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前世
「葉道昭,你那般費盡心思的將我娶到將軍府原就只是為了從我這裡得到趙家的從龍衛嗎?」
一身鳳冠霞帔的女子顯得有幾分無措與委屈,本就暗黃寡淡的臉此時更加了幾分慘白,讓人瞧著便有些生厭。
「楚棲暮,你如今已經是我葉家的人了,生死就在我的一念之間,你若是聰明,便將從龍衛交出來,我保你還能在這葉府好好的活著……」
楚棲暮雙手顫顫的撐著地將自己趴在地上的身子支起,隨後就那樣坐在地上平復了須臾,抬手輕輕的撫上剛被葉道昭掐過的脖頸,緩緩的抬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模糊了她的視線,隱隱約約的只瞧見一紅一白兩片衣袂在眼前交纏。
「我沒有從龍衛。」
「二公主,道昭將你從皇陵那種地方解救出來,你將從龍衛交予道昭,這很公平。」
清冷而優雅的聲音刺激了楚棲暮的神經,她猛得抬頭看去,逆著光雖不太看得清面容,可這聲音與體態她卻是記得明明白白。
「吳寒酥!」
再看看這兩人親昵的姿態,楚棲暮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一開始,這場親事就是個陷阱,可自己不知,以為是尋到了自己的良人,就這樣傻乎乎的跳了進來。
「本將軍再給你一夜的時間考慮,交與不交,你想清楚些。」
話音剛落,兩人便轉身攜手走了出去,重重關上的門將外面的陽光隔絕了個乾淨,留給楚棲暮的只有一室昏暗。
楚棲暮是個很溫柔的人,儘管她現在心裡悲痛萬分,可卻沒有做出任何宣洩情緒的動作,她早已經習慣了將所有的委屈壓在心底。
良久,楚棲暮動了動自己已經有些麻木的身子,手扶著一旁的凳子想要站起來。
不料就在快起來的一瞬,凳子卻翻倒了下去,慌亂之間楚棲暮本能的伸手向一旁抓去,卻只是抓到了桌上的桌布。
霎時間,那張簡陋的桌上的物件兒便隨著楚棲暮一齊摔落在了地上。
裡屋的動靜驚到了屋外看守的人,兩個腰肥胯大滿臉橫肉的嬤嬤隨即便帶著四五個小廝沖了進來。
「你瘋了是不是,竟然敢在這屋裡打砸!」
看見屋內的場景,為首的一個嬤嬤便嚷嚷了起來。
門開的剎那間照進來的光刺痛了楚棲暮的眼睛,便也沒有聽清那嬤嬤的質問,自然也沒有什麼回答。
那嬤嬤沒聽到楚棲暮的回應有些尷尬,覺得自己被楚棲暮折了面子,一時間惱羞成怒起來。
「我跟你說話呢,你這個小賤蹄子,還以為自己是公主呢!端的什麼架子!」
隨即在楚棲暮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兩個耳刮子便已經打到了她本就暗黃瘦弱的臉上,楚棲暮只覺得嘴裡有一絲腥甜,一抹血跡便已經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下人們最是會看人臉色見風使舵的東西,這她早就見識過了!
