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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井水有龍氣

  趙戎確實只是寫了一個字。


  正。


  從落筆到抬筆只有寥寥三息。


  在全場的率性堂學子大都以為他是要大展身手之時,還沒來得及定睛去看,他就結束了。


  偌大的桌面,一張潔白的宣紙中央,一個遠遠看去方方正正的“正”字,像一間茫茫雪地上的簡易屋子,孤零零的站立。


  不少之前下意識往前靠近趙戎座位,想要第一時間睹目的學子,嘴角一抽。


  你這也太短太快了吧?


  蕭紅魚就在其中,帶著對趙戎的好奇,興致勃勃的拉著李雪幼走近去看,結果還沒走兩步就沒了。


  她左右看了看周圍,場上無聲,因為都在或遠或近的看那個字,一時之間沒有第一個開口,但已經有一些古怪的眼神在交換了。


  蕭紅魚目光投向朱幽容和魚懷瑾,只見朱先生已經不知何時走到了趙戎的身旁,輕輕彎腰,凝視著紙上的字,沒有說話,魚懷瑾在她身后,認真盯著字,也是不語。


  她眼神瞟向趙戎,他正慢悠悠的擱下筆,面色平靜的垂目放下袖子,抄起手,轉頭望向漆紅長桌方向。


  視線似乎是在那只小竹筒上打轉。


  桌前的這三人都遲遲未說話,漸漸的場上響起一些小小的聲浪,眾人交頭接耳著。


  蕭紅魚本來已經停步不前了,突然李雪幼拉了拉她的手,帶著她繼續走到桌前不遠處視野剛好的地方,二人一齊打量著那個字。


  蕭紅魚睜大眼睛端詳著桌上的宣紙,只是上面依舊一個端正無奇的楷字,并沒有再變出太多新的花樣,就一個“正”,還筆畫重復,只有橫、豎兩種筆畫,這能看出個什么來?


  她目光微微有些失望。


  剛剛暗暗猜測與期待了那么久,蕭紅魚本來以為這個她自認是之前看走了眼的趙子瑜,能瀟瀟灑灑、筆走龍蛇的寫出一幅俊逸的書法來,就像她喜歡看的那些暢銷書肆的演義小說里描繪的那樣,在最關鍵的時刻一直出丑的主角人前顯圣,一番操作引起全場觀眾震驚吸氣,反派們面色猙獰續而死灰一片。


  蕭紅魚仔細想了想,嗯,還要再加上她身旁雪幼這樣類似的柔弱丫頭,面色潮紅的看著震驚全場的主角,心中之前的差印象全部推翻,光芒萬丈的形象夾雜著誤會后的愧疚,堅不可摧的屹立心中,芳心暗許……


  對了,主角也得是之前毫不起眼,在顯圣之時,比如拿起筆后,忽然氣勢渾變,在眾人眼里,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書上是說,氣勢不同了,大概就是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的意思,蕭紅魚暗暗想著。


  她偏目偷瞄了眼身旁的女伴,打量了下,發現李雪幼也是睜大杏目瞧著那孤零零的一個字,眨巴著眼,不像是花癡了的呆樣。


  還有那個趙子瑜,也沒見氣勢渾然一變,感覺還是……有點欠扁啊,不過也好在就算是欠扁也是風格統一,沒有像書上所寫的,人格分裂似的。


  蕭紅魚聽著周圍的吵雜聲,她跟著一起,微微一嘆,“這也太短了吧。”


  李雪幼看了眼趙戎,點了點頭。


  蕭紅魚遮嘴小聲道:“雪幼,你書法好,你看出了什么來嗎?”


