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計程車司機按下計價器,轉頭說:「小姐,一共三十六元。」
「好。」蘇畫找出兩張二十元遞過去,司機把零錢和發票一併交給他,關上車門時蘇畫彎腰說了聲謝謝。
天已經黑透了,冬天的風呼呼的吹,彷彿帶著刀子,毛毛細雨落在臉上,激起一陣寒顫。蘇畫把帽子戴上,對著手哈了兩口氣揣進兜里,大鐵門自動開啟。
「蘇蘇。」明楊一人站在花園裡,也沒打把傘,高挑的身形像顆裹了幾層棉絮的小白楊,蘇畫小跑過去。
「為什麼不叫我來接你?」明楊假意拉著臉的責備,心疼的不得了,反覆搓著她冰塊似的手,「是不是衣服不夠暖和?」蘇畫搖搖頭,她這羽絨服確實是三年前哥哥給她買的,但穿著一點也不冷,手一到冬天就這樣,戴上手套會好點,但她今天忘了。
「你看你的手都凍紅了,幸好我們沒養兔子,不然給你當胡蘿蔔吃了。」
「請問,這隻兔子先生你想吃冰凍胡蘿蔔嗎?」蘇畫把手食指伸到他嘴邊,歪著頭笑,她知道明楊屬於兔。
本是一句開玩笑的話,明楊還真張嘴輕輕咬住,牙齒廝磨兩下,吐出來淡淡的說:「太冰了,我還是喜歡吃熱的,一會解凍了再吃。」
「……」被他咬過的地方麻酥酥的,心跳陡然提速,沒有一點點防備,蘇畫害羞的都不敢正眼看他了。
明楊拉著她的手穿過外套放在腰后,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到絲絲寒意。他的身體像溫暖的小太陽,蘇畫捨不得鬆手,就保持著這個姿勢走進屋去。這個姿勢很彆扭,也很不好走路,蘇畫想是不是螃蟹橫著走也是這種感覺?
屋裡暖和的如同春天,蘇畫總算捨得放開。李嬸在廚房洗碗,扭頭看了一眼:「蘇小姐回來了。」
「嗯。」蘇畫應了一聲,往沙發上一坐。迫不及待的把在哥哥家發生的事說給明楊聽。
「我哥本來叫我不回來的,還問我為什麼那天沒去給婷婷過生日,最近怎麼瘦了。」她摸了摸捏了捏,不可思議的說:「我瘦了嗎?為什麼還是這麼多肉?」
明楊拉著她還冰涼涼的手,臉上帶著抱歉:「是我讓你辛苦了,我應該給你發三倍獎金的。」
「是辛苦可是我覺得更多的快樂。而且這事怪我,我太大意了。以前聽人說職場如戰場,各種勾心鬥角,我還不相信。我覺得大家相聚一起就是緣分,都是為了公司更好的發展,做這些有什麼意義呢?現在才知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經過這件事我也學到了不少東西。」蘇畫信誓旦旦,「凡事要多留個心眼,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還有就是,潛能都是激發出來的。」
「我倒覺得你的潛能是天生的,叫天賦。」
「不不,是明老師教的好,教導有方啊。」
「蘇同學悟性高,稍稍指點即可。」
「明老師真謙虛。」
「蘇同學也不驕傲,繼續保持。」
「好的好的。往後還請明老師多多費心。」
「好說好說。」
兩人客客氣氣的相互讚美,李嬸端了兩杯熱氣騰騰的薑茶過來方才停下。蘇畫捧在手裡,暖了手吹了吹再一口氣喝光,胃裡也暖呼呼的,身子也跟著熱了起來。
明楊大概覺得有點燙,淺淺的嘗了一口便放下。
「對了。」蘇畫表情突然有些嚴肅,「今天有個同學給我打電話,說只要投資幾千塊錢就能獲得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的收益,我問他做什麼他不肯說,說是商業機密,不能讓太多人知道,讓我拿錢投資就行,還說都是老同學肯定不會騙我。你說能有這麼好的事嗎?我該不該也做個理財投資?然後變成小富婆,咱們就門當戶對了?」
「這不是理財投資,是傳銷。」
