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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蓋房子(二)

  過了兩三天,大兵只要見到我就一臉歡快的樣子,他對我說,他已經把那塊地買下來了,幾天後就準備動土開工。雖然之前在買地基這件事情上,我和大兵鬧翻了。可我心裡一直贊成他買地基、蓋房子。因為這是好事,是對全家的大好事,我自然不會阻攔他。

  兩天後,大兵帶著從縣裡的人民市場的三四個人一起去了大兵買下的那塊地。沒多久,那塊地上就響起了機身隆隆的聲音,整個村後頭都能聽得到。大兵找來的這幾個人並不是修磚砌牆的把式,他們是專門開挖掘機的。

  連續幾天,他們沒日沒夜的在工地上開動著挖掘機。陡峭的山崖每天在挖掘機鋒利的鏟子下,變得日漸消瘦。最後山崖的工程結束后,從山下向上一眼望去,崖體上布滿一道道挖痕,就像受了很重的傷似的。

  過了一個星期,大兵從村裡的一個瓦匠老頭身上學會了如何使用壓土機。大兵手巧的很,任何東西學幾遍就滾瓜爛熟,我家工地的地基就是大兵打好,並畫好界線。

  崖體被剷平后那幾天,大兵一直在縣裡和村裡兩頭來回跑,他從縣裡的人才市場里招來了十位小工(做些挑泥、搬磚等粗活,沒技術含量),兩位大工(比小工高級,主要做砌牆、瓦灰、鋪院子等活兒,有技術含量)。萬事俱備后,大兵找了一名老道,讓他給我們挑了一個適宜動土的黃道吉日。

  我記得,我家的工地是在那年夏季末動工的,動工前一天,大兵相跟十幾個工人一起在縣裡的飯館吃了頓好飯。第二天,工人們早早地就去了工地幹活。

  我家除了給他們付工錢外,還要管這些工人飯吃,而我的工作就是每天要做十幾張嘴的飯。上午我通常都會用一口大鐵鍋熬一鍋黃黃的南瓜小米粥,多數時候我都是給他們蒸饅頭,因為饅頭比其它飯做起來省勁多。工人們都愛吃我的飯,說我做的香極了。

  房子蓋了大概一個月的時候,一天星期天,我帶著家成和家興去看望我娘,他們兩個一路上笑嘻嘻的,開心壞了。我和孩子們嘴上說去看我娘,其實是和她借些錢。

  我爹娘先前住在老家的村裡,我嫁給大兵沒多久。我娘就把家搬到縣裡的一個地下室,房租很便宜。我爹遊手好閒已有十多年了,我娘經常罵他是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懶鬼。可就算我娘每次罵完他,終究也是於事無補。

  我娘只好託人在縣裡找了一份看守公共廁所的工作,順便就在附近租了個地下室住了下來。每天早上六點半她就得守在公廁旁,下午三點下班。

  我娘搬到縣裡后,我隔三差五都帶著大偉小偉來看她。我娘每次看到兩個孩子都會從兜里掏出兩毛錢遞到他們的小手裡,有時候是五毛。大偉小偉兩個鬼靈精,他們知道每次見到外婆就能得到好處,因此每次去看我娘時他們都開心壞了。

  俗話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家成和家興拿了我娘的錢財不替她消災也就罷了,還給她添堵。我娘看守的公廁在馬路上行線,廁所的正對面開著一家小賣部,店主是位三十來歲的女人。我娘在廁所旁坐累了,經常會去她店裡休息,兩人的關係漸漸不錯。我每次看我娘時,家成和家興都會跑向她店裡,經常給那個女人惹出一大堆禍事。

  有一次,家成家興嘴裡吃著她給的糖,手上卻閑不下來,無緣無故將女人養在窗戶邊的兩盆花上面的葉子全都揪光,花盆裡只剩一些光禿禿的枝幹。那次,我一生氣就用手狠狠地打在他們背上,沒打幾下,他兩就哇哇大哭了起來。

