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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戰鬥了許久,突然停下,少年如今只能感受到身體的無力,斷劍從手中脫落。

  在長劍遞到眼前的那一刻,季蘊的目光並未有一刻停留在天乾劍上,只是靜靜地看著面前這個冷漠的小姑娘。

  「你的塵緣斷乾淨了嗎?」他的嗓音已經變得分外沙啞,「前輩可心滿意足?」

  小魔主垂眸並未理會他帶刺的話語,執拗的把劍送到他手裡,可季蘊就是與她對著干,怎麼都不願接過這把劍。

  他清楚記得,就在方才,為了這把劍,眼前這位魔主是如何去質問他,懷疑他的。

  而他心裡也清楚點蒼派如今腹背受敵,師尊仙逝,弟子長老損傷過大半年,有六成原因也還是因為這把劍。

  因為這把劍,點蒼派付出的代價已經夠大了,他所失去的也足夠多了。

  他恨不得毀了這把劍,又怎會願意從她手裡接過。

  可小魔主此時無比的執拗,她強行拽過少年的手,把劍柄放進他的手心,幫他牢牢攥緊。

  那長劍在小魔主手上本還躁動著劍身,試圖掙扎逃脫魔氣的鎮壓,卻在交予少年手上的那一刻,便安靜了下來,少年手上的血液沾上了劍身,血液卻奇異的消失,劍身散出刺眼的金光,神兵的氣息驟然在點蒼山回蕩。

  同時薄韜光緊忙一個轉身扔出手上的紙扇,紙扇如一道箭朝季蘊飛身射去,那紙扇的邊緣妄圖擦過季蘊的脖頸,卻被天乾劍的光和姜棲梧的黑霧同時彈開,又在空中轉了個方向回到了薄韜光的手中。

  薄韜光一下子被劍氣和魔氣同時反彈,被震得推后了兩步,口中溢出來血腥味。

  再想上前最後一搏,就又被傲來所阻攔,他的屬下也被魔界的兵馬所糾纏。

  季蘊痴痴得望著自己手中的天乾劍,難以置信如今發生的事情。

  在他還未反應過來時,他的懷中突然多了個溫暖的身體,鼻間嗅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清香,肩膀被埋了個毛茸茸軟乎乎的小腦袋,他感受著耳側溫暖的氣息,那道嬌軟的聲音在他耳邊說:「對不起,姐姐來晚了。」

  不知為何,剛剛一直都沒落下的淚珠倏爾掉下,好像就因為她這一句話。

  腦海中閃過一些畫面,於他而言十分陌生的畫面,那些畫面告訴他,他好像等了她這句話,等了好久好久。

  他好像也曾喚過一個小姑娘「姐姐」,那小姑娘好像很瘦弱,胳膊都是骨頭,像是只包了層皮,但還是會把嘴的肉分給他。

  她好像很弱小,明明連她也打不過,卻喊著要護著他。

  她好像陪了他很久很久,告訴他外頭真正的模樣,告訴他天空的顏色,告訴他草原的廣袤,告訴他山峰的險峭………

  可她就是遲遲沒有帶著他親眼去瞧一瞧。

  姜棲梧能感受到腰間的錦囊內小朝的身體在慢慢腐朽,化作一團灰燼。

  她知曉那已經不重要了,她的小朝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

  觸不及防,她被用力的推開,耳邊傳進疏離冷漠的話語,「前輩,請自重。」

  看進少年幽深無光的瞳孔,姜棲梧只感覺心口一顫,瞧瞧她做了什麼,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好像一直都在傷害這個少年。

