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她死了
那金印很沉,待被他拿走之後,她似乎重重的鬆了口氣,然後聽他說了這樣的話,眼底沒有半點的畏懼。
「多謝攝政王成全,如今對我來說,死不可怕,更可怕的是活著。」她冷冷的看著他,眼中卻是刻骨銘心的恨意,「若是我活下來了,那我便是化成兇殺厲鬼,向你復仇。」
阮祿欣賞著她滿臉的恨意,冰冷的聲音好似一把尖銳的匕首,將每一個字都釘在她的心中,「那本王便拭目以待。」
城牆的甬道中有徹骨的寒風,「嗖嗖」的刮過。
而就在這時,卻見洪武帶著兵馬匆匆而來,見了阮祿,跪在成堆的屍體上,「攝政王,屬下奉命去燕成部查探,那裡的人都往北邊逃了,可要追上去?」
阮祿因為緊張而慘白的臉。
連枝兒的手指緊緊的攥著,明明很斷的指甲,卻幾乎嵌入到肉里。
「阮祿,你答應過的。」
他斜睨著她,似笑非笑的道,「今日殺的也夠了,北涼五萬鐵騎還不都成了刀下亡魂了,難道還要一日之內殺盡了不成?不過今日有更好玩的。昨日我讓你備下的東西可拿過來了?」
洪武一愣,旋即眉宇緊皺,似乎也不知阮祿要那東西有什麼用,只是恭恭敬敬的道,「王爺的吩咐,微臣絕不敢忘。」
今日卻是北涼最冷的一日,刀刃一般的風不斷的刮著,連枝兒知道今日過去之後,隆冬便過去了,只是她再也瞧不見北涼的雪地化開。牛羊成群情形了。
此時面無表情的侍衛已經從馬車上搬下來一具棺材,漆黑的棺材上竟有一個拇指寬的洞,上面插著一根竹竿。
然後侍衛們拿出早已備好的鐵鍬,去拚命的鏟著早已凍僵的土,即便那黑乎乎的土上還結著冰晶,但不過半個時辰便被挖的及腰深了。
連枝兒毫無感情的看著,沒有半點的懼意,眼中皆是一片清灰死寂。
阮祿披風上的毛在寒風中顫動著,他的臉上也凝了一層寒霜,他慢慢的道,「連枝兒,但願下輩子咱們別遇見彼此。」
連枝兒的唇邊彷彿帶著一抹微笑,「下輩子,我定會來找你的,今日的血海深仇,你總會付出代價的。」
洪武正站在一旁,他堂堂的七尺男兒,什麼樣的陣仗沒有瞧見過,可適才聽了連枝兒的話,只覺毛骨悚然。頭皮也驟然間發麻。
幸好,今日阮祿將她活埋,她再也不能掀起任何的風浪了。
「好了。」阮祿微微的眯起了雙眸,「你可還有什麼話要說?」
連枝兒的眸子很亮,像是折射了地上的雪光,「替我告訴阿空,就說……」
她揚起眸子來,看著最後一抹光澤消失在茫茫的雪地,「告訴他,若是想我了,便去雪山,山神會將他的話告訴我的。」
說完她慢慢的走到了棺材那裡,義無反顧的躺了進去。
棺材上有竹竿,一時半會的是死不了的,但這種茫然的等待著死亡卻是最痛苦的,反倒不如一刀下去痛快。
洪武等人不由得動容,不由得說,「王爺,為了小公子,您好歹留著她的一條命啊。」
阮祿的眼中卻只有冰冷的一片,他面無表情的皺了皺眉,「蓋棺。」
阮祿眼睜睜的看著侍衛將那漆黑的棺材埋了起來,一鍬一鍬的土被鏟起來,知道白茫茫的雪地里只剩下一個土疙瘩。
漆黑的天上沒有半點的星辰,蕭瑟的風中只有不知何處傳來的野獸的叫聲。
「終於一切的冤孽都結束了。」他驀地轉身,腳下已經濕透了的靴子踩在冰冷的雪地上,「咯吱咯吱」的作響。
曾經不可一世的北涼各部,在阮祿的威逼利誘之下,跪受中原皇帝的詔書。北涼人皆是羞愧難當,讓他們傷心的,不但是他們的北涼王被誅殺,郡主生死不明,而是北涼最強盛的時代已經逝去了,以後便是無國無君之地了。
