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才朦朧亮,鎖妖塔的結界外就已經聚滿了人,他們排好陣列,守在一旁。
「喲,來得這麼早。」小魔主姍姍來遲,慢悠悠的朝他們走過來,看到面前一個個弟子長老們,有些疑惑:「怎麼一個個無精打採的?你們不該養精蓄銳才好好對付本君嗎?」
「……」眾人一陣無語,養精蓄銳他們也得睡得著才行啊!
「魔主說笑了。」站在最前面的岳楚沖她輕輕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跟昨天的恭敬與畏懼的態度天差地別。
姜棲梧用餘光掃過他片刻,連師妹都不叫了,一夜間變了一個人,連看她的眼神也是波瀾不驚,氣勢一下子就變了,倒是有點掌門的模樣了。
「時候不早了,解封印吧。」
岳楚遲遲沒有動手,倏爾問道:「魔主,再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嗎?」話語中隱隱透露著最後的希冀。
回答他的只有兩個字:「動手。」這是冷漠強勢的命令,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岳楚眼中的光散了,沖著身後的長老弟子鏗鏘有力的說道:「擺陣。」
小魔主漠然地看著這一幕,弟子們穿著同樣地衣服,用著同樣地法力,擺列陣法,匯聚法術,同心合力做同一件事情。
不對!這裡少了一個人!
她的目光來回掃了一圈又一圈,始終沒有見到那人。
突然出現一道金光,劈開了鎮壓著鎖妖塔的封印,一陣又一陣壓不住的妖氣從鎖妖塔內傳出,還有喑啞的嘶吼,通通不加掩蓋的從鎖妖塔湧出。
鎖妖塔的石門打開,兩個弟子在石門的兩側看守支撐。
「鎖妖塔內兇險異常,還是請魔主親自走一遭,去取回天乾劍。」岳楚說著,還朝姜棲梧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小魔主低眉,把心頭的疑惑壓了下來,在點蒼派眾人的注視下,沒有絲毫退卻,頂著沉重的妖氣,大刀闊斧的走進鎖妖塔。
岳楚看著她的背影,一下子有些恍惚,他好像又看到當年的小師妹了,當年小師妹是被他們這些人硬生生給逼進去的,如今是她自己迫不及待走進去的,還是很不一樣的。
不過倒也不是全然不一樣,有一點倒是相同。
就是,無論是曾經,還是如今,他都無能為力。
「等等,那不是大師兄嗎?」弟子中突然躁動。
「大師兄怎麼跟在女魔頭後頭?」
「大師兄你快回來!」
「大師兄。。。。。。」
就連長老們心下都一驚,季蘊是他們點蒼派最出色的弟子,好好培養,未來接任掌門他們都是沒意見的。
可他們最出色的弟子,此時正跟在魔頭的後面,不理師兄弟的呼喚,忤逆師尊師叔的命令,一步一步的邁近鎖妖塔。
「季蘊,你若踏進去,從此你便不是點蒼派的弟子。」岳楚板著張臉,雙目幽邃。
跟在粉裙小姑娘身後的白衣少年腳步稍停,少年挺拔著身軀,頂著眾人詫異的目光,朝岳楚彎腰行了一禮,而後又轉頭繼續跟在小姑娘的身後。
「砰!」鎖妖塔的石門關山,點蒼派所有人都白了一張臉,對方才發生的事情充滿疑惑。
為何大師兄就這麼跟著女魔頭進了鎖妖塔?他明明知道他們的計劃的,他若是踏進了鎖妖塔,就再沒走出塔的機會了。
岳楚在石門關山的那一刻,忍不住胸口翻湧的真氣,吐出口血,卻依舊呼喝道:「繼續擺陣。」
鎖妖塔的石門被關山,塔內便消失了所有來自外界的光。
姜棲梧和季蘊的臉都蒙在黑暗中,誰也看不清誰,但他們知道對方就在身側,注視著自己。
「為什麼跟進來?」
「前輩為何不阻攔?」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問道。