「傳銷?」蘇畫臉上寫著很多問號,「是一種銷售嗎?」
明楊往後一靠,手臂橫放在沙發靠背上。
「傳銷是一種騙局。聽說過「龐氏騙局」嗎?」蘇畫搖搖頭,明楊說:「簡單來說就是利用新投資人的錢來向老投資者支付利息和短期回報,以製造賺錢的假象,進而騙取更多的投資。再簡單一點就是空手套白狼。」
蘇畫眉頭緊鎖:「可是沒有誰會輕易的把錢交出去吧?」
「當然了,他們也不是只騙錢還有別的活動,就是給投資者上課,講所謂的成功學,讓每一個都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每一個人都是未來的千萬富翁,不過你想學習其中的精髓,就要交一定費用,才能取得加入資格。對很多人來說,幾千塊能換來幾千萬,這樣就會有很多人心甘情願把錢交出去。」
「其實,當他告訴我的時候我還是有點心動的。」蘇畫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心,輕輕靠在他的手臂上,嘆了口氣:「哪有這麼好的事,不然誰都不用工作了。不過還好你提醒了我,不然我就白白丟失了幾千塊了。」
「錢是次要的,傳銷最可恨的在於騙的都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難怪啊,我說這麼久不聯繫,一聯繫就告訴我這麼驚人的消息,我當真以為對我好呢,原來是想我兜兜里的錢。」蘇畫不知不覺靠近了明楊的胸膛,聽著他跳動的心幽幽說:「我那同學應該不知道這是個騙局吧,我得給他打電話告訴他一聲,別在繼續騙人了,都是自己的親人怎麼忍心。」
明楊撫摸蘇畫的顱頂,彷彿她是一隻乖巧的貓兒。
「遲了。傳銷具有很強的嚴密性和組織性,第一步就是限制人生自由,接著瘋狂灌輸各種人人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賺錢的思想,等他們覺得完全控制了你的精神才會放你出來。所以,一個人能活著從傳銷出來,說明他已經是傳銷組織的一員,這種情況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真的嗎?太恐怖了。」蘇畫禁不住打個冷戰,心道人心險惡啊。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錢什麼都乾的出來。
出來收拾茶杯李嬸聽到了嘆了一口氣說:「說起傳銷啊,我們那兒也有個人進了傳銷,先是自己的錢被騙走了,然後又騙走了爹媽的養老錢,最後警察把他們全部人都帶走了,他才知道被騙了。人是抓到了,可錢再也要不回來。然後就瘋了啊,跳河死了。多好的一個孩子啊,聽說是因為女方家要的彩禮高,想快點賺到錢娶媳婦。誰知道,錢沒了人也沒了。」李嬸長吁短嘆,彷彿感同身受,拿著杯子走了還傳來她悲憤的斥責。
「這些人啊,真是喪盡天良,沒人性。」
蘇畫驚了半晌,坐直身體對明楊說:「那我報警吧,讓警察給他說。」
明楊不置可否,轉移了話題:「去北京的票我訂好了,明天上午十點。」
龍江市距離北京將近兩千公里的路程,開車要十幾個小時,坐飛機只需要兩三個小時。
這種豪門的與人相處模式蘇畫在電視劇里也見過,對方各種瞧不起女方,尤其是她這種出身貧寒的灰姑娘,明裡暗裡的諷刺,還拿出一張支票問多少錢才肯離開我的兒子。明楊這麼溫柔有教養,他家裡的人應該也很通情達理,蘇畫並不太擔心他們會為難自己,但緊張還是不可避免的。
「我第一次上門應該怎麼做?我應該怎麼稱呼他們?還有,是不是要買點禮物什麼,你爸爸媽媽喜歡什麼?」想了想皺著眉:「可是你們那麼有錢,什麼東西沒見過,一般的都看不上眼吧,要不我準備一點土特產,龍江市有什麼比較出名又好吃的呢?」
