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乞丐
天非常冷，寒風凜冽，大雪裹挾著刺骨的寒意簌簌墜落。
整個流雲城裡一片寂靜，城中各戶人家都大門緊閉，街道兩旁的店鋪，酒樓等也幾乎都關閉了。
近年來，苛政雜稅不斷，百姓積弱，客人本來就少，而如今再加上這該死的風雪天災，就更沒有客人了。
街上十分冷清，別說人影，就連狗叫聲都聽不見半聲！寒風呼嘯，吹打在臉上，宛如被利器割裂般生疼。就算閑得蛋再疼，也沒有人願意跑出來瞎晃悠。
風雪中，在平時路人經過較為頻繁的十字路口處，依稀可見幾名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乞丐蜷縮在那裡瑟瑟發抖。甚至，一些人的皮膚都已經被凍得裂開了，有鮮紅的血液充溢在其中，看起來十分瘮人。
在這些乞丐的不遠處，有一個乞丐尤其顯眼，他的年齡很小，僅有十來歲的樣子。他雙手抱腳，只有一件薄得透明的破布衫包裹著身體，蹲靠在牆邊哆嗦著，整個腦袋都夾在了雙腿之間。
不過，他那雙發紅的耳朵卻是豎得老直，輕微地搖動著，似是在仔細地聽著什麼。
「嗚嗚……」
風雪愈加地大了，所有的乞丐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將身體抱得更緊了些，顫抖得更厲害了。
至於小乞丐，他夾著頭的雙腿，此刻也夾得更緊了！
可是，對於這些乞丐來說，最致命的並不是這寒冷的風雪，而是滿腹的飢餓感。
「蹄踏……」
遠處白茫茫的風雪中似有馬蹄聲傳來。
一個老乞丐驀然將埋著的頭抬起，睜開渾濁的雙目，充滿希冀地朝四周看了看，然而他卻什麼都沒看到，輕嘆一口氣后，又將頭埋了下來。
他多麼希望能有個大富大貴之人路過啊，這樣他或許就夠討到一點吃的。
周圍的幾名乞丐也跟著一陣唉聲嘆氣。
但是，不遠處的小乞丐卻依舊將眼睛睜得滾圓，脖子伸得老長，側耳很仔細地聽著。就這樣頓了幾息。
突然，他猛然起身，邁開紅腫的小腳，朝著前面的風雪中跑去，不久后，數聲烈馬的嘶鳴聲劃破風雪從街道深處傳了過來。
「嗯？」
所有乞丐幾乎都在同一時間抬起頭，快速起身沒在了風雪中。
與此同時，遠處雪虐風饕的大街中央，停著一輛馬車，馬車很華麗，四面的稜角和頂棚都鑲嵌了金邊，四周站著十幾名身穿甲胄的侍衛，他們手按刀柄，威風凜凜，透著一股肅殺之氣。
小乞丐站在馬車前，臉上帶著欣喜。他人小機靈，聽覺異常靈敏，即便是風聲很大，也依然聽到了馬蹄聲，第一時間衝到了這裡。
「哪裡來的臭乞丐，趕快滾開，別擋道，耽誤了我們少爺和夫人回府，小心老子打斷你的腿！」一名侍衛惡狠狠地出言驅趕。
小乞丐身體一顫，露出一抹怯色，但卻沒有離開，而是伸出兩隻凍得發紫的手，小聲地乞求道：「好心的叔叔伯伯們，給點吃的吧……」
他實在是太餓了，已經足有兩天沒有進食，唯一吃過的一點東西還是那地上的冰雪。
小乞丐是一名棄嬰。
十年前的一個夜晚，也是一個冬天，雪很大，天氣很寒冷，破廟的房檐上都結滿了長長的冰錐，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他被丟棄在了一座破廟旁的雪地里。似是被凍住了，嬰兒的哭聲異常尖銳，吵醒了一個在破廟裡借宿的老乞丐。
老乞丐很老了，頭髮和鬍子都花白了，可能心靈上也需要一些慰藉，加上那幾年光景也還不錯，便將雪地里的嬰兒抱回了破廟。
老乞丐給嬰兒取名為夜寒，他年幼時家中還算過得去，上過私塾，識得字。因此名字倒也還取得講究，並不是什麼狗蛋，石頭之類的俗名。
日子就那麼平淡地過著，轉眼近十年過去了，夜寒也漸漸長大，開始能夠幫著老乞丐乞討了。
只是近幾年來，天災戰亂不斷，帝國內部也動蕩不堪，百姓的日子也愈來愈難過了。
百姓的日子都不好過了，乞丐的日子那就更沒法過了。特別是近幾個月來，兩三天能夠吃飽一頓都是受了到老天爺的眷顧。
這不，就在兩個月前的一天晚上，老乞丐便餓死在了破廟裡。
次日早晨，夜寒發現后，並沒有哭出聲，但眼淚卻止不住地流。
他找來一把遺棄在破廟角落裡的銹鋤頭，在廟門外的一塊空地上挖了一個坑，將老乞丐埋葬后，在墳前站了許久許久。
老乞丐不說對他有多好，但如今人突然死了，內心還是忍不住悲痛。
插在墳前的木牌上寫的是「老乞丐之墓」幾個字。
