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因為工作忙的原因文爍很久沒有回家了，今天爸媽一定要他和若琳回趟家，非常嚴厲不容置喙的語氣，那架勢似乎兩人不回去，就要恩斷義絕似的。
若琳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說：「肯定因為那件事吧。」
她沒什麼表情，語氣也淡淡的，其實內心很煩躁。文爍的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那個年代的教育和思想跟現在很不一樣，對於某些觀念的嚴厲程度，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那張帖子他們應該也看到了，對他們這樣根紅苗正的家庭來說，她所經歷的那些事簡直就是奇恥大辱，是要被批鬥的。
文爍想說兩句安慰她的話，也不知道說什麼，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父母的性格。當初戀愛時，爸媽就對若琳的身世進行了一番過問，雖然她是明月集團的總經理，但她連個本科文憑都沒有，還是單親家庭，爸媽當時很不滿意。文爍說了多少若琳的優點，才同意他倆在一起試一試。父母兩人都很保守，有二老在時一個含情脈脈的眼神都不能有，否則就是半小時的思想教育，都是兩人訂了婚，文爍才搬去跟若琳一起住的。
一路走來這段戀情並不是很順利，好不容易挨到要結婚的關頭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文爍發誓一定不會放過那個人。
「說說吧。」文爍爸爸就著保溫杯喝了一口枸杞水，水蒸汽籠上了鏡片，他抬頭的瞬間眼鏡反射冷光，那雙眼睛依舊精明犀利，咄咄逼人。
文爍媽媽嘆了好幾口氣，掩飾不住的失望之色。文爍的目光在爸媽和若琳間切換，雙手抓著膝蓋，坐的非常端正，好幾次欲言又止，在這個家裡他是沒什麼發言權的。
「好，我什麼都說。」若琳一開口文爍就緊張的盯著她，若琳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和尊敬。
「我文化程度不高，十六歲就出來工作，連高中畢業證都沒有。我做過服務員，營業員，擺過地攤，去過夜店。」聽到這裡二老的臉色已經非常的難看。
「也有人想包養我……」這句話直接讓文爍爸爸血壓飆升過百，文爍媽媽也摸著心口，極力平復過快的心跳。文爍望著若琳，眼神說不出來的傷心。
「……但我拒絕了。別問我為什麼，這是我的底線，所以我絕對沒有給人做小三。那輛車……」若琳頓了頓，「是我老闆的。文爍應該知道，你們不信我總能信他吧？」二老看著兒子，文爍趕忙點頭。
「好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剩下的你們慢慢商量，把結果告訴我就行，不管什麼結果我都接受。」若琳起身微微笑，「我還有工作要做，再見。」
文爍急忙拉著若琳的手，搖頭。若琳的笑讓他心疼。
「你這是什麼態度？」文爍爸爸拍了一下沙發扶手，壓著嗓子說道，「我都還沒開口說什麼，你就甩臉色給我看，要走人。真是目無尊長，沒家教。」
「爸……」
「還有你！」文爍一開口就給爸爸阻止了，他指著兒子，手指顫抖著：「你怎麼不跟我們說這些？啊，我怎麼教你的，居然還敢撒謊。」
「我沒撒謊，若琳她真的很好。這兩年你們不是看在眼裡嗎？」文爍急忙辯解。
「一個連高中都沒畢業的人能有多好？這樣的人孕育出來的後代能有多優秀？我們文家世代都是讀書人。你爺爺的父親是舉人，你爺爺是私塾先生，我和你媽媽都是……」
文爍爸爸又開啟了拿出歷代祖先的光榮事迹來教育他，聽了快三十年了，耳朵聽起繭巴了都。
「叔叔……」若琳在他的絮絮叨叨中找到個辯解的機會，「我高中沒畢業不是因為成績差，而是因為沒錢。我這幾年也在努力學習，我談過的客戶中也有國外的，我能用流利的英文和他們交流。」
「……」
文爍揉揉眉心，輕輕嘆出一口氣，若琳這是捅馬蜂窩了，他爸可是歷史系的教授。
果然老人家把保溫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鐵青著臉：「一個中國人學什麼英文？中國文化博大精深不夠你學的，去學洋鬼子的語言，你知不知道當年八國聯軍入侵圓明園是怎麼對待中國的文物的，還有南京……」