  前世他一無所有,只剩一條命,卻因她的一句話給斷送。

  今生他擁有了許多許多,有師長的疼愛教導,有師弟師妹的敬重關愛,有著無比光明的未來,如今卻通通又因為而再一次眼睜睜的斷送。

  她重新上前兩步,在他的防備之下,湊上前去,輕輕扶上他那雙鳳眼,輕聲道:「你太累了,睡一會兒吧。」

  少年陷入黑暗,失去了意識,落在她的手中,隔空喚道:「燭陰。」

  天空中的那雙大眼突然消失,大雪停了下來,一個紅衣男子左手環著胸,彎腰出現在小魔主的面前,又自覺地接過昏迷地少年。

  姜棲梧:「護好他。」

  「是。」語畢帶著少年退到了一邊。

  姜棲梧轉過身,踩著滿地地屍體,那對一向含著笑意地眉眼,此時湧現著陣陣陰冷,周身地魔氣具現,甚至能看到四處都是幽幽上升地黑霧,黑霧所經之地再無活物。

  薄韜光自然也感受到這股突如其來地魔壓,看著屬下們一個個倒在這魔壓之中,臉上掛著地假笑逐漸消退。

  識時務者為俊傑,他清楚的明白,身負重傷的他,絕無與姜棲梧再戰的可能,他便立馬發號指令:「退!」

  他與他那些屬下聽到命令,便即刻撤退,絕不多做逗留。

  如今妖界的兵馬已經撤退,如今魔界的敵人便只有點蒼派剩下的那群弟子。

  點蒼派已是強弩之末,長老們早就再與妖界的一戰中,死的死,殘得殘,稍加有實力得弟子也在與妖族對戰中通通夭折,如今剩下得便連魔界砧板上得螻蟻都算不上。

  傲來走到小魔主身邊,左手抱胸,恭敬地行禮:「我主在上,那些弟子該如何處理。」

  「與本君無關。」她本就沒想將那些小弟子給捲入,她想殺的不過是當年那些道貌昂然偽君子,這些弟子與她無關。

  「是。」傲來知道,那些弟子算是逃過一劫,便召集屬下,收拾收拾打算撤退。

  那些弟子們群龍無首,早就跑了個乾淨。

  姜棲梧垂眸,接過燭陰手中的少年。

  在接過少年的片刻,一把長劍帶著凜冽的劍氣迅速破風正面攻來。

  「主上!」燭陰驚慌大叫。

  姜棲梧皺眉,反應迅速,長鞭一甩,打開了天乾劍。

  本該昏睡的少年,一把推開她的手,在她眼前睜開了那雙無光的雙眸,天乾劍在空中迅速轉換方向,再一次朝她的方向而來。

  長劍的攻來的飛速,卻還是被姜棲梧一鞭子給甩開。

  只是這一次長劍甩開的方向並未同她所料想的一般。

  眼中剎那間出現了紅光,血液染紅了她大半張臉。

  少年依舊如往常般挺拔的站在她面前,只是不再如同當初那般風光霽月,眼中再無半點光芒,如一潭平靜的死水。

  他胸口插著的把柄長劍,那是她不久前才遞給他的,劍梢在下一刻,乾脆利落的從他體內拔出,低著紅色的水滴,落在雪白的地上。

  他口中含著血,結結巴巴的問:「姐,姐姐,如今這塵緣可算是,可算是了得乾乾淨淨?」

  姜棲梧紅著眼眶,一句話不言,即刻捏起法術,走到他的身邊,在他傷口處為他療傷止血。

  可她不管捏什麼的法術,那血就是不停的噴涌,怎麼都止不住。

  「這輩子,輩子再碰到你,我很高興。」他靠在她懷中,強撐著最後一口氣,「不過下輩子還是莫要,莫要再…見…了…」說著自顧自得在她懷中閉上了眼睛。

  姜棲梧還是固執得捏著一種又一種的可以用來治療的法術,不知過了多久,傲來和燭陰就站在她的身側,靜靜地陪著她。

  她把所有能用上的法術,全都用上了,可是少年的軀體卻是越來越冰涼,臉上已經沒有了半分血色。

  她面如死灰,可還在不停的往少年的身體里輸送著真氣。

  眼見著小姑娘的面色也越來越難看,傲來率先出來阻止,按住她的手,告訴她:「他已經走了。」

  可惜他連個目光都沒有獲得,她抽出手,繼續固執往少年的身體不停的輸送真氣。

  整整過去了四個時辰,小姑娘還是不停往少年的身體輸送著真氣,真氣轉了少年身體每一處,轉了一圈一圈又一圈,始終尋不到少年體內一點生機。

  可她就是不停,繼續白白浪費著自己的真氣,甚至算是在掏空自己。

  傲來和燭陰就這般默默地站在她地身側,替她擋住那些不知所謂地騷擾,這一站便是整整七日。

  她就像一個工具一般不停的重複著同樣地動作,從未合眼,也從未吐出一句話,直到體內終於擠不出一點力量,最後任由世界陷入黑暗。

  傲來即時接住她昏倒地身體,側頭告訴燭陰,「把他埋了吧。」

  「可……若是主上醒來了可怎麼辦?」燭陰有些猶豫,他雖不清楚這少年的身份,但是經過這七天七夜,又怎會不知道少年在小魔主心中的地位,若是趁著小魔主昏睡時,把這少年埋了,他實在不敢猜測自己之後的下場。