老乞丐沒有說過他叫什麼，不過平時也會教夜寒識字寫字，所以對夜寒來說，寫這幾個字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老乞丐死後，他只能自己上街乞討了，只是近年來民生實在是太苦了，即便他很小，看起來也更可憐，也很少能夠討到東西。
因此，看著面前這輛馬車，夜寒的內心是極其激動的，即使這些侍衛看起來很兇，他還是忍不住激動，因為能夠坐馬車的人大多都是非富即貴的人，他有很大機會能夠討到一點吃的。
「臭乞丐，讓你滾開，你是沒聽到嗎？」先前說話的那個侍衛見夜寒站著不動，再次開口怒喝。
夜寒嚇得身體一顫，就在這時，馬車的帘子被掀開，一個五六歲穿著貂皮大衣的少年探出了頭，有些不耐煩地道：「怎麼回事？」
「少爺，一個小乞丐擋住了路。」一名侍衛回答道。
少年微微一怔，目光朝著夜寒看來。
感受到少年的目光，夜寒緊張地低頭，但卻含著欣喜，他覺得這個少年應該會給他一些吃的，說不定還可能會賞他一些銀子。
他心裡這樣渴望著。
少年看了夜寒一眼，目光卻驟然變冷，沉聲道：「只是一個卑賤的乞丐也敢攔本少爺的路，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聞言，夜寒的通紅的臉頓時僵住了，慌亂地解釋道：「不……不是的……我沒有，我只是……」
「臭乞丐，趕快滾開，別耽擱本少爺回家。」少年不等夜寒說完，便極不耐煩地吼道，眼裡儘是厭惡。
「請……給我一點吃的，我好餓。」夜寒再次懇求。
少年不為所動，「滾，擋本少爺的路，還想要吃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餓了。」夜寒小聲地說道，嘴裡打著顫，身體在發抖。
「哦？」
少年突然來了一抹興緻，鑽進馬車裡拿出了一塊糕點，然後跳下了馬車朝著夜寒走來。
他這一跳，可把那名趕車的馬夫嚇得不輕，地上全是雪，這要是不小心滑倒摔著了可怎麼辦？也連忙跳下馬車，跟在少年的身邊小心謹慎地護著，「哎喲，少爺，地上滑，您小心點兒。」
而一旁，夜寒的目光則死死地落在了少年手裡的那塊糕點上，再也挪不開，不住地咽口水，這麼精緻的糕點，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少年來到他的面前，嘴角微微掀起，問道：「想要嗎？」
夜寒充滿希冀地點了點頭。
少年將糕點舉過夜寒的頭頂，笑道：「來呀，來抓呀，抓到就給你。」
夜寒眼睛頓時明亮了起來，緊緊地盯著糕點，身體微微蹲下，使勁地向上一跳，伸手去抓那塊糕點。眼看就要抓到，少年的手卻輕輕向上移了移。
夜寒的手瞬間落空！
之後，他又抓了幾次，但結果都一樣，每當他就要抓到時，少年都會往上移一點，讓他在希望中開始，卻在失望中落幕。
「快抓呀，只差一點點了，只差一點點你就能抓到了。」少年一臉趣味地笑道。
「我……我抓不到。」夜寒臉上浮現出一抹黯然之色，低聲說道。
「呵呵，那要不你學狗叫吧，倘若學得像，讓本少爺高興了，本少爺就將這塊糕點賞給你如何？」
少年看向夜寒，滿懷興趣之色。
夜寒猶豫了一下，張了張嘴，卻始終沒有叫出聲來，他清楚這個少年是騙他的，就算叫了，這個少年還是會繼續刁難他，並不會真的將糕點給他。
「臭乞丐，你愣著幹什麼，難不成你不想要糕點了？」少年威脅。
夜寒仍然沒有開口。
「你聾了嗎？沒聽見本少爺的話？」少年眉頭微皺，顯然有些生氣了。
這時，不遠處的風雪中也出現了幾個枯瘦人影，正是先前聽到嘶鳴聲趕來的那幾名乞丐。
見到馬車后，他們全都瞬間加往這邊跑來。
乞丐們來到少年的面前噗的一聲跪下，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少年手裡的那塊糕點，充滿了渴望。
「少爺，行行好吧，給點吃的，好幾天沒有吃飯了。」
看著眼前這群髒亂不堪的乞丐，少年臉上湧出一股嫌棄，目光掃向前面的那幾名侍衛，冷聲道：「你們都站著幹什麼？還不快將這群噁心的傢伙趕走？」
「是，少爺。」
幾名侍衛相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一抹陰狠的笑容，齊齊沖向前去，朝著那些跪在地上的乞丐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頃刻間，整條街上就響起了一片慘叫聲。