姜棲梧勾唇,轉頭往前走,悠悠回答:「你的腿,本君攔不住。」
季蘊從懷裡掏出法器,放出光亮,貼心的為她照著前方的路,不遠不近的跟在她身後,「前面的路太黑,我陪你走。」
姜棲梧沒有答應,沒有拒絕。
「本君的事岳楚可告訴你了?」
「嗯。」季蘊回答,「前輩為何想了絕塵緣?」
「這種塵緣你覺得本君留著有意義嗎?」
季蘊不答,他從出生起,便是順風順水,並未受過她的苦,他無法作答。
「所以你以為你進來了,本君就會放過點蒼派嗎?還是覺得你的那為好師尊會放過本君?」
「我在賭。」
無論是哪種可能,他都想放手一搏,哪怕賭上自己的餘生將永遠被困於鎖妖塔,他都想豪賭一把。
「岳楚怎麼會養出你這麼傻的徒弟?」
小魔主的步伐一頓,一個轉身,背著手,倒退著行走,目光久停在白衣少年那張清俊的臉上,少年板著張臉,任她打量。
在小魔主有驚無險的倒著走過一個一個彎路和階梯,他才忍不住提醒:「小心些。」
小魔主歪頭朝他一笑,少女笑得如花般爛漫,吐出了殘忍的話:「你就在這裡過完餘生吧。」
既然她選擇在五百年後走這一遭,那麼這一塵緣她必定要了結。
那些當年與她沾上邊的人,一個也逃不掉,必死無疑。
只要能了結,她就能變得更強,哪怕代價是以後沒有任何退路,哪怕在凡塵再無任何歸處和牽挂,哪怕她要拋棄曾經那顆天真愚蠢的本心,她都要了結了這塵緣舊事。
點蒼派的敗局,從她設下這一局的時候就註定了,季蘊的這場豪賭也註定是輸。
只是她不懂,明明她已經承諾過放他一馬,為何他還會這麼傻乎乎的湊上來摻和這場戰鬥?
她的表情實在太好讀懂了,季蘊一看便猜到她在想什麼,好心的為她解惑:「我不傻,但是前輩真的很聰明,做了個無解的死局,逼著師尊和點蒼派做出決定,讓前輩有機會既能躲過天界的為難,還能有正當的理由了絕塵緣。」
季蘊把她設的局一一分析清楚,之後又默默補了一句,「不過前輩,你身為魔主,還是太心軟了。」
這個局無解,但是也並非毫無變數。
那變數就是姜棲梧的心。
哪怕姜棲梧再怎麼狠毒的算計,也藏不住她的心軟,因為這個局就是因為她的心軟而設的。
她的是魔,魔界之主,無論她想取劍還是要毀鎖妖塔,哪怕她把點蒼派滅門,都不需要任何理由,天界又如何能因為一個人間小小的修仙門派,打破付出了數十萬條生命為代價才換來的和平來為難於她,再次與魔界作對呢?
如今她廢了那麼多的心思,不過就是要給自己多找個理由,逼自己心狠一些,來殺了曾經那些有負於她的那些人。
他未經她苦,無法多說什麼,但是他是人,他很自私,那是從小照顧他的師尊和師叔,他根本無法做到袖手旁觀,他想救他們,哪怕代價是他的命。
可他能做到的唯一的事情,便是利用她的心軟。
「本君就算心軟又如何?」小魔主被看破,臉藏於黑暗之中,低聲暗笑兩句,「光是本君心軟有何用?外面那群人的心可是泥潭裡的石頭,你為他們進鎖妖塔,付出了自己性命,外面那群人可不會因為你放過封印本君的機會,他們只會為了自己的名聲殊死一戰。」
季蘊道:「只要前輩心軟便夠了。」只要她心軟,這場豪賭他就不算輸,外面的點蒼派的弟子們也算有了大半生機。
姜棲梧臉色不愉,冷笑一聲,抬手一揮,少年手上被迫掉在了地上,光亮驟然熄滅,鎖妖塔一片黑暗。
「說了那麼多,你不過與他們是一路貨色。」她留下這麼一句,甩袖就走,不給季蘊追上的可能。
要她心軟?簡直可笑,這一路她因為心軟吃的虧已經夠多了,這次誰都別想跑。
既然季蘊選擇豪賭,那就讓他嘗嘗一敗塗地的滋味。
她轉瞬消失在季蘊的眼前,季蘊疾步追上,可終究還是敗在了鎖妖塔變幻莫測的地形上,終究還是丟了姜棲梧的蹤影。
失去了姜棲梧的魔氣的鎮壓,一些小妖也陸續圍了上來,季蘊沒有心思再想其他,開始拔劍做起了鬥爭。
鎖妖塔自建成來已有萬年,裡面陸陸續續也集了上萬隻妖魔,經歷了萬年的歲月,早就有了自己的生存規則。