阮祿只將所有的事情都一併的交由洪武處置,只自己帶著一萬的兵馬便回了京城之中。
天下之人皆知攝政王在北涼大捷的消息,京中的百姓似乎真真正正的感覺到寒冬已經過去了,以後再也不必擔憂北涼人的鐵騎踏進中原的疆土來了。
上至宮廷,下至市井,無人不歡呼著他的歸來,夾道歡迎的人群,卻不知在掩函關,有多少中原的兒郎,死在了北涼的疆土上。
若非北涼人之前的自相殘殺,只怕被他帶走的那些將士,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的。
城門處,卻見戰戰兢兢的小皇帝站在風口處,身穿寬大的龍袍,待看見無數的士兵如潮水一般的席捲而來,若非身邊的劉公公勸著,只怕他早就嚇跑了。
而阮祿卻一馬當先,身穿銀色的鎧甲,手持利刃,威風赫赫的模樣。
很快他卻下馬而來,將身上的兵器卸下,然後跪在了皇帝的面前,看著劉公公拿著早已備好的犒賞聖旨,只念了起來。
那聖旨很長,阮祿只站在了那裡兩炷香的工夫,卻見他忽的臉色慘白,「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來。
劉公公下了一跳。但阮祿卻伸手自己掩蓋住了,連唇角殘留的血跡,也一併的悄悄的抹了去了。
他這才悄悄的打量阮祿,卻見他的臉色蒼白如紙,身上好似有什麼病症一般,明明沒有聽聞他受傷,但為何竟是如此的模樣?
終於念完了,阮祿伸手接過聖旨,叩謝之後,這才回到了府邸之中。
皇帝已經按照規矩在宮中設宴了,可阮祿卻直接說身子不適,如此蠻橫無理的樣子,竟是半點也沒有將皇上放在眼中。
他才回到了府邸,卻見眾人皆盛裝華服的在府邸外面候著,連惜惜也牽著阿空的手,遙遙的站在傅雲凰的身邊。
看見了阿空,他的眼中不由得一緊,良久才慢慢的將目光轉向了傅雲凰。
惜惜見阮祿看著自己和阿空的目光有些複雜和怪異,不由得秀眉緊皺,胡亂的猜測起來了,一雙眸子里似乎有幾分的委屈,我見猶憐。
「恭喜王爺班師回朝。」傅雲凰梳著高髻,滿頭的珠光流彩,如同神仙妃子一般,風華無雙。
阮祿皺了皺眉,「母親的身子可好些了?」
傅雲凰走在他的身邊,眾人皆往府邸里走,然後壓低了聲音道,「王爺該有些準備才是,這些時日宮中的御醫皆來請脈。只說只要熬過了今年春天,直到冬天,身子也是能熬得住的。」
阮祿知曉自己的母親這些年已經是油盡燈枯,所剩時日不多了。如今熬油一般的熬著,整日瘋瘋癲癲的,對她來說也未必是件好事。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你們不必跟著了,我去見她。」
很快他便自己去了長公主的屋子裡,卻見她正歪在床榻上,如同孩子一般數著匣子里的珍寶首飾,聽到了動靜這才慢慢的抬起頭來。
阮祿坐在了她的身邊,用冰冷的手指替她攏了攏鬢角蒼白的發,聲音暗啞的道,「母親,我替你和父親報仇了,兒子殺了她了。」
一提到言侯,長公主頓時臉色大變,連五官也變得猙獰可怖起來,卻見她用凄厲的聲音喊著,「快,快殺了瓊落,她殺了你的父親,是她!」
阮祿驟然間變了臉色,一下子攥住了長公主的胳膊,「母親,你說是誰殺了父親?是瓊落?」