  李雪幼看了眼字,搖了搖頭。


  蕭紅魚撇嘴,“我就知道,看來不只是我一個人……”


  李雪幼突然小聲打斷道:“紅魚,不過,我爹也喜歡書法,我聽他說,一些看似簡單的字,往往還更加難寫,特別是難以寫好。”


  蕭紅魚一怔。


  吳佩良原本很是緊張,畢竟之前朱先生當眾對這個趙戎青睞有腳,眾人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其中必有原因,再聯系到朱先生眾所周知的書癡身份,能在意關注的,也只有書法了,不然總不會是師生子吧?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見到趙戎就簡單應付寫了一個字,吳佩良從趙戎落筆起就提起的心,終于放下了些,他放下手上抓有些汗漬的毫錐,嘴角一勾,準備走去離近些看,想瞧瞧這個‘正’字能寫出個什么話來……不過也得防止朱先生偏袒,但是想想應該不會,癡字之人必然忠誠于字,除非真的是師生子。


  吳佩良搖頭失笑,

  本公子精心準備了這么久,一個字?你能壓我,你能壓住我?你今天能一個字就把本公子給……


  吳佩良突然一愣,思緒驟斷,因為他剛準備抬頭起身,余光之中桌前就走過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趙戎盯著那只翠綠色竹筒看了會兒,回過神來后,發現朱幽容還在默默的低頭看字,他眼睛下瞥,從趙戎這個角度看去,只見她抵著桌沿的手,修長的食指正在上下左右的橫豎比劃著些什么。


  趙戎收回目光,想了想,輕聲道:“朱先生,我去幫你把竹筒取來這里?好方便等會改完卷子直接給人?”


  那一小只竹筒,如今在趙戎看來無比珍貴,事關他的往后的修行大事,現在就那么隨隨便便的擺在無人的長桌上,讓趙戎有些心里不踏實。


  這正冠井井水也不知道朱幽容還有多少,她剛剛也沒明說,但是反正想要其他途徑獲得,聽之前范玉樹的描述,是極難極難的,估計朱幽容也是因為作為新來的書院先生才得到了這么一些。


  趙戎話落后,朱幽容安靜了會兒,突然一怔,反應落過來,她眼睛依依不舍的從字上移開,柳目微睜的看著他,檀口一張,似乎是想問些什么,不過最后還是欲言又止,迎著他示意竹筒的眼神,用力點了點頭。


  趙戎起身,在眾目睽睽之中,抄著手,直接向著漆紅長桌走去,不少交頭接耳的學子們發現了這一幕后,場上的雜鬧聲頓時一減,都目光跟著行為奇怪的他。


  吳佩良抬頭后,表情懵懵的看著趙戎經過他的桌案,走到了漆紅長桌邊,抓起了小竹筒,塞在了袖子里就返回了。


  吳佩良猛的皺眉,趙戎無視了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目光,直接經過了吳佩良桌案,回到了原位,將小竹筒放在了桌上,只是卻離他的手很近很近。


  吳佩良連忙跟上去,朝朱幽容不爽道:“先生,你管管趙兄,現在還勝負未分呢,況且他就寫了一個字就……”


  朱幽容微微啟唇,換著一口氣,胸口一陣起伏,她伸手想要按一按,緩一緩,只是手剛抬到半途,似乎是察覺到了討水之人投來的視線,抬起的手往下一壓,最后按在了只寫有一個‘正’字的宣紙上,她現在沒有心思去瞪趙戎,心神全在所癡之物上,朱幽容抬頭打斷道:

  “沒事的,放在他那兒,大伙先別管這個了,你們都靠近些,接著子瑜這個字,我們先繼續上課,我要給你們好好講講,這個……正字!”


  原本不慢的眾人頓時錯愕,吳佩良話被憋了回去,憋的臉色通紅,最后還是深呼吸的住嘴,鎖眉恨恨的看著那個簡單的‘正’字,仔仔細細,要看看到底是何花樣。


  率性堂學子們圍在了趙戎的桌案前幾步距離,有些擁擠,但是大致都能瞧見。


  朱幽容認真道:“子瑜這個正字,確實只有簡易的兩個筆畫,一橫,一豎,只是單單說這兩個簡單至極的筆畫,又有多少人敢說自己能寫好,寫出一個堂堂正正的‘正”字來?”


