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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我欲與君相知

  女府生好奇的瞧著趙靈妃離去的背影。


  若有所思。


  這是去聽扶搖府的儒學授課?


  哦,好像是聽說她最近卡在了浩然境瓶頸。


  關于趙靈妃,她入府以來見的很少,只是在一些大比或典禮上遠遠望過幾眼,不過倒也很好辨認,畢竟那顆左眸下的淚痣,全府上下估計也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女子了。


  近距離看,感覺比想象中的還要漂亮些啊……


  女府生微微驚訝。


  另外。


  最近關于這位趙師姐的傳聞有些多。


  除了那個讓府內眾人頗為留心的卡瓶頸外,傳的最多的,是不久前在東城幽山下,前幾屆那個名氣很大的江徹白師兄向她表露心意。


  這確實是個不小的八卦,但聽說趙靈妃果斷拒絕了。


  不少人都在問當時的情況具體如何,可是那些與趙靈妃一起回來的逍遙府的師兄師姐們并沒有細說,有些避諱不談。


  這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那位江師兄畢竟是曾經的逍遙府天驕,剛離開沒幾年,現在又是天涯劍閣某位大人物的弟子,還是要顧及下人家的面子的,不亂嚼舌根為好。


  但是由此也可以大概猜到,嗯,當時應該場面很不好,某一方應該特別難堪。


  于是不少府生都不得不或多或少的感慨一句,趙師姐不虧是趙師姐。


  與此同時,又有一道與之相隨的消息,在府內小范圍傳播,傳的并不開,原因是聽到之人大多不怎么相信。


  那日從幽山大典返回的師兄師姐中,有一兩位露出了口風,說趙靈妃已婚之事是真的,她親口說了,并且……她的夫君已經來了,正是一位儒生。


  可是傳來傳去,太清府大多數府生,特別是男府生,還是不相信趙靈妃有夫君了。


  他們猶不相信。


  這樣的女子,她怎么可能就這么無聲無息的成婚了呢?

  不說像在幽山上舉辦道侶大典這么有排面的,至少那個娶她的男子也要辦的有些場面吧。


  再說了,趙靈妃的夫君是儒生?哦,那就是書院的讀書種子了,按照以往雙方的慣例,若是有書院士子能夠揮小鋤頭把太清府的這種墻角給挖到,那還不得傳的人盡皆知?


  什么?露口風的師兄師姐們又說了,那個不知底細、瞧著普通的儒生是趙靈妃的青梅竹馬?

  哦,那他是不是還是毫無身份背景、手無寸鐵,再加上一個天生廢柴的體質,可又有隱藏的后手,奇遇滿滿?


  你問我們是怎么知道的?去隨便哪個書肆買一本銷量不錯的演義小說你就知道了。


  若說這些想法是大多數人持懷疑態度的第一反應,那么最近這些日子趙靈妃的一些行為表現就更能證明他們的觀點了。


  還是和以前一樣,在府內獨來獨往,大多數時候都是在清漣軒閉門不出,除了一些認識的師姐外,不接待任何外人。


  你要是說她在守寡也比說她夫君來了,更容易讓人相信。


  至于趙靈妃盤發的簡素裝扮,確實引人懷疑,這也是早先那個成婚傳言的來源,不過她這么做的,很多理由都有,比如修行卡在瓶頸了,先清心寡欲的修煉一段時間,比如假裝已為君婦,勸退騷擾之人,等等等等。


  在太清府,什么怪事怪人都有,走在路上,看見穿草鞋、赤腳的都有幾個,一看就是天命之子的打扮……


  所以,大多數府生看來,趙靈妃依舊是太清府的那多白蓮花,不管那些如淤泥般的流言有多少,她都在那兒,不染不妖。


  女府生注視著趙靈妃的背影,見其已消失,便轉頭離去了。


  —————


  趙靈妃步入一片林蔭之中,某一刻,她聽到了一陣嘩嘩的翻書聲。


  透過零碎的葉隙看去。


  一座四面無壁的開闊講堂藏于林間。


  當她來到時,講堂內的座位已經坐滿了一大半。


  趙靈妃所走的林蔭小道的出口,位于四季堂的后方。


  此刻,她一眼望去。


  是高坐在杏臺上的書院先生,正面對著她。


  而下方是一排排跪坐在案幾前的府生們,靠近杏臺的還有一些身著書院服飾的儒生,他們此刻都背朝著趙靈妃。


  那位黑發蒼老的晏先生依舊在朗聲授課,并未抬眼注意她,臺下的學生們也大多在聚精會神的傾聽著。


  容納百人的四季堂內十分安靜,只有老者的清朗的嗓音,與不時響起的整齊翻書聲。


  一副稀疏平常的授課之景。


  趙靈妃眸光一掃,腳步輕盈,步入四季堂內,后面幾排無人,她便尋了一處角落的位子坐下。


  四季堂前方,侍奉在晏先生一側的李錦書正好瞧見這一幕,見又有府生來聽課,便沖講臺下方的幾位師弟眼神示意,他們正端坐在側方的邊緣處旁聽授課,而大堂正中間坐著的都是那些扶搖府生。