  「她不會如何。」傲來嘆了口氣,畢竟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咬碎了牙,她都會往自己的肚子里咽,既然選擇了了塵緣,離別便是她的必須接受的。

  少年的尋死他很意外,但他相反真的感激少年的自尋短見,因為這會是小魔主變得更加強大的動力。

  可惜了這少年註定不屬於魔界,點蒼山便是最好的歸處了。

  傲來最後看了少年的一眼,抱著小魔主轉身離去,朝後頭的燭陰催促了起來:「動作快些,帶上那把破劍,我們該回魔界了。」

  點蒼山外百餘里的靜謐幽深的密林之中,一棵千年老樹粗壯的枝幹上,金邊黑袍男子慵懶的趟在上面,閉目養神,垂在一旁的小腿,時不時的搖晃著。

  一隻彩蝶煽動著翅膀,飛至樹下,化作人形,跪在泥濘的土地上,朝樹上的人稟報:「陛下,魔主回魔界了。」

  「本君知道了。」樹上的人悠悠睜開雙目,懶散得回答,「準備準備,回紫都。」

  「是。」

  待到密林之中又恢復了靜謐,他才喃喃自語了起來,「韞佳有呀韞佳,真不愧是你養出來的小姑娘,和你一樣多情得很喲。」

  同時九重天之上,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之內,高座之上,坐著的天君肅著張臉聽著文官稟報著魔界之主近日在人界的所作所為。

  文官們說得臉紅脖子粗,每一字每一句都在指責著魔主姜棲梧的無法無天,做的多端,橫行霸道,看他們那模樣恨不得馬上就要把姜棲梧血刃了一般。

  一旁的武官聽著文官唧唧喳喳,便也開始不耐,忍不住插口,「按照你們這麼說,我們天界應該即刻出兵魔界,為那些點蒼派弟子討回公道?」

  文官反問:「難道就該讓魔界這般為所欲為嗎?」

  武官一下子氣也上來了,正要開口與這文官好好的辨一辨,就聽見上坐的天帝出了聲。

  他威嚴的低頭,看著那文官,略含探究,問:「本君記得愛卿出身點蒼山,與點蒼派應該有些淵源,不知本君可有記錯?」

  天帝哪怕是詢問,也自帶上位者的威嚴,這詢問聽著倒不容那文官否認。

  而他的詢問,也在警示那文官,莫把私情帶到此事之上。

  在座那麼多文官,也就這位文官慷慨激昂,無非是因為他的出生。

  可也不想想,點蒼派當年對那位的小魔主做了什麼,也多虧了他們,造就今日的魔界之主。

  如今點蒼派遭此大難,但是他們天界是萬萬不能出手的。

  一來是為了天界魔界好不容易換來的和平,天界絕不能率先打破這場平靜的局面;二來此事一定要准根究底的話還涉及到了妖界,天界沒必要為了點蒼派同時得罪魔界和妖界;三來那是點蒼派自己造的孽,種得因,得的惡果,姜棲梧找上他們頂多算是私仇;故而他們天界實在是沒必要湊這份熱鬧。

  這些事,天界的人都心知肚明,打算把這事當作看不見就過去了,可是這文官像是沒長腦子,偏偏還要鬧到大殿上來,給自己找不痛快。

  天帝不欲繼續理會這不長眼的文官,轉而問底下的百官,「還有何事需要上報?」

  百官互相看了眼,皆是低頭。

  天帝見此,大手一揮宣布退朝。

  天帝率先走出大殿,就見外面有一仙侍在等候,眼神銳利,一眼便認出,那是他派給自家昏迷許久的小孫子的仙侍,怎麼會在這裡?

  「不在戰神身邊伺候著,跑來這裡做甚?」

  那仙侍上前跪地行禮,而後壓著激動,朝天君稟報:「稟天帝,天孫醒了。」

  這一日,昏迷了近千年的戰神南朝終於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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