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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那夜——他打了我

  過了一年,夏季的一天夜裡,空氣里到處散發著塵土和水氣混雜在一起的氣味,劃一根火柴好像就能把這乾燥的空氣點燃。

  月色昏暗不明,夜裡一片漆黑孤寂,只有遠處還有兩三戶人家亮著點昏黃不明的燈光,像極了黑夜裡的星星。清脆的蛐蛐聲忽高忽低的響徹在這個夜深人靜的小村裡,然而這夜的交響曲並沒有打破世界的寂靜,還給這死寂沉沉的夜晚增添一些活色。

  我的兩個兒子家成和家興橫七豎八的躺在炕上睡覺,我坐在炕延上,正給他們織著過冬時候穿的毛衣,我時不時擺正他們兩個的睡姿。

  這兩孩子睡覺也不安分守己,家興睡覺時嘴裡常要含著他的大拇指,拇指由於經常被他吮吸的緣故,看起來比另外幾個手指頭額外白亮。為了讓家興改掉這個壞毛病,我打過他很多次。家成睡覺更鬧騰,他總喜歡把自己的右腿橫跨在家興身上夾著他。

  我把他們的睡姿擺正後,看了眼牆上的藍色鐘錶,已經十點十分了。晚上八點鐘,我用涼水將煮好的面透過四五次,麵條已經白的有些發亮了。平常這會我們一家子早早就上炕睡覺了,今晚大兵還沒回來。

  我盯著鐘錶看了一會,心裡胡思亂想起來,各種不好的念頭就像陰暗小人一樣,在我的腦子裡竄來竄去。我想大兵這麼晚還沒回家,是不是開車出了車禍,是不是他在建築工地被大石塊砸到出了意外,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把我攪得心煩意亂。

  也不知什麼時候起,我手裡的毛線衣竟然織錯行。家裡面突然變得異常安靜,靜得只能聽到鐘錶里的針「錚錚」作響。我越想越害怕,生怕他有個三長兩短,要真是那樣,家裡沒了頂樑柱,我們娘三兒的日子該怎麼過呢?我把手裡的毛衣和針線放在炕上,正當我心亂如麻,焦躁不安時,屋外一陣響亮的敲門聲和一個女人的叫聲打破了屋裡的死寂。

  「一萍,一萍,快點開門吶。」

  她一遍遍地反覆叫著我的名字,聽起來快要著急死了。我心裡作祟的陰暗小人隨著急促的敲門聲愈來愈猖狂,我急忙下地穿上鞋子去給她開門,。

  門開了,屋裡透出的一些光亮照在這個女人身上,翠梅站在我家門口,她手上拎著一個紅袋子,兩道彎眉緊皺在一塊,慌張的看著我。

  「你還不知道,」她對我說:「我剛才從小賣部買完東西,回來的路上看到你家大兵在村口路上正和人吵架呢?看樣子都要動手打人了,你快去把他拖回家吧,否則在村裡影響不好!」

  我聽到大兵還活著,整個人舒服了很多,好像之前壓在身上的千斤巨石一下子被搬走了一樣的輕鬆。但隨之而來的擔心、憂慮和氣憤全都一下子湧上心頭。

  估計大兵又喝了不少酒,真是不讓人省心。我實在不想替大兵收拾他的爛攤子,但又害怕他捅出天大的簍子。

  我裝出一副鎮定的模樣跟她說:

  「我知道了,翠梅你回家吧!我自己過去看看。」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們不要吵架,有事慢慢說。」

  「放心吧!」

  說完翠梅轉身走出院子朝坡下走了,身影逐漸消失在黑暗中,我回到屋裡,看著躺在炕上的家成和家興,我不想硬生生把他兩從美夢中叫醒。但又害怕我去尋大兵,他們中途醒來,看到空空蕩蕩的家裡沒有一個人,會哭到天昏地暗。我不情願的用胳膊蹩了蹩家成和家興的小身體,非常捨不得的將他們兩個叫醒。

  「家成醒醒,家興快醒醒……。」

  家興先醒的,沒一會家成聽到我的叫喊也醒了。他們兩個小人兒眼睛半掙半閉著瞅著我,我跟他們說:

  「媽媽有事,要出去一會,馬上就回來,我走的時候會把門給鎖住,你們兩個就在家乖乖的。」

  「嗯。」

  家成和家興嗯的聲音很低,兩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樣子,顯然還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我看了他們一眼,走到隔壁屋裡,在柜子的抽屜里取出一把鑰匙和一根手電筒。我將門鎖住后,使勁向外拽了一下,確保鎖子鎖緊后就走了。