「就是她,是她。」長公主的眼中都是淚,她死死的抱著自己的腦袋,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是她。她讓駙馬帶著她走,駙馬不肯,她便殺了駙馬,就是她。」人人讀
阮祿的眼中卻是震驚和詫異,卻見自己母親又變得瘋瘋癲癲起來,只抱著那些珍寶,在屋裡的胡亂的跑著,很快跌的遍地都是。
阮祿從母親的屋子裡出來,身上還穿著沉甸甸的鎧甲,壓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管家卻已經候在了門外,只恭恭敬敬的道,「王爺,關在府邸里的施染聽聞您回來了,便只要見您,說有事相商量。」
如今阮祿的身份好歹也是當朝的尚書,那些人自然不敢不將他放在眼中。
阮祿眉宇緊皺,只慢慢的道,「雲豆兒在哪裡?」
管家不成想他為何會想起那個小丫鬟來,只趕緊道,「去年的時候她偷了東西。被王妃處置了,如今在後院里漿洗衣服呢,只是舌頭已經割,也不能說話了。」
阮祿皺了皺眉,「悄悄的將她帶過來,不許讓任何人知曉。」
寒冬過去之後,果然房檐下的雪漸漸的化了,連鳥兒也飛到了房檐上,聒噪的叫著。
阮祿中等了一炷香的工夫,果然見管家帶著一個瘦弱不堪,揉搓的不成模樣的丫鬟進來了,雖然已經瘦弱的脫了形,卻還是看得出是一直侍奉著他的雲豆兒。
阮祿只讓眾人退下了,這低聲問著戰戰兢兢的雲豆兒,「本王只問你兩件事,若是你有半點的隱瞞和胡說,那本王便即刻將你誅殺。」
雲豆兒的眼中滿是驚駭之色,但因為舌頭被割了,只能發出一陣怪異的聲音來。
「本王問你,當初殺了父親的,可是瓊落?」他的臉上帶著幾分的厲色。
雲豆慢慢的點了點頭。
「可是連枝兒教唆她這般做的?」他目光炙熱,似乎帶著幾分的緊張。
雲豆那日在一旁瞧的清清楚楚的,連枝兒也未曾想到會發生那一切,她也是被嚇住了的。
她慢慢的搖了搖頭。
阮祿痛苦的閉上的眼睛,竭力的剋制住他此時心中的疼,「那我只問你,母親可是連枝兒逼瘋的?」
雲豆兒搖著腦袋。
阮祿忽的一個踉蹌,往後退了半步,若非扶住了身邊的柱子,只怕得摔倒了。
他直視著她。「告訴本王,究竟是誰害得母親瘋瘋癲癲的?」
雲豆顫抖著,手指遙遙的指向了他自己,是長公主知道他從邊關回來,生死不明之後,一下子受了刺激便瘋了。
阮祿的心剎那間已經是迷茫的一片,心底如利刃在挖著,只有無盡的森森的寒意。
而就在這時,卻見遠處一陣的慌亂聲,然後卻是管家的急呼聲。「施大人,您不能進去,王爺未曾召見您……」
阮祿這才吩咐雲豆兒離開,而就在這時,卻見施染已經走了過來。
他還是第一次瞧見施染有這般狼狽的樣子,卻見他的烏黑的青絲凌亂,衣衫也皺皺巴巴的,眼底是一片的血絲,臉色也十分的蒼白。
他已經走了過來,「連枝兒在哪裡?你不是答應過我。只要我寫下了那封信,便不會殺了她嗎?」
施染目光幽幽,良久才慢慢的說道,「本王沒有殺她,只是將她關在棺材里,埋了起來,只讓她自己自盡。」
剎那間施染已經變了臉色,猛地一拳狠狠的砸在了阮祿的臉上。
阮祿明明親眼看見了他的拳頭過來,卻還是沒有閃躲,好似這般自己才能好過一些。
眾人看的是心驚膽戰的,只等著阮祿一句話,他們便會將施染殺了。打人還不打臉呢,這施染也太放肆了,也不想想如今阮祿貴為攝政王,他竟然敢動他!