  那位女店主看到兩個孩子哭的有些可憐,就在一旁對我說:」「孩子不懂事,你別這樣。」

  我娘和我都不苟同她這句話,俗話說:「棍棒之下出孝子」,有些時候,該打得時候是不能心慈手軟的。

  這天中午,我帶著兩個孩子去看我娘。空中的太陽像一個中年男子一樣,火氣旺盛的散發著身上的熱量。空氣中到處是柏油馬路的味道。

  大概中午三點左右,我們到了我娘看守廁所的附近。我就在離我娘的不遠處看到她正坐在公廁旁邊的小凳子上,她的影子在地上小到幾乎看不到。還沒等我走到跟前,家成和家興清脆的嗓門裡蹦出「外婆」兩個字。我娘聽到叫喚聲后,把頭扭向我們這邊,我清晰的看到她臉上的皺紋堆在一起,笑的跟個孩子一樣。

  我走向我娘跟前,將她從小凳子上扶起來。她略帶微笑著對我說:

  「你們怎麼來了?」

  「孩子們想來看看你。」我將這個理由作為此次來看我娘的由頭。

  我娘照舊從褲兜里掏出兩張嶄新的兩毛錢,遞到家成和家興手上,我看到我娘給了他們五毛錢。

  「媽,你不用每次都給他們錢,時間長了會把他們慣壞的」

  「給的也不多,慣不壞的。」

  我娘看著家成和家興,高興極了。

  「我爹呢?又在家裡閑著?」我問我娘。

  「曉不得去哪了,死了更好。」

  我每每提到我爹,我娘的頭總會不禁扭動一下,一臉嫌棄樣子。看著她頭上的白頭髮越來越多,有的白髮爬到了鬢角,我這心裡就酸溜溜的。我知道,我娘頭上的這些白髮是她這幾年操勞得來的,因此我不知道怎麼向她開口借錢。

  「工地不忙嗎?你們的房子蓋的怎麼樣?」

  「如今大兵每天都在工地盯著,我也幫不上什麼忙,我幫會忙,大兵就說我幫倒忙,不如閑的清凈。」

  我娘很認真的聽我說完,她又問到:

  「大兵是不是不工作了?」

  「工地上事事都要照料,大兵每天得盯著,他說上班和工地兩邊顧不過來,就一心在工地忙活。」

  為了蓋房子,大兵不再給別人開車拉料了,他每天都待在工地,大兵心靈手巧的很,學啥都快,能頂半個大工。

  工地忙的時候,他就親自上手砌牆、瓦灰。晚上他也很少回家睡覺,通常他都睡在鋪了一張墊子的三輪車車斗里。以至於後來我們又蓋房子的時候,他和這次一模一樣,幾個月里吃住都在工地。

  他也並不想每天杵在工地上,只是那些年的晚上並不太平。總能聽到某家工地里的鋼筋丟了多少根,水泥被偷了多少袋。

  鋼筋、水泥,這兩樣東西能為偷盜者換來不少錢。很多工地施工用的鋼筋水泥極多,通常丟十幾根鋼筋、幾袋水泥根本很難察覺,即使發現丟了也不會被放在心上。這就助長了小偷的氣焰,導致鋼筋、水泥頻頻丟失。但我家與他們不同,我家施工的費用都是向親戚借來的,別說十幾根鋼筋,就連幾根也是丟不起的。

  我娘聽完后稍微皺著眉頭對我說:

  「大兵雖然之前一直不著家,但也不是大毛病。現在不到三十歲,馬上就蓋下三間房子了,也是個好的。」

  「嗯。」我勉強嗯著,我娘不知道大兵打過我一次,她不知道大兵現在慢慢變的愛喝酒、更不知道他脾氣也越來越差。

  不過我還是認同我娘的話,我心裡也一直認為這些都不是大毛病。我相信日子過久了,大兵會慢慢發現我的好。

  「剛才不是問你呢,這次是不是有事來的?」

  知女莫若母。我不知道如何向我娘開口,心想反正遲早要說,便自己給自己鼓足勇氣。

  「媽,你手裡頭有點錢嗎?這幾天工地上用錢的地方越來越多,家裡已經拿不出一分錢了,我本來沒想和你借,是大兵提醒了我,這才今天來跟你借些錢。」

  說完這話,我心裡就後悔了。我知道,這幾年我媽守公廁攢下了一些錢。但她不光要供盈盈上大學,還要時刻提防我爹胡亂花。而剩下的那些閑錢是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自己的牙縫裡一點一點摳出來的,我這一借又不知猴年馬月才能給我娘還上。

  我娘先是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她彎下腰把小木凳子拿在手上,拾掇了一下自己。然後對我說:

  「這兩年你媽也攢下不少錢,如今你家正蓋房子,需要不少錢。我這個做娘的怎麼也得添一磚一瓦,咱先回家,我給你們做飯,你們吃完飯再回去。」

  我聽完她的這句話,鼻子馬上酸酸的,眼淚慢慢打濕了眼角。忍不住想竄出眼眶。但我不想我娘看到我哭鼻子的樣子,再胡亂猜疑,還好把它遏制住了。

  我帶著家成和家興跟我娘走進她住的地下室。長長的走廊里只有一顆白熾燈在亮著微光,左右兩旁擺滿了各家各戶的物件。

  白熾燈微弱的黃光起不了多少作用,走廊里依舊昏黃黯淡。我看不到我娘的臉,她也看不到我的,家成和家興更看不到,他兩是被我拉著走的。在燈光的映射下,牆上多了四顆黑黑的圓球,兩大兩小,它們晃過來晃過去。我們走了十幾秒,終於走進我娘屋裡。

  聽我娘說,我爹不知去哪家竄去了,並未在家。我娘倒騰了很久,炒了一鍋帶肉的菜,還做了平日里家成和家興最愛吃的「碗團」。走時,我娘把平常斜跨在身上的小黑皮包給了我,她對我說:

  「這裡面有九千塊錢,我是借給你們的,不是給你們。你們現在還不上沒關係,但以後有錢了必須要還,這點你要跟大兵說清楚。」

  我緊握著手中沉甸甸的小黑皮包,心裡很不舒服。後來,有一次我娘對我提起這件事,她說,當時只是嘴上那麼說,我娘是想讓大兵心裡有些壓力,勤勉工作才那樣說到。我娘說,直接把錢給大兵,不讓他還。怕他貪圖不勞而獲,那樣才是害了他。

  我沒有我娘如此深謀遠慮,腦子裡只想著借下錢給工地應急。可就算我娘深謀遠慮,大兵也依舊不會領她的情。

  我家工地修了三分之一時,大兵他爹、二哥都從村裡趕來幫忙。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窮苦人,給我們家舔不上錢,但給我家蓋房子出了不少力氣。

  我公公一聽說大兵蓋起了房子,火急火燎就到了我家。他剛踏進我家門檻,就想去工地看一眼。但被大兵攔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兵領著他爹去了工地,到工地后,他爹二話不說拿起鐵鍬就和水泥,隨後胳膊揮動著鐵鍬將和好的水泥一點一點的鏟到小推車上,他再推著小推車送到砌牆工人那裡。這個疼愛小兒子的老人,一天乾的活不比大兵花錢雇來的工人乾的少。

  往後兩個月,大兵他爹每天都起個大早就去了工地幫忙。我每次給工地送去菜和工地饅頭時,都能看到他在工地上忙來忙去的身影。

  然而,有幾次我竟然看到大兵當著十幾個工人的面教訓他爹,言語中常有罵人的話。我公公稍微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他就會扯著嗓子罵道,而大兵他爹即使被大兵罵了也不吱聲,還是自顧自的幹活。那老人就是那樣,只知道幹活。

  大兵跟他爹還有他二哥之前的關係非常好,只是後來大兵他爹走後,大兵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跟許多的親戚關係變的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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