老人家越說越憤怒，以至於到底想談的也沒談成，三人聽他講了一個小時的歷史課。本來二老是不想他們回去的，明天還要繼續進行思想改革。若琳堅持要回去，這裡壓抑的讓她喘不過氣來，文爍打著送她的口號也逃了出來。
第一人民醫院似乎天天都這麼多人，蘇畫端著兩杯飲料，小心的穿過人群。若琳坐在大廳椅子上，手包放在腿上，兩眼放空。旁邊的一大爺咳咳咳個不停，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發神。大爺旁邊的小年青倒是一臉擔憂他把肺咳出來的表情。
「若琳姐，我給你買了杯豆漿。」蘇畫遞給她一杯。
「還是你最懂我，謝謝啦。」若琳笑笑，喝了一口覺得胃舒服多了。這家豆漿確實好喝，細膩醇香，不會甜的過分。
喝了小半杯，她又兩眼放空，進入入定狀態。
蘇畫有些擔憂，搓了搓杯身，問：「你和文爍哥沒事吧？」
「……」
「若琳姐……」
「啊？」若琳眨眨眼，表情輕鬆。「沒事啊。我倆的感情固若金湯，豈是那些陰險小人能破壞的。」
大爺咳的太厲害，幾粒明顯的吐沫星子飛了出來，若琳轉身背對著他。
「你臉色很差，是不是最近都沒有休息好？」蘇畫問。
若琳點點頭：「是有點不舒服，也不知道怎麼了。好不容易今天有休息的時間，還拉著你陪我來醫院，不好意思了，蘇蘇。」
「沒關係啊。」蘇畫搖搖頭，把豆漿吸的溜溜響。
「江若琳。」一個護士大聲喊，「你的檢查報告出來了。」拿著檢查報告，兩人在門診室又等了十幾分鐘。
醫生看了報告，扯著嘴角，表情十分怪異：「恭喜你，你得了流行感冒……」
這有啥值得恭喜的？蘇畫想。
「這當然不值得恭喜，我恭喜的是你懷孕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練到皮笑肉不笑還不尷尬的境界的。
若琳呆住了，有些沒有反應過來。蘇畫興奮的說：「恭喜你啊若琳姐，你要當媽媽了。真是雙喜臨門。」
若琳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心道：這孩子來的真不是時候。
文家二老對於若琳以前的事經過深思熟慮的探討后，還是決定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畢竟這婚宴定了請柬發了，總不能因為那點破事就不結了，那才要成為詬病，讓人貽笑大方。
這事算是過去了，兩人還沒鬆口氣，新的問題又來了，那就是——孩子。二老再古板保守，沒有誰能拒絕孩子天真可愛的臉龐，尤其是隔壁家的都能叫爺爺奶奶了。
文爍爸爸媽媽的意思都是婚後若琳要辭去工作在家帶孩子，至少帶到小學畢業，加上懷孕一共就是十三年，與職場脫軌整整十三年，到時候鬼才會要她。
若琳當然一口拒絕了，文爍也不同意，他知道若琳走到今天有多麼的不容易，明月集團現在也離不開她。文爍爸氣的血壓再次飆升，並且下不來了。
「你要我辭職？」若琳失聲說道，「不可能。」
文爍媽：「有什麼不可能，難道你還以談合作的名義想跟那些男人喝酒唱歌，你讓別人怎麼看文爍，怎麼看我們一家人？」
若琳聲音沉了沉：「您這是逼我和文爍分手？」
「……」文爍媽十分生氣：「難道他還沒有一份工作重要？」
「在我心裡文爍和工作同樣重要，但您非要我選一個，那我肯定選工作了。」
文爍爸及時的抓住了煽風點火的機會：「聽見了吧？身為一個女人一點都不顧家，家務不做就算了，孩子也不想帶，怎麼能教育出優秀的後代？我一直說娶妻娶賢，賢良淑德，持家有方。你們這婚事啊，我還得考慮考慮」
文爍急了：「爸，你說的什麼話？」
文爍媽：「考慮？現在考慮有什麼用？當初我怎麼說來著，你就是不聽我的？人老李家那姑娘碩士生畢業，才貌人品學識樣樣好，就因為去了一趟國外就被你拒絕了。現在後悔了？」
「你現在是在怪我咯？」
文爍媽：「不怪你怪誰。誰讓你對兒子那麼嚴格？成天優秀優秀掛在嘴邊，優秀到地球人都配不上他，你高興了？」
「你這純屬無理取鬧。」文爍爸氣的吹鬍子瞪眼，「他就是打一輩子光棍，我也不能讓一個成天誇國外好的女人進我文家的門！」
若琳冷眼旁觀，文爍焦頭爛額。
「我無理取鬧？你才無理取鬧，還打一輩子光棍，你要你們文家絕後是嗎？你這是大逆不道……」
「你，你……」
老爺子一口氣喘不上來，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爸！」「叔叔！」「哎呀，老頭子你可別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