  “你們往日寫字,洋洋灑灑數十上百,借著整體的筆勢與一起呵成的流暢,整體看去確實是還行,甚至有些看起來不錯,但若是單單分開每個字,將一個字拆開來看,筆畫不一、扭扭曲曲,讓懂字之人觀之如同嚼蠟,無味生厭,若是書信間的見字如面,那便是面目可憎了。”


  很多本就性格溫和聽話的學子,例如表情肅穆的賈騰鷹,聞言后細思一番,都不由的低頭。


  只是仍舊有不少學子不服,忿忿不平的看著趙戎的字。


  吳佩良又忍不住嘀咕道:“不就是一個字嗎,五畫,橫豎橫豎橫,若是讓在下認真寫,也能工整的寫好。”


  朱幽容偏頭看他,“真的?”


  吳佩良抿唇,目光不移的看著她。


  朱幽容突然伸手指著宣紙上正被無數道視線打量的字,凝眉認真道:

  “你們真的以為寫個正字,端端正正的構字,按部就班的落筆就行?大伙且再看,這一個正字,三道橫畫都是微微向右上傾斜的,這就是子瑜的高明之處,子瑜的書法,先不提那個神異的書體,光說楷書,我鉆研多日,總結出了其中的一個特點,我細思了很久,概括一下便是’既知平正,但求險絕‘,簡簡單單三橫畫便讓整個正字霎那間生動了。”


  不少人恍惚點頭,吳佩良眼皮一顫抖,嘴唇緊緊抿著,盯著紙上的正字。


  朱幽容搖頭道:“你們只見到了子瑜匆匆落筆的隨意模樣,注意力給錯了地方,都不去看字,你們可知子瑜是如何寫這個字的?”


  眾學子鴉雀無聲,雖然剛剛有些學子是離的遠,但是近些的很多學子確實沒有注意趙戎的落筆講究。


  蕭紅魚有些不好意思的偏目,李雪幼微微臉紅。


  朱幽容緩緩道:


  “子瑜寫橫畫,橫為勒,如勒馬之用韁,逆鋒落紙,緩去急回,并不是如你們一般的按部就班順鋒平過,他當時的筆鋒觸紙向右下壓再橫畫而慢慢收起,作一橫向筆畫,橫取上斜之勢,如騎手緊勒馬韁,力量內向直貫于弩……”


  趙戎聞言挑眉,不禁抬頭端詳著面前,此時這個為眾學子一本正經的喻之以理、發蒙解惑的書藝女先生,她板臉認真,一手握拳背在身后,一手穩穩按著桌上到字,眼睛炯炯有神,姿態神色端莊典雅,又嚴肅莊重,絲毫不見剛剛和他私下相處時候的嫻靜隨和,和有些可人的俏態。


  一涉及書法,儒衫女子仿若變了個人似的。


  好一番言語后,朱幽容感嘆道:

  “如此這般,方才寫就這三個出神入化的橫畫,而這三個橫畫又并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略微不同,子瑜將這處橫畫的主筆稍稍右移,重心頓時就穩了,這是通過筆畫調整結構的技法……于細微處,見筆勢,只說這一點的細節,目前,我也不及也,也要,好好學一學。”


  她神色很是認真,語落后不禁轉頭看向一旁垂目不語的趙戎,他好像還在盯著那只小竹筒看,這里面的井水對他這么重要?不過那口井確實有些古怪……


  率性堂學子們紛紛睜大眼睛,側目看來,震驚的看著趙戎。


  魚懷瑾凝目注視趙戎,不語,她已經很確定,這個昨日補了一天課的男子,正是之前疑惑的那兩副楹聯上字的主人,也是她誤以為的師公……只是那一副趙戎和朱幽容共同寫的楹聯,還是讓魚懷瑾有些擔憂。


  朱幽容正容,目光灼灼的看著眼下著這個小小的正字,似乎怎么看都是津津有味,她就像一個得了心愛之物的孩子,興致勃勃道:“我們再來講講這個兩道豎畫,子瑜藏在其中的講究就更多了,你們好好聽,以后寫‘正’字,應該能讓我順眼些落……”


  率性堂學子們在這張小小的案幾旁,一層層的圍擠著,聽著朱幽容授課,過了好一會兒,朱幽容才堪堪說完,笑著語落。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轉頭看向吳佩良,語氣認真道:“佩良,你現在還確定,單寫一字,就能寫出子瑜這樣的正字嗎?”


  眾人目光看去,吳佩良垂頭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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