湧的江河湍流。
突然,他毫不猶豫的一腳踏出,在他面前的一切景物,瞬間變得黯淡模糊起來。下一刻,他一人出現在湍急的江流水面,踏水而行,顫微的凌波行走著,彷彿一個人走在黑夜中,身子都有些顫抖。
來到一條小船兒上,他邁步化作風一般,悄無聲息的走了進去……
船內,老漁翁正在此沏一壺熱茶,一位老婦人安詳的靜靜躺在床榻上。
老漁翁抬眸看了看角落突然出現,而後身體瑟縮著,蜷縮在那角落的老人。可老人沒看他,只是整個人連同心都在抖動著,瑟瑟發抖的他,眼神渾濁迷惘,用壓抑的口吻口齒不清的吐露著什麼:「我已看不清前方的路,蒼生又該何去何從?我感到從未有過的迷茫,胸口有些悶,我環視了一下周圍,這世間萬物都顯得冷清,感到整個世界都要將我放棄,卻又感覺整個世界不止拋棄了我,是蒼生嗎?」
一陣兒腳步聲傳來,他彷徨之間抬眸看去,瞬間紅了眼眶,淚早已滴下……
一人愣愣出神的看著他,也不說話,苦笑著上前取下他背負的殘刀,拍拍他的肩頭。
他抬頭看著老漁翁,有些駝背的老者眼神渾濁看著他們這一對,眼裡卻無沒有任何抱怨,莊嚴自尊,又充滿了遺憾,全是絕望。
「好久不見了!」老者沖老漁翁打了打招呼。
老漁翁端來一盞酒壺,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狐疑道:「好久?我想問,你如今重新回歸,有什麼打算嗎?」
佝僂老者一邊飲茶,一邊給老漁翁解釋道:「那裡安穩了一段期間,我也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回來只為了見見你與她。」
老漁翁肅穆道:「邊荒出了問題,你去不了嗎?」
佝僂老者苦笑著搖頭,竟梳起了自己蓬鬆凌亂的枯發,動作輕柔,又細心地整理起下巴上的白鬍須。
老漁翁靜靜坐在一旁,賴心等待著。
佝僂老者閉目養神,搖頭無奈的感慨,道:「一代逝去一代接替,我已油盡燈枯,最後所能為這世間蒼生所做的,不過是看著那裡,不讓那裡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吧!」。
「前輩辛苦一生,晚輩替天下眾生向您叩首!」老漁翁起身便要叩拜。
佝僂老者卻搖頭苦笑著,伸手一股輕柔的力量無形之中將他托起,他驚愕的看向佝僂老者。
老者道:「我本該於塵世了無掛,可她……」
老漁翁低下頭,心中苦澀,一番別意的滋味在心頭。
「罷了!」佝僂老者風輕雲淡的揮手,取下背後的殘刀,遞給老漁翁,凝重道:「這是我唯一能留下的,在我徹底消散之前托負給你。」又從懷中去一小瓶子,看向那昏睡不醒的老婦人,「這是我在那裡強行奪來的,凝練到如今,也許能讓她在活下去吧!」
「多謝前輩!」老漁翁感恩涕零。
佝僂老者卻搖頭,將手中一壺老酒豪飲而盡,起身蹣跚漫步離去,負手佝僂著搖搖欲墜的身軀,卻不倒下。
「笑看俗世江湖,折煞了眼眸,人世間愛過恨過哭過痛過,有悲歡離合,萍水相逢最終,各奔西東不過是過客,若論今朝,有酒能一醉。唯有一刀風,劃破指尖,刺破心頭。」他走了,一腳邁出船就徹底消失,彷彿不曾存在,化作虛無縹緲的夢幻泡影,唯有留下久久回蕩耳邊的「天下眾生唯我獨尊,大道三千唯我絕巔;是仙見我也低眉,是魔見我也心悸;敗無可敗從不敗,斬盡一切斬了仙。」
「吾乃當世刀尊,一刀鎮壓了天魔,一刀誅盡了萬妖,一刀斬過無盡敵,無敵過世間刀境。曾經在我面前,敵人不是逃之夭夭,就是殘屍碎體!便是如今,我老邁朽朽將息,誰又敢從我殘軀邁過?若有,一刀斬了便是!」
「哈哈哈………」
這是何等的豪言壯志啊?!
遠山近嶺迷迷茫茫,舉目顧盼,千山萬壑之中像有無數只飛蛾翻飛抖動,天地頓時成了灰白色,天地間的第一場雪仍舊在悄無聲息地鋪天蓋地而來。
霜風呼嘯吹過記憶的的邊緣只留下空氣中那漸漸散去的再也找不回的馨香。
天邊的血色殘陽映照不願帶走它剩下的幾抹餘暉,山的那邊傳來幾聲歸雁的叫聲,遼闊的天際彷彿只剩了它們掠過的身影罷了,在這片大地上,它們又能留下些什麼呢
瑟瑟的秋風扶動著老漁翁凌亂了的髮絲。
久久回過神,老漁翁看向他消失的方向,彷彿看見那佝僂孤獨的身影,不真切的捏緊了手中的殘刀,他心悲涼,不由自主的長嘆道:「他就若那天邊一抹悲涼的殘霞,孤獨啊!真正的孤獨啊!」
「是啊!可他的孤獨中有洗不盡的溫柔,但他是一個狂妄的人,狂妄到可憐的,更是一個不懂得愛的人,不懂到渺小的。但有本事的狂妄卻是無價之寶,世間萬寶也無資格並立,不過腳下爾爾。」老婦人不知何時起身,靜靜地默默看向遠方,眼神深邃而神情恍惚。
「他是孤獨的,可那又如何?我猶記得當初他說過一句,只有經歷過真正的孤獨,才擁有成為真正強者的初級資格。當你超越孤獨屹立其上,你便是天地共尊之主,萬物蒼生之所向。強者的世界由此而生。」老漁翁牽過她的手,與她並肩而立。
「是啊!她是我父親,也是你恩師,卻更是這天下最狂妄自大的人,也是萬古以來最孤獨的人!」老婦人微笑著靠在老漁翁肩頭,兩相依偎。
「邊荒出了問題。」也就在這時,老漁翁沉默過後,艱難的抉擇著,苦澀開口。
老婦人愣了愣,抬頭溫柔看他,而後低頭握緊他的手,沉默片刻后。
「可不可以讓我自私一次?」
「可以,這次我陪你浪跡天下,去看這人世間大好河川!」老漁翁身子一顫,明了,他微笑點頭。
兩人在這黃昏時分,看著長河盡頭落日餘暉,相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