  村裡的路上到處都是蛐蛐的叫聲,懸挂在夜空中的半殘的月亮,它的身子時而從黑雲里露出點頭,時而縮進去。黑夜如同小孩般被它戲耍,一會光亮些,一會又恢復了它原來的面貌,村子那幾處稀稀拉拉的零星黃光依舊亮著。我打開手電筒,在坑坑窪窪的土路走著上,匆忙趕去大兵與人鬧事的地方。

  我快走到村口時,一陣陣鬧哄哄的響聲傳來,走的越近,越聽的清楚。我走到翠梅說的大兵鬧事的地方后,看到通往村子里唯一的一條路上停著兩輛三輪車,路兩旁圍了四五個人,都是住在附近聽到吵鬧聲出來看熱鬧的人。

  兩輛三輪車都開著耀眼的車大燈,刺眼的光將這條路以及周圍附近照的亮如白晝一般,以至於跟前圍觀的每個人的模樣我都能看的很清楚。黑暗在這裡根本無法存活下去,但遠村子遠處依舊漆黑一片。

  我看到前頭那輛三輪車是我家的,大兵站在車的旁邊,正和一個男人大聲的嚷嚷。那男人就站在後面的那輛三輪車旁。我把手電筒的光關掉,走到大兵跟前。我越靠近他,他身上的散發出的酒臭味就越濃烈。我問大兵:

  「出什麼事了?」

  大兵沒有搭理我,他就像沒看到我一樣,我的話像是在對牛彈琴,他繼續與旁邊的那名男人爭吵,勁頭十足。那是一位中年男人,看著有些三十來歲的樣子。

  我看得出大兵喝了不少酒,他酒量不好,喝醉后德行更不好。絕大多數人喝醉后都會安穩的躺在家裡的炕上打著震天響的呼嚕睡大覺,大兵卻和別人不同。他喝多后喜歡無事生非,這也是我後來才發現的。

  大兵沒有回答我的話,讓得我心裡窩了好些氣。但我不想當著這麼多人給他難堪,讓他覺得失了面子。我也怕這件事還沒有解決,我和大兵就先吵起來。

  我走到看熱鬧的那個幾個人身旁,問其中一個女的這件事情的經過。可他們那幾個人也只是跟著瞎湊熱鬧,只看到兩人胡亂爭吵,至於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他們也不知道。

  一瞬間,我感覺到自己比周圍任何一個看熱鬧的人都可憐。我像一個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我越往深處想就越氣。想著想著,我就再也忍不住了。我走到大兵跟前,胳膊一使勁一把將大兵拽到我身後。非常乾脆利落,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這麼大力氣。

  「你少說兩句,行不行,」我非常生氣的對大兵說。

  大兵讓我硬生生拽到跟前也有些吃驚,他給我擠了一個白眼,驚訝的看著我。

  「我是他老婆,我家男人喝了酒就是那樣。你和我家大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能和我說說嗎?」

  說完,我深深嘆了一口氣,直覺告訴我,這件事就是大兵的過錯。因此,我作出一副很對不起人的樣子問男人,可大兵卻依舊在一旁扯著嗓子罵那個男人。

  「我開著三輪車進村口時,你家男人開著三輪走在我前面。他不知道在幹什麼,開的很慢。我先按了幾下喇叭,想讓他走快些,他似乎沒聽到。我便朝他喊了一嗓子,示意他走快些。他好像還是有聽到,於是,我又大聲喊了他幾次。沒過一會,他猛地轉過頭,開始莫名其妙的罵我,說我的語氣不好,一直說我蠻橫。」男人對我說:「我以為他沒聽到,這才很大聲的喊了幾聲,也只是讓他開快一些。他憑什麼因為這個平白無故的罵我,一些足以敗興的髒話他都如潑水一樣,輕鬆說出來。喝了酒就可以隨便耍酒瘋嗎,什麼人呢?真是的。」