楚棲暮緩緩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然後將手放在眼前端詳了片刻,隨即不滿似的皺了皺眉頭將剛被自己拉落的桌布撿起,細細的將手上沾染的血跡慢慢擦去。
剛剛上手的那位嬤嬤看到這一幕心裡打了個冷顫,不著痕迹的悄悄往後退了一步,暗怪自己有些太衝動了,再怎麼說這位也是皇室的公主,剛剛自己怎麼就得意忘形了。
「不如把你剛剛說的話再重複一遍。」
這次楚棲暮很輕鬆的就站了起來,朝著那嬤嬤的方向走了過去。
「我……」
那嬤嬤剛開口,楚棲暮的手便打上了那嬤嬤的臉,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立即出現在了嬤嬤的臉上,飆出的血濺了楚棲暮滿臉。
「你跟本公主說話得自稱奴婢。」
說完這句話楚棲暮丟掉了手裡拿著的茶杯碎片,從衣襟里拿出了一方白帕子開始擦拭起了自己的臉。
「沒什麼事便下去吧!」
這句話一出,門口站的幾個下人回了神,急忙退了出去,那位被颳了臉的嬤嬤這時也叫嚷開了,嘴裡污言穢語不停的往外冒,可她到底還是沒敢再往楚棲暮身旁走一步,疼痛使她不得不趕緊出去尋找大夫。
屋內再次歸於黑暗。
「楚棲暮,你能不能有個公主的樣子,你記住我們可是皇室,今日居然叫一個賤奴打了,這說出去簡直太丟人了!」
不滿的聲音在這空蕩蕩的屋子裡響起,可是沒有人作答。
楚棲暮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了,只覺得身子有些提不起勁兒來,她看著四周有些疑惑,她怎麼就睡到床子上來了呢?難道自己被那嬤嬤一巴掌打暈了?楚棲暮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嬤嬤衝進來打了她一巴掌的時候。
想到這裡楚棲暮便忍不住縮在床腳,頭埋於腿間,眼淚終究是流了下來。
她本以為這會是一個新的開始,她以為自己終於可以擁有另一種人生了,可她從沒有想到,這看似充滿希望的背後才是最深的深淵。
楚棲暮總覺得自己的一生從沒有快樂過,雖然她只有三年的記憶,可是那種鐫刻在骨子裡的自卑好像已經有十幾年了。
她突然間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了。
楚棲暮將頭上的鳳簪拔了下來,飛快的朝著自己的手腕劃了過去,隨後血液噴濺而出,似流水般的朝著地上滴去。
「楚棲暮,你憑什麼糟蹋我的身體,你想死就死幹嘛帶著我一起。」
說著楚棲暮便撕下了身上衣裙的衣擺,朝著血流不止的手腕綁著。可是,她還是開始感到了眩暈。
她在皇陵呆了五年,受盡了折磨,身子本就萬分虛弱,今日又重重的受了葉道昭一掌,如今又割了腕,失了血,還沒有暈死也只是她用毅力在支撐著了。
屋內是一如既往的昏暗,從狹小的門縫望出去也只是能推測如今應當是入了夜,卻還是不知準確的時辰。
楚棲暮覺得自己不能再這般坐以待斃了,她必須要出去。
可這間屋子只有一個木門和很高很小的一個窗戶,自己現在又沒有武功,想要不驚動看守的人出去無疑是很難的。
「大小姐,吳小姐,裡面那個簡直就是個瘋狗,今日奴婢不過是說了她一句,她就將奴婢的臉劃成了這般模樣,您二位要小心啊!」
這諂媚的聲音當然是今日被楚棲暮划傷臉的那個嬤嬤在告狀了。
「知道了,開門吧!」
聽了這話,楚棲暮摸摸索索的往一旁的桌凳挪去,隨著開門聲響起,她也穩穩的坐在了凳子上。
「看來二公主知道我們來了。」
楚棲暮輕笑了一聲,若不是她一直盯著門口,注意著吳寒酥,她當真就要相信吳寒酥如她的話那般冷靜了,畢竟自己現在的這副樣子,可不怎麼好看。
「吳小姐深夜還在葉府恐怕有些不妥!」
「我受葉大小姐邀約前來相伴如何不妥。」
「我不想和你繞圈子,有話,你直說!」
「二公主的身子還當真是弱,怎麼,今日不過是被道昭推了一下,這說話都不利索了?」
楚棲暮頭已經很暈了,沒精力再跟吳寒酥逞那口舌之爭。
「不知道二公主可還記得,當年賢貴妃生下的那個死胎。」
楚棲暮聽到這裡暗暗的將咬著舌尖的牙齒又用上了一份力,保持著自己的清醒,抬頭死死地盯著吳寒酥。
「其實那不是個死胎,是一個很健康的男孩兒,現在得七歲了吧!」
「不可能!」
楚棲暮想都沒想就否決了。
「二公主忘記了,當時先皇北上親征不在宮中,而且後宮本就是我姑姑的天下!」
「對了,賢貴妃早產是因為那天你將大公主的手鐲拿回了賢雅宮,後來賢貴妃一病不起也是吃了寒涼的葯,雖然不過一副,也足夠讓她纏綿病榻了,先皇和賢貴妃將賢雅宮布置的面面俱到,如個鐵桶一般,卻是獨獨忘記了公主你這個直指核心的弱點。」
楚棲暮從來不知道原來心可以疼到這種地步,現在已經不需要她咬著舌尖控制自己的清醒了,她喉間的血已經涌滿了嘴。
原是自己害了母妃嗎?