  此時的趙戎,正端坐著聽課,手里捏著一支狼毫小楷,不時的低頭,在宣紙上寫著些什么。


  見李錦書眼神遞來,他還沒來得急反應,身旁與他緊挨著的范玉樹便已迅速起身,取了一本儒經注釋去往后方,送給新來聽課的府生。


  此書,聽課之人,人手一本,而這些發書遞物的雜事都是由他們這些先生門生來做。


  趙戎面色如常,沒有回頭。


  對于范玉樹的行為漸漸習以為常了,這家伙在晏先生和一些師兄師姐面前,都是一副積極進取、端正篤學的優秀學子模樣,做什么事都一馬當先。


  但是私下里……


  趙戎眼神朝范玉樹桌子上一瞥,除了晏先生現在講課用到的書本外,還有一本封面看不出是啥的書。


  但是他認識,那天早上第一次見面,那家伙就是一邊看這書一邊寫情書的。


  而且剛剛,范玉樹還一邊表情專注的聽講,一邊一本正經的翻看著,不時的點頭。


  不愧是你啊,特長生范玉樹。


  趙戎忍了忍笑意,繼續專心聽課。


  可是。


  沒一會。


  范玉樹便腳步略微急促的從后方返回,忽地坐回趙戎旁邊的位子,正襟危坐,他面無表情,目光正視講臺上正講的起興的晏先生,沉默了三息,范玉樹的上半身朝趙戎微微一傾,他依舊目視前方,但卻擠著牙縫。


  “子瑜……子瑜……”


  趙戎眉頭一皺,目不斜視。


  “后面那個女的……你看……”


  趙戎低頭,在紙上認真書寫著隨筆。


  “我沒見過,不知是不是……那個女子……好像是趙靈妃。”


  趙戎握筆的手一抖,動作僵住。


  慢慢的,白紙上多了一處墨團,面積越來越大。


  他低頭盯著紙上停筆處擴散的墨團,眨了眨眼,然后,抿嘴轉頭。


  只是朝后方看了一眼,便又回過了頭來。


  深呼吸了一口氣。


  “子瑜……是不是她?這個女子也太好看了些,嗯,比我家芝蘭都美那么一丟丟……我看她左眼下有顆淚痣,這個在太清府好像很出名吧,她真的是逍遙府的趙靈妃?她怎么會來這兒聽課了……”


  范玉樹繼續用只要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嘆息道。


  趙戎看了眼范玉樹,沒有回答,擱下狼毫,腰桿挺直,認真注視著杏臺上的晏先生,好像什么事情都沒發生一樣,認真聽講。


  范玉樹用余光打量著趙戎,有些奇怪。


  正在這時。


  晏先生布置了一道經義題,讓講堂上的府生們作答,負責講堂事項的李錦書準備安排人分發宣紙。


  范玉樹見狀準備“很有精神”的積極響應。


  可是,某人比他還有精神。


  只見他身旁此前一直默然無聲的趙戎,猛地起身,下一秒便已經大步向前,去為府生們分發白紙了。


  范玉樹一愣,急忙跟上。


  四季堂,左后方一角。


  趙靈妃抬頭傾聽著杏臺上那位書院先生的言語,神色專注。


  可是沒一會,柳眉便漸漸向中間蹙起。


  臺上那先生的每一個句話她都聽得懂,但就是連在一起后那些繞來繞去的關系,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到底在說什么。