  男人一隻手扶著他跟前的三輪車車斗,另一隻手在空中比劃的。

  「你他媽說誰耍酒瘋?你再給老子說一遍。喝酒怎麼了?老子喝了酒心裡什麼都清楚的很,你他媽別給我耍橫,小心老子懲處你!」

  大兵聽到男人說他耍酒瘋后,立馬像一條瘋狗似的。頭仰的很高,一隻手的手指指著男人罵道。身邊很多人七嘴八舌的勸他,圍觀的眾人也都拉著大兵。儘管這樣,他的身體還時不時往前撲,恨不得跳出來要打那個男人。

  我心想,大兵怎麼變成這個慫樣子了。平白無故罵了別人,明顯是自己的過錯,還一副癩皮狗要吃人的樣子。這個男人也是有些老實巴結,大兵這才肆無忌憚。但凡讓大兵碰到一個黑社會的男人,他也就沒這麼厲害了。

  我這人好面子,覺得人活一世,名聲最重要,不想任何事被人落下話柄。人言可畏,今天晚上這事,人們一傳十十傳百,明天村裡就會人盡皆知。如果地上現在有條縫,我整個人恨不得立馬鑽進去,對什麼都不管不顧了,但這是不可能的。

  「你少說點行不行,還不嫌丟人。」

  我很大聲的吼了大兵一句,我覺得這樣能顯得我絲毫不偏袒大兵。

  「他喝了酒就那樣,你別和他一般見識,你在村裡哪住著呢?」我很恭謙的問男人。

  男人住的地方離我家很近,他就住在我家鄰居隔壁的那戶人家,男人便是那戶人家的親戚,每天給他們開三輪車。我心想,這下事情就容易解決了。

  我臉上帶著微笑對他說:

  「你是他家親戚,我們和他們也算認識,真是不好意思。這事兒的確是我家男人錯了,你看要不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吧!鬧了這麼多人也不光彩,常言道「寧結一份情,不結一樁怨」,我回去一定好好說他。」

  男人一臉不情願的樣子,但還是說:

  「行吧!」

  於是,他上了三輪車。

  大兵看到男人起身準備走,奮力從人群中掙脫出來,想要過去攔住他。

  「你別走,事還沒完,走什麼走?」他再次用手指頭指著男人說話。

  我上前用手使勁拉住大兵的胳膊,讓他邁不出步子。另一隻手朝男人來回的擺了擺,示意他快點走。

  男人走後,在周圍圍堵的大批人也陸續走了些,我鬆開了拉住大兵的胳膊手。

  「你腦子被漿糊糊住了吧,怎麼能讓他就這麼走了,你這胳膊肘到底往哪拐?什麼事也做不了。」

  大兵額頭上的兩道眉毛湊在了一快,他開始用手指指著我的鼻子罵道。

  我想我沒有做錯什麼啊,好心給他收拾爛攤子,不想讓他繼續丟人。如今卻被他冷不丁被罵了一頓,大兵純粹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咱不丟人了,有什麼事回家說,行吧?」

  我不想和他爭吵,因此說話的聲音很低,旁人很難聽到。

  「你是不是認為我給你丟人了,是吧!」

  大兵說的很大聲,像是故意讓周圍的人聽到。

  他剛說完,在我心裡壓抑已久的怒火終於人忍不住噴發了,我大聲的朝他嚷到。

  「我看糊腦慫的是你吧!知不知道什麼是丟人現眼。好心為你著想,竟然還得不到一點好?」

  大兵的臉變得越來越紅潤,他氣沖沖的走到三輪車跟前,隨手拿起一塊鋪在坐墊上的油布向我走來。

  我冷不丁被他拿油布甩了幾下,臉上雖然不是很疼,但我心卻疼的要死,就像有個玻璃一下子扎到心裡似的。

  這是大兵第一次對我動手,我心裡越想越委屈。撒了瘋似的用手狠狠地打他的背,邊打邊罵。大兵也失去了理智,用油布甩我甩的更加猛烈。

  周圍一些人看到我和大兵打起來,立馬將我兩分開,一個四五十歲樣子的男人拉著大兵,勸他算了,不要和女人一般見識。可是,人們越是拉他,他越想從人群中撲出來打我。嘴裡還說著,這兩年把我慣壞了。