「二公主,我們來做個交易吧!我告訴你,你弟弟的下落,你將從龍衛交給我!」
這句話是吳寒酥趴在楚棲暮的耳邊說的,只有她們兩人能聽到。
「吳小姐今日當著葉小姐的面告訴我這些宮中秘聞,想必這葉小姐也是早都知情了吧!」
楚棲暮沒有回答吳寒酥的話,反倒是轉而看向了站在門口的葉大小姐。
「那葉小姐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你告訴你哥,他想要的我給他,可是我得當他唯一的夫人。」
相比起吳家人,楚歲歲更願意和葉道昭打交道。
「你那弟弟耳後長了一顆紅痣,現在在凈安國。」
吳寒酥沒料到楚棲暮會是這般反應,急忙說道。
她向楚棲暮索要從龍衛是出於自己私心的,絕對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吳寒酥,趙家後人耳後長紅痣不是秘密。」
聽到這裡,楚棲暮的心裡突然沒有了絲毫波動。
就算吳寒酥說的都是真的,自己也沒法子救的了自己的弟弟,算起來他已經七歲了。
趙家有一個隱秘,便是耳後長紅痣的趙家後人都有異於常人的能力,可是若沒有接受趙家的傳承,都活不過七歲,而如今趙家也早已經滅門了。
這本就是一件沒有希望的事情。
「葉大小姐,你知道吳小姐在給我說什麼嗎?你可要如實轉告給你哥哥,吳小姐要我將從龍衛交給……」
「啊!」
楚棲暮臉上還掛著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瞳孔卻慢慢渙散,一柄做工樸素但鋒利非常的匕首穩穩的插在了她的心口,火紅的嫁衣將血一點一點的吸收,變得暗紅而妖冶。
一旁白衣女子呆愣的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白色的衣裙被濺上了星星血紅,顯得分外醒目。
「葉小姐,宮中的秘聞能知道的除了貴人便是死人,我的事情也是一樣。」
可隨後,吳寒酥便回過了神來,清冷的聲音打斷了葉大小姐地尖叫。
「大小姐,怎麼了……」
門外看守的僕役聽到聲響立馬就跑了進來。
「快去通知葉小將軍,就說二公主自殺了。」
吳寒酥轉頭朝著進門詢問情況的小廝吩咐道。
小廝聽了這話趕忙飛奔出去。
門口的葉皖蘭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吳寒酥,再看了一眼依舊睜著眼睛的楚棲暮連忙轉頭走了出去。
浮在空中的兩人靜靜的看著這方小小的天地變得燈火通明喧鬧無比。
「楚棲暮,若不是你,我今日也不至於如此。」
「你是誰?」
楚棲暮這溫柔且疑惑的尋問將另一個女子暴躁的數落壓了下去。
「我是楚歲歲。」
楚歲歲其實也並不清楚她們兩個人的情況,所以斟酌再三也只說了自己的名字。
楚棲暮想再問些什麼卻是沒說出口。
「你做什麼去。」
楚歲歲看著楚棲暮朝門的地方飄了過去忙問道。
「去找母妃留下的東西。」
楚棲暮轉身朝著楚歲歲微微笑了一下答到。
「那我也去!」
兩個魂魄相繼飄走,將那一室嘈雜留到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