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眼不見為凈
這種感覺提奧懂。
曾經，他也是個在大城市奮鬥的小鎮青年，他也被現實抽打的傷痕纍纍，所以他不想談感情……
在這方面，提奧是個很現實的人，有時候他也恨自己為什麼這麼現實。
提奧不想說違心的話來安慰雷諾阿，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安靜的坐在椅子上。
他突然想起喬安娜。
他想，如果自己真的有幸能得到喬安娜的青睞，那將來，他又能拿什麼來娶她？
他不希望將來有一天，自己也面臨這樣痛苦的抉擇。
他希望自己喜歡的人，能毫無顧慮的嫁給自己。
……
突然，提奧一拍腦袋。
嗨，都忘了問雷諾阿今天叫他來有什麼事兒了，反正肯定不是為了給自己傾訴這段即將結束的感情。
提奧問「今天你找我來有什麼事兒？」
雷諾阿說，「哦，對了，提奧先生，上次買我畫的那位先生，不是還預定了一幅畫嗎？我本想親自拜訪他，可是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雷諾阿無奈的指指自己的受傷的腿。
原來雷諾阿還惦記這個事兒呢，可是哪兒有「那位先生」呢？上次提奧不是為了幫他，才編的謊話嘛。
提奧連連擺手，「哎呦，這事兒不急不急，你養傷要緊！」
雷諾阿很堅持，「這怎麼行呢？人家已經把錢付給我了，我總要儘快給人家一個交代呀！這都拖了一個多月了。」
「可你現在連下床都費勁，要怎麼畫畫呢？」
「所以我想跟你商量商量，請你幫我跟那位先生解釋一下，或許他能體諒我。」
「那當然，但其實……你根本用不著這麼麻煩。」
雷諾阿看著提奧，「這是什麼意思？」
提奧頓了一下說，「呃……我上次也說了，你完全可以從你以前的作品里選一幅，隨便一幅就行了。」
雷諾阿搖搖頭，「可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提奧說，「沒有問題，『那位先生』沒什麼特別的要求，很好交差的。」
雷諾阿有點不相信，「六百法郎訂的一幅畫，沒什麼要求？」
提奧擺擺手，「真沒要求，你放心。」
雷諾阿考慮了一會，「那好吧，我的作品有很多，你看那幅合適呢？」
雷諾阿不大的公寓里，四面牆上掛滿了他自己的作品，牆角的地方還有四五幅沒有鑲框子的油畫，摞在一起斜靠在牆壁上。
提奧環視了一圈，都是很好的作品，但很奇怪，在這麼多幅畫里，他只對麗莎的肖像感興趣。
那只是一幅很普通的人物肖像，卻像一池春水那樣單純透亮。
在那個年代，很多貴族的富太太都會請畫師為自己畫像，為了展現自己的雍容華貴，她們通常會在畫像時把所有的金銀珠寶都掛在身上，在考究的沙發上挺直腰板，坐的端端正正。
但這幅畫里的麗莎不同，她看起來很平凡，沒有濃妝艷抹、珠光寶氣，就穿著平日里穿的棉布連衣裙，甚至連坐姿都不是很精神，微微塌拉著腰，面部還有幾分倦態。
她不像是傳統人物肖像畫里那種自帶貴族氣質的女人，美麗、華貴，卻遙不可及。
她就像是路邊隨處可見的那種姑娘，但卻讓人感覺很親近，沒有一點距離感。
這是為什麼呢？
提奧想起喬安娜的話，或許因為畫家畫的是他的愛人，所以畫面上充滿了深情，滿溢的深情，這種感情會通過畫面傳遞給了看畫的人。
提奧盯著麗莎的肖像看得出神。
「提奧先生！提奧先生！」雷諾阿叫他。
提奧猛的回過神來，抱歉的笑笑。
雷諾阿順著提奧的眼神看過去，目光也落在麗莎的肖像上。
「提奧先生，您還是覺得這幅畫最好嗎？」
「嗯，這幅畫真的很不錯，很打動人。」
「哦。」
雷諾阿低下頭想了一會，彷彿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他抬起頭問提奧，「您說那位先生，會接受這幅畫嗎？」
「當然了！」
「可我認為這幅畫還不夠精緻，它只是一幅習作，這真的可以嗎？」
「可以的，我覺得它已經很完美了。」
提奧知道雷諾阿捨不得這幅畫，這很容易理解，給自己女朋友畫的肖像，肯定不能輕易拱手讓給別人。
但雷諾阿卻說，「提奧先生，請你把這幅畫拿去吧，希望那位先生不會介意。」
這……
提奧很吃驚，他記得上次雷諾阿明確的說過，只有這幅畫不賣。
「你這幅畫不是不賣嗎？」
雷諾阿低下頭，「唉，留著它又有什麼用？」
難道是因為他今天和麗莎鬧彆扭，賭氣才想把這幅畫賣掉？
但聽雷諾阿的口氣，他對自己和麗莎的感情已經沒有什麼信心了，換句話說，在他心裡，這段有感情已經走到了盡頭。
也許正是這個原因，她下定決定要和麗莎分手，也不想再睹物思人，對這一幅畫也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
提奧有些為難，這有點趁火打劫的感覺。
他不知道在這個節骨眼收了這幅畫，是不是有點不厚道。
但轉念一想，反正買畫的人就是提奧，就當是先幫他保管了，反正短時間內提奧也沒打算再出手。
提奧問，「你真的捨得嗎？」
雷諾阿擺擺手，「有什麼捨不得的？就怕買我畫的那位先生會不喜歡。」
提奧搬來一把凳子，站上去，小心翼翼的把這幅畫取下來，白色的牆壁上留下一個黑框子，看來這幅畫已經在這裡掛了很久，在牆上留下了歲月的痕迹。
雷諾阿說，「給您添麻煩了，提奧先生，現在，我想休息一下。」雷諾阿縮回被子里。
提奧把畫拿在手裡，對雷諾阿說，「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明天我在來看你。」
雷諾阿一聽提奧明天還要來，撐著想坐起來，他說，「不用特意過來看我，我可以照顧自己。」
提奧笑了，「你的腿都成這樣了，怎麼照顧自己？」
雷諾阿指指床邊的一副拐杖，「我自己可以站起來的，可以的。」
提奧看看他，或許雷諾阿是真的想自己好好靜一靜吧！
「好吧，那我過陣子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