誰知阮祿只是往後踉踉蹌蹌的退了兩步,然後用手背擦了擦唇角的血跡,「晚了,一切都晚了,已經過去十三日了,她必死無疑了。」
施染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竟然真的殺了連枝兒。
他嘶吼著,上去拽著阮祿的衣襟,「你當初害她留在中原受盡痛苦,她都不曾恨你,甚至在你走投無路的時候,拿著自己的令牌去救你,放你離開京城,為何你要趕盡殺絕,連她的性命也不肯放過?!」
阮祿心中一跳,無數的念頭在自己的腦海中閃過,旋即不可置信的問道,「不是她聯同燕成王一起騙我的嗎?怎麼可能會假惺惺的拿著令牌……」
他忽然想起了那日傅雲凰給他的令牌,說讓他拿著出京,而就是那塊令牌,救了他的性命。
「她算計了你?她最想要的便是回到北涼去,怎麼可能拿著自己的性命去做賭注,去騙你。」阮祿冷笑,眼中已經有了大片的濕潤,「她那日被拉到了刑場之上,若不是我拿著性命相護,只怕如今她的性命早就沒有了。這一切不過是燕成王的計謀而已,沒想到你竟這般的糊塗。」
剎那間阮祿的眼中卻還是無助的詫異,「不可能,怎麼可能?」
「當初你離京的那塊令牌,是燕成王得到了一塊極堅硬的鐵,只命人造了三塊,一塊留在了自己的身上,一塊給了連枝兒和小王爺,見了那塊令牌,如見北涼王,你可知當初為了放你走,她背叛了自己的族人。」
阮祿忽然想起來,那日自己出城之時,那北涼的人拿著砍刀去砍那令牌,刀斷而令牌未有半點的損傷,難怪那些北涼人沒有半點的懷疑,便放他出城去了,原來竟是因為這般。
一滴滴冰冷的淚順著他的臉頰落下,連施染也愣住了,似乎沒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會看見這般的情形。
而守在一旁的人更是目瞪口呆的。嘴巴張的幾乎能吞進去一隻雞蛋。
「原來竟是我誤會了她,竟是我親手殺了他。」他滿臉的痛苦之色,拔出腰間的佩刀,只要往自己的脖子上抹。
施染站在他的身邊,一下子將他的手腕按住,但鋒利的刀刃還是在他的脖頸上留下一道紅痕,旋即血流了下來,順著鎧甲的縫隙,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傷得並不深,甚至沒有性命之憂。
一旁的眾人見他要自盡,皆嚇得變了臉色,只趕緊上來拉著他的胳膊,嘴裡嚷嚷著,生怕他再想不開。
看著如此痛苦模樣的阮祿,施染卻慢慢的笑了起來,眼中帶著無盡的冷然,「王爺,只怕連枝兒現在最希望的便是你好好的活著了,您可一定要長命百歲,福如東海。」
施染知道他這般永遠活在痛苦之中,便是比他死還難受的事情。他親手殺死了自己最愛的人,永遠的愧疚的活著,永遠。
施染看著他,眼底已經有斑駁的濕漉,「告我我,她的屍身在哪裡?」
阮祿獃滯的看著他,良久才淡淡的笑著,眼底卻又是一片痛苦之色,「在茫茫的雪地里,除了本王,誰也找不到的,便是找到了,也不會活在這個世上了。」
沒有誰能不吃不喝的活這麼久,而且便是此時去北涼,即便最快的馬,也要七八日的工夫,才能到的。
施染看著他,今日他已經見到了來尋他的東雪,這才知道連枝兒被阮祿帶走了,便來尋問她的下落的。
「將阿空給我罷,我帶他離開這裡。」他的聲音裡帶著冷然。
「不行,他是本王和她的孩子,除了阿空我什麼也沒有了,他絕不能走。」他的聲音裡帶著顫抖,「誰也不能將他從我的身邊帶走。」
施染直視著他,「難道要他長大了知道自己的父親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不成,況且這是連枝兒最後的牽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