突然，一名年老乞丐被一個護衛腳踢在腹部，老邁的身軀瞬間就變成了弓形，倒飛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街邊的雪地上，濺起無數飛雪。
噗！
老乞丐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一大片地面，鮮紅的血液灑落在雪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凄艷。
看到這一幕，夜寒驚呆了，那只是一個老乞丐啊，他只是想要一些吃的，就算不給，也不至於下這樣的狠手吧？
倒飛出去的老乞丐看著那個侍衛，面帶怨憤，正想說什麼，便見那名護衛已經拔出了刀，正冷冷的看著他，於是已經到嘴邊的話也硬生生地被他咽了下去，而後掙扎著起身，向著遠處逃竄而去。
其餘的乞丐見到老乞丐的慘狀，也都紛紛起身逃竄，片刻間便全都消失沒影了。
「還是副統領厲害。」看著這些乞丐狼狽逃竄的身影，一個侍衛奉承道。
「哈哈，區區幾個賤骨頭而已，小事。」
那個將老乞丐踢飛的副統領居然還笑得十分開心。
那只是一個年邁的老人啊，將一個如此可憐的老人打成這樣，他還一副很有成就感的樣子。
看著眼前這一幕，夜寒心裡不由得怒火上涌，聽著卑賤，下賤，賤骨頭，臭乞丐這些字眼，更是讓他怒上加怒，同樣是人，為什麼他們就要受到如此欺辱？就因為他們身份低下？
同時，他有些困惑，老乞丐曾經和他說過，人若是不強大，就要學會卑微，學會低頭，否則就活不下去。夜寒雖然年幼，但有時也會想，若是一直低著頭，那還有抬起來的一天嗎？
從他學著乞討以來，他每天都在低頭，為了食物給人低頭，被人欺負了在低頭……
他也每天都看見別的乞丐在低頭，那麼多年過去了，那些乞丐有的被凍死，有的被餓死，還有的雖然還活著，但仍舊是乞丐，而他也依然還是一個小乞丐。
似乎低頭，卑微，並沒有給他們的命運帶來些許好的變化。
他突然有些不甘，不甘心被人一直欺辱，不甘心一輩子只做一個乞丐，不甘心像老乞丐一樣就算是死了，連一副棺材都沒有，他不想這樣窩囊地活一輩子……
過往的種種浮現心頭，夜寒忽然想通了，覺得應該要做些什麼，來嘗試著改變一下自己的命運。
雖然現在他並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或許什麼也來不及做，便會被餓死，但他會努力地想辦法活下去，然後讓自己變得強大，即便是在這個過程中死了，那也好過窩囊而死。
他邁步朝前走去，準備離開。
對於從少年手裡討到吃的，他已經不報希望。
「臭乞丐，站住，本少爺讓你走了嗎？」少年怒喝道。
夜寒停下腳步，回頭道：「糕點我不要了。」
「不要了那又怎樣，一樣要學狗叫！」
少年十分霸道，不讓他走。
夜寒沒有理他，加快腳步繼續向前走去。
「卑賤的乞丐，竟敢無視本少爺的話，打死你。」
話落，少年快步趕上夜寒，一腳踢在了他的後背上。夜寒直接滾出了數米遠，額頭撞在了街邊的一塊石頭上，一股血液順著他的面頰流了下來。
夜寒捂著頭，忍著腦袋上傳來的劇烈疼痛，憤怒地盯著少年。
「哼，還敢瞪本少爺！」
少年陡然衝上前，對著夜寒就是一頓毫不留情亂踩。
不一會兒，夜寒身上便出現了無數淤青，臉上更是紅腫了起來，血液流下，染紅了一大片雪地，凄慘異常。
疼！
無比的疼！
他感覺身體就被撕裂開來了一樣，蜷縮著趴在地上不住地顫抖。
可是，少年卻依舊沒有停止踩踏！
嘭！
突然，夜寒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抱住少年的腳向上猛地一抬，少年頓時失去重心，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你憑什麼欺負人？」
夜寒怒視少年，開口大吼，強有力的聲音驀然炸開，在風雪中回蕩不歇，傳遍了整條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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