  還有書院先生那信手拈來的典故與圣人言,更是讓她頭疼。


  怎么這么難,比那些詩詞歌賦枯燥多了……


  趙靈妃小鼻子皺了皺,泄了口氣,低頭翻著剛剛一個書院學子送來的注釋書,


  在聽到了先生布置的題目后,她更是把俏臉埋在了書里,尋找某句“圣人曰”的注釋。


  講堂一時間有些雜亂聲傳入趙靈妃耳畔,好像是有些書院學子在分發紙稿……


  她咬著唇,小臉認真,一頁一頁的翻著。


  某一刻。


  桌旁響起了腳步聲。


  光線暗了暗。


  一只屬于男子的手,將一張宣紙按在了桌子上,就在趙靈妃正在翻閱的書旁。


  她頭不抬的抽出一只素手,從余光中那只大手下接過。


  只是過了幾息,那個男子還在桌旁站立,依舊擋著側面的光亮。


  趙靈妃剛舒展的眉頭再次微皺。


  只是還沒等她再反應,桌旁那個好像在一直盯著她、讓她有些討厭的男子,就在旁邊的那張桌案上坐下了。


  好像是不走了。


  趙靈妃俏臉清冷,忽地轉頭,眼神淡漠。


  男子目光溫潤,嘴角揚起。


  趙戎噙著笑迎接她的目光。


  趙靈妃瞳孔驟縮,清澈眼眸倒映著這張無比熟悉的面孔。


  就像一池清水,終于將那輪明月攬入懷中。


  而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正是……心上人。


  四季堂,后方一角,一雙青梅竹馬,四目以對。


  前方的講課依舊繼續,而后方這小小的一角卻是屬于趙戎與趙靈妃二人是世界。


  好吧,嚴格來說,并不算二人,因為……某個特長生擔心另一個特長生惹出麻煩,便也一起跟著來到了后排,在發完宣紙后,于離二人不遠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下了……


  不過此時二人并沒有分出任何的心神去在意范玉樹。


  趙戎笑容燦爛,沖趙靈妃眨了眨眼,一副得意的神情。


  小青君,還是讓我找到了你了吧?躲進這天涯海角處的太清府又怎樣?


  山海皆可平。


  趙靈妃努力冷著臉,只是日夜思念之人就在眼前,還是繃不起俏臉。她眼神有些游離。


  而此時,見到趙戎那副擠眉弄眼的得瑟模樣,她頓時美目一瞪,不過隨即便意識到有些像是在打情罵俏,而現在還是在“考察”他呢……


  趙靈妃吸了口氣,旋即收斂表情,回過頭繼續垂首,認真看著書。


  趙戎見青君不理他,輕咳了一聲,轉頭瞧了瞧四周,無視了某個特長生瞪的比銅鈴還大的雙眼。


  他發現杏臺上的晏先生正在喝茶休息,沒有注意下方,而前排的府生們正蒙頭做題,甚至還有不少府生在請教一旁的書院師兄師姐們。


  趙戎回頭,看了眼正在咬唇,繃臉盯著白紙“認真”做題的趙靈妃,眉頭一揚。


  他把身前的案幾往趙靈妃那邊一挪。


  頓時。


  二人的兩張桌子并在了一起。


  趙戎膝蓋往左邊蹭了蹭,笑嘻嘻的跪坐到了趙靈妃的身旁。


  離得很近很近。


  趙靈妃頭不抬的往左邊移了移,趙戎緊隨其后。


  她再移,他還跟。


  甚至更近了,已經能感受到他的溫度了。


  趙靈妃呼吸微窒。


  旁邊已經到了桌沿,沒法再移動了。


  她驀然轉首,美目嗔視趙戎,表情嫌棄至極。


  趙戎笑容溫潤。


  趙靈妃瞪了一會,可是那人溫柔的目光就像毒藥一般,她還是率先敗下陣來。


  不知為何,趙靈妃突然覺得有些委屈,輕輕吸了下鼻子,轉回頭,不再去看趙戎,眼睛直直的盯著桌面上一字未動的白紙。


  趙戎見趙靈妃眼神莫名,心中忽地一疼,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趙靈妃的神情。


  他雙手交叉抱著,撐在桌子上,歪頭看了看趙靈妃的側顏,又看了看桌上那道經意題。


  “傻瓜,是這樣的……”


  趙戎不由分說的接過趙靈妃手里的筆,筆桿上還余有她的溫度與幽香,他心里一蕩,不過隨即輕輕下筆,嗓音微沙的給趙靈妃講起了這道經意題。


  趙靈妃面無表情,眼睛盯著趙戎筆下的白紙,傾聽著他的講解,沒有說話,由著他講。


  某一刻。


  她偷偷瞟了眼趙戎認真的側臉。


  二人離得有些近,于是鼻尖偶爾蕩過對方的氣息。


  暖暖的,癢癢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好了,就是這樣,傻瓜,聽懂了嗎,要不我再講一遍。”趙戎轉頭道,認真的凝視趙靈妃。


  趙靈妃盯著白紙,沒有看他,點了點頭。


  趙戎嘴角一抽,點頭啥意思?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要再講?

  可是還沒等他再問。


  前方杏臺上的晏先生便朗聲宣布下課。


  滿堂的府生接連起身,四季堂里,一剎那,熱鬧起來。


  趙靈妃見狀,趕忙站起,將寫滿趙戎文字的宣紙折起收好,乘著還沒多少人關注到這邊,動作匆忙的跑了。


  趙戎輕笑看著,沒有去追,目送她離去。


  只是在她身影即將消失之時,趙戎突然想起了什么,喊道:


  “青君,我給你寫了些東西,就在你們精舍的門房那兒!”


  趙靈妃像只慌張的小鹿一樣點頭,身影消失在了林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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