  我在一旁同樣被兩三個女人勸著,我不想在外邊這麼丟人下去。將手電筒打開,自己朝家的方向走去。

  到家后,我向炕前走去,看著兩個小人兒在炕上睡的香極了,不知為何,眼眶竟濕潤了。我走到沙發上,屁股剛坐上去。眼眶的淚珠自己就順著臉頰流了出來,我扭頭看了看炕上睡著的大偉和小偉。腦中不斷閃過大兵動手打我的畫面,慢慢哭出了聲音。屋裡靜得只能聽到抽泣聲和鐘錶的秒針聲,兩者此消彼長相互呼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兵回家了,我還是坐在沙發上抽泣。他看到我哭的樣子,也聽到了我的抽泣聲,一句話沒說,看起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只是看了一眼,隨後把背心脫了下來扔到沙發上就出門去了。臨出去時,他轉頭瞅了我一眼,我看得出,那眼神里充滿了憎恨和厭惡。

  沒一溜煙功夫,我家外面又傳來哄哄的聲音,我趕忙出去跑了出去。大兵在我家鄰居緊挨著的一戶人家屋子外,跟一個女人大聲嚷嚷著。

  原來他在回家的路上聽說跟他爭吵的那個男人是那戶人家的親戚,於是他就光著膀子走到那戶人家門前,屋裡屋外都是黑燈瞎火,裡面的人顯然已經睡下,但他還是非常用力的敲著他們的門大喊道:

  「是硬漢你就給我出來,我們當面鑼對面鼓的把話說清楚。」

  我不知道大兵腦子裡到底哪根筋被搭錯了,竟如此的不明事理。剛才的事低眉順眼的給他擺平了,他又繼續丟人現眼去了。

  我極不想去管他的破事,反正臉面早已經丟盡了,再丟下去也無妨,我想著就破罐子破摔吧。我心裡這麼想,但我的兩隻腳就是不聽使喚,不由得走到大兵跟前。

  我向那個被大兵罵了的女人,連連點著頭,跟她說了一句「對不起」,之後將大兵拖回了家。

  「張大兵,你怎麼這樣無理取鬧,明明是你自己的錯,你去敲他家門幹嘛,你和那個男人吵嘴,關人家什麼事。我看你是喝酒喝成糊腦慫了。」

  我把頭扭到一旁,不想看他的嘴臉。

  他點著一根煙抽了起來,沖我嚷嚷道。

  「如果我不好過,那麼誰都被想好過。你從路上一直罵到家裡,你這是要幹嘛?造反嗎?」接著大兵又說我之前在路上「胳膊肘往外拐」,開始喋喋不休的罵我。

  「張大兵啊,張大兵!外邊橫完又開始在家裡橫,是吧!」

  我一臉生氣,但更多的是心寒,心想我都是為他著想,他卻在窩裡耍橫朝我撒氣。

  我和大兵爭吵了起來,大偉和小偉也被我兩的吵架驚醒。他兩看著我和大兵唇槍舌戰,坐在炕上一個勁的哭。

  我不想再讓兩個孩子看到這些爭吵的挂面,就不再和大兵吵嘴了。我頭一扭,走到炕前,脫了鞋子就躺在炕上哄他們睡著覺。

  我和大兵第一次吵的如火如荼,也是他頭一次動手打我。我把兩個孩子哄睡著后,就頭扭向一邊,身子側躺著。我聽到大兵走到炕前,沒多久,他呼哧呼哧的呼嚕聲就響徹在屋子裡。

  那晚我轉輾反側,眼睛使勁的閉著,卻怎麼也睡不著。夜已經很深了,屋裡屋外死一般的寂靜。人只要身處在一個安靜的環境中,腦子就會開始胡思亂想,想起過去的日子,現在的生活、以後的日子。

  我想了很多,想過大兵再打我,我就離婚。想到離婚後如何爭奪兩個孩子的撫養權,漫無目的的想象是非常耗腦子的,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的。

  第二天早上,我睡醒后瞥了瞥大兵睡的地方,他的被子被蹬到牆角,縮成一團球。他跟平常一樣開著三輪出去了。

  往後幾天里,我和大兵不曾說過一句話。他白天上班傍晚回來吃完飯去竄門子了,而我接兩個孩子上學、做飯。

  我們雙方心照不宣,達成了互不侵犯的協議。那時候人們總說老輩兒傳下來的話都是對的,儘管日後我對大偉和小偉也說過這樣的話,但「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這話放在我和大兵身上卻有些不太靈驗。

  每次我跟大兵吵架后,我們都會進入冷戰模式,幾天不說話是正常的,十幾天不說話也是有的。

  可兩個人住同個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有些事總有些交集,他迫不得已會先問我一兩句話,之後他就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來求得我的原諒,他經常都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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