「……」明楊說:「特產就不用了,我替你準備了一些。」
「是嗎?」蘇畫好奇道,「你都準備了什麼?」
「在我房間里,我帶你去看看。」明楊站起來,蘇畫也站起來拉著他的手,往樓上走去。
飛機十點起飛,八點了蘇畫還在酣睡,一到冬天她就跟要冬眠的熊似的睡不夠。明楊輕輕敲門,她僅僅是翻了個身。再敲了敲還是沒見蘇畫來開門,明楊推門走了進去。
屋裡沒開空調,明楊覺得有些涼意,蘇畫竟然窗戶都沒關。兩米的大被子被她卷的像個紙筒,她就在筒中央只露出個亂蓬蓬的頭頂,不仔細看根本不覺得有人。
不會覺得悶嗎?明楊想,伸手給她拉開一條縫隙。捂的發紅微燙的臉龐接觸到涼意,眼皮動了動,蘇畫睜開眼睛映入明楊笑意暖暖的臉龐,他正要說聲早安,蘇畫伸出兩手猛地摟住他的脖子往下一拉,猝不及防的明楊砸在她的身上。
「啊。」蘇畫痛苦的叫了一聲,實在沒有意識到明楊瘦歸瘦,好歹也有一百來斤,那一下好像一塊大石頭猛然砸在胸口,半天嗆不出聲兒來。
「蘇蘇,你沒事吧?」明楊很懊惱,責怪自己沒站穩。
蘇畫本來是想摟著他的脖子,讓明楊帶著她起來,誰能知道人家壓根沒著力呢?
「我、很、不、好……」蘇畫重重的吐出一口氣,一字一頓,學著電視劇里那些快要死掉的人說話。
「哪裡不好?快告訴我。」明楊急了,有些想拉開她的衣服檢查的衝動,又覺不妥,一時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這位大俠,我的奇經八脈、已被你震碎,我快、不行了,命不久……」
明楊瞬間皺著眉,呼吸急促起來,聲音也低沉了一些:「不準說這樣的話。」
「……」蘇畫看著他,心說:生氣了這是?但他沒看出來我是在演戲嗎?為什麼會生氣?
眉頭皺的更緊,看起來很不高興似的:「以後都不準說這樣的話,知道了嗎?」
「……」想想也是,大清早的就死啊死的,的確不太吉利。蘇畫點點頭:「好,不說了。」
「起來了吧,八點半了,一會趕不上飛機。」
當你非常喜歡一個人時你的情緒會被他左右,他開心你也會跟著開心,他不開心你會加倍的不開心。明楊臉上帶著明顯的憂傷,蘇畫坐起來從背後抱住他,輕聲說:「對不起,我以後都不說這樣的話了。你別生氣,好嗎?」
「我沒生氣。」良久明楊回答。
我只是害怕會提前與你分別,哪怕我早就知道會有那麼一天,但我依然害怕,因為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天,這種未知的等待倍受煎熬。自從跟蘇畫確定關係后,明楊變得越來越敏感,小意,特別害怕聽到有關死的任何字眼,他發現自己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坦然面對,時時刻刻擔心著,憂傷著。
「明楊。」突然蘇畫甜甜的喊了一聲,明楊轉過去看她。蘇畫在他臉上叭了一口,「明楊最好了,我最喜歡你了。我也要你說你喜歡我。」
「……」明楊揚起嘴角,對著她耳朵說了三個字。
蘇畫突然打了個噴嚏,身上只穿著薄薄的睡衣,寒意一陣一陣的襲來,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明楊嘆了口氣,她總是這麼大意,真讓人不放心。
「你先換好衣服,我在樓下等你。」
「嗯。」
書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明楊拔下充電線遞給她。居然是莫大小姐打來的。
莫茉是個夜貓子,現在又是酒吧的老闆,通常這個時候不是在睡覺就是準備睡覺,這個點給她打電話倒是新鮮的很。
「莫茉,今天怎麼這麼早?」
很久才傳來莫茉低沉沙啞,疲憊至極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