鎖妖塔一共有九十九層,層數越高代表上邊的妖修為與權力越高,過得也就越舒服。
這裡沒有食物,沒有水源,所以這裡唯一的食物便是妖的屍體,唯一的水源便是妖的血液。
弱肉強食便是這裡唯一的生存規則。
小魔主憑著記憶直接來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第九十七層
當她踏進九十七層的那一剎那,空氣都驟然凝固了。
她徑直走進自己熟悉的房間,抬眼就是一隻陌生的虎妖光著膀子,騎在一隻狐妖身上。
狐妖紅著臉光著身子,媚態盡顯,小巧的狐狸耳朵被虎妖啃著,三條尾巴被虎妖粗暴的攥著撕扯。
半晌小魔主才反應過來眼前的情況,眼眸半眯,臉陰了下來,似笑非笑,「狐媚兒,許久不見,玩得夠野啊……」
虎妖正在興頭上,卻被闖進了不速之客,臉色一下子就不好了。
「哪個不長眼的,找死呢?」虎妖定睛一看,眼神一下子就亮了,這鎖妖塔又是哪裡冒出個這麼漂亮的小美人,他的語氣一下又軟了下來,自詡風流低聲誘哄::「小美人與這狐妖是老相識了?快過來一起敘敘舊如何?」
狐媚兒獃獃的看著突然出現的姜棲梧,遲遲無法回神,在姜棲梧直白的注視下,她感到莫名的羞恥,想要逃出虎妖的禁錮,卻沒有能力逃脫,聽著虎妖的話,便放棄掙脫,用妖嬈的身姿來擋住虎妖的視線。
虎妖此時被白花花的肉體擋住,只有不爽,這狐妖他早就玩膩了,要不是看這鎖妖塔只有她還算是有點姿色,不然他早就換妖了。
此時好不容易多了另外一個絕色美人,他心中止不住的痒痒,慾火焚身,他推開狐媚兒,光著膀子,搖著高傲的尾巴,露出獠牙,高傲的走向姜棲梧。
狐妖緊張了,披著外衣張臂攔在虎妖面前,用餘光撇過姜棲梧,對著虎妖笑得分外難看,「虎王,她不過一個沒胸沒屁股的臭丫頭,」
虎妖不耐,想要發力隨手打開狐媚兒,狐媚兒躲不過,只能顫抖的閉上眼睛。
痛感遲遲沒有落下,反而細腰被一股力道環住,把她拉進一個軟乎乎帶著清香的懷裡。
她瞪大雙眼,看著姜棲梧提手,隔空打了一拳,就把虎妖打在地上狂吐血。
一股黑氣把虎妖困在地上之後,又宛若一隻手,敲開虎妖的嘴,突破喉頭,脖頸,腸道,直接鑽進虎妖的丹田,硬生生的拽住他的妖丹,從而又拽了出來。
虎妖硬生生被奪走了妖丹,化作原形,還帶著口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千年妖丹被黑氣捧到了姜棲梧的眼前。
黑氣把妖丹遞送到呆愣的狐媚兒眼前,姜棲梧對她說:「吃了它。」
狐媚兒回過神來,離開姜棲梧的懷裡,匆忙著收拾著自己身上的衣物,待勉強收拾整齊,她才對著姜棲梧牽強一笑,搖頭拒絕,道:「你吃。」
黑氣再一次把妖丹送到她面前,「你覺得我需要這個嗎?」
狐媚兒怔神,想起了一些事情,差點忘記了,姜棲梧不是自己,她一直都被那人照顧的很好,不需要吃這些東西。
狐媚兒再也不客氣的接過妖丹,一口直接咽下,惡狠狠的用利齒研磨著妖丹,待妖丹磨成灰,才一口咽下。
看著失去妖丹的虎妖,睜著虎眼,眼眶通紅,憤怒的張著血口,她這一下子覺得身心俱爽,上前兩步伸出利爪,劃破了他的喉嚨。
帶虎妖失去了呼吸,她癲狂了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原來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今天。」眼角的一滴晶瑩從她眼角滑落,她繼續笑著,毫不在意的用手抹開這一滴淚。
姜棲梧任由她笑,靜靜地等著她的笑聲變低,她才開口:「笑痛快了,便和我說說,這九十七層這些年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