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勉為其難(四)
沈醉揉開眼,看到的是藍天白雲。躺在草地上的他試圖起身,但脖子以下的身體根本不聽使喚。
就在他不斷嘗試的時候,他發現遙遠的天邊盤旋一群鳥,鳥群成螺旋狀俯衝下落,逼近自己。
不,它們不是鳥類,是長著翅膀的人。
它們降落在沈醉身旁,翅膀變成了手臂,全身赤裸,皮膚是淡淡的灰色,男女都沒有生殖器,身上也沒有毛髮。
一個男人(至少看上去像男的)蹲下打量著沈醉。
「我動不了,能不能扶我起來。」沈醉向它求助。
那男人聽到他的話回頭望著自己的同伴,再轉頭時,張開了一張可怕的血盆大口。
它一口咬住沈醉的手臂,它的同伴一哄而上撕咬著他的身體。
雖然無法動彈,沈醉還能感覺的無比的痛覺。
「這是幻覺。」他告訴自己,可這撕心裂肺的疼痛太真切了,使他他忍不住痛苦地哀嚎起來。
一雙沾滿了鮮血的大手撫摸著他的臉,用力扣出他的雙眼,使他失去了光。
「沈醉,醒醒。」黑暗中,一個聲音呼喊他。
接著他感覺冰冷的液體澆在自己的臉上,四周嘈雜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他下意識用手去摸,發現眼睛還在,用力撐開沉重的眼皮。
光線晃眼,他用手掌遮擋光源,看到一個消瘦的身影。
布蘭登手裡拿著水壺說:「你剛剛像是被鬼壓床了,一直在大喊大叫,怎麼都叫不醒,我只好用著法子。」
沈醉渾身無力,不過至少還能坐起來,他倚靠著沙發,察覺到自己上半身被布蘭登用水澆濕了。
他連著深吸幾口氣,等頭腦可以正常運轉,問:「食時過了嗎?」
「已經日正都過了。」
沈醉環顧四周,不見努爾力幾人的身影,又問:「早餐有兔鹿肉了嗎?」
「有,還有鹿血腸。」布蘭登說。
「那就好。」沈醉默默點頭,心想任務應該是完成了。
「你昨晚去幹嘛了?怎麼弄得一身傷。」布蘭登指著他身上的繃帶問。
「運氣不好,遇上了野獸,一言難盡。」他話鋒一轉,問:「你呢?昨晚難熬嗎?」
「宴會剛開始的時候,還算正常。但隨著酒精消耗量的上升,大家便拋棄了體面和高貴。混亂的男男女女糾纏在一起,沒有絲毫的顧及。未知成分的藥物粉末充斥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裡,催使他們互相打鬧,食物飛在天上,上好的瓷器碎了滿地。斯蒂芬·格利森,你還記得吧。不曉得他是惹了誰,被一幫瘋癲的人扒光衣服,裝進了一個酒桶,然後從三層高的樓梯上推了下來。我看勢頭不對,就在僕人們的公用廁所里躲了一晚,天亮才敢出來。」布蘭登說話的時候不由自主地瞪大了雙眼,顯然是受到了刺激,心有餘悸。
「他們這般瞎搞,你小表舅做為東道主不管嗎?」
「他很早就摟著個妹子沒了蹤影,哪還有心思管這些。」布蘭登嘆了口氣。
「斯蒂芬後來如何?」
「聽僕人們說斷了幾根肋骨,送去醫館了,精神上估計也沒少受刺激。」
「哎,可憐。」沈醉輕輕搖了搖頭。
「我剛才查看了下你的傷口,兩處咬傷傷口較深,單純止血不夠,為防感染,最好也去趟醫館上幾副葯。」
「不急,回城再說。你進屋的時候,見沒見到那個叫努爾力的傻大個?」沈醉問。
「沒有啊,是一個侍女找上我,說你躺在這邊,進門的時候也沒見其他人。」
「哦,哦。時間也不早了,想必大家也都撤了,那咱們也回吧。」沈醉用手撐著沙發扶手,小心站了起來。
「你這樣沒法騎馬了吧,不行坐我車?」布蘭登道。
「好啊。」沈醉忍著腿上的傷痛,邁開步子。
布蘭登見他行走吃力,攙扶著沈醉小心下了樓。正慢慢朝馬廄走去,身後有人叫住了他。
「布蘭登。」
他回頭一看,是他最不想見到的人——小表舅相澤誠。
相澤誠嘴角微微上翹走了過來,手裡握著一把紫色的摺扇,眼睛里閃著不懷好意的光。
「昨晚玩得可開心?」他問。
「表舅,日安。」相澤誠怎麼說也是他長輩,布蘭登自知不能失了禮數,又道:「多虧表舅關心,昨晚小侄吃得好、喝得足、睡得香。」
「我一早聽說有個幫小崽子玩過了火,把一個小矮子搞去醫館,還擔心是你。你母親此前特意給我來過信,讓我好好關照你,要是在我家出了點什麼意外,可不好交代。」
「勞小舅擔心了。」布蘭登苦笑,心想你不捉弄我就謝天謝地了,還談什麼照顧。
「你朋友啊。」相澤誠目光掃向一旁的沈醉道:「看你身上的傷,想必你就是昨晚誤入後院鼠舍的那位咯。」
他這話不但讓布蘭登不解,也讓沈醉發懵。
「鼠舍?」布蘭登問。
「準確的說是獵鼠舍,我住的這個地方空氣好、風景好,但就是偏遠,強盜、野獸經常出沒,於是我就養了幾隻獵鼠守家,平時拴在後院。大概是昨晚夜黑,這位小兄弟認錯了路,居然走進了鼠舍。獵鼠不識他的味道,當他是惡人,掙脫掉繩索,咬了他幾口。」相澤誠笑道,在他看來絲毫獵鼠咬人是件有趣的事情。
沈醉聽了他的話,心想相澤誠並不想讓人知道他們昨晚的事,就順著他的話說:「都怪我路痴。」
「人沒事就好,記得回去勤換藥,野生的動物唾液里多帶毒,容易引發肌肉潰爛。之前幫我喂馬的僕人被咬之後,沒注意這點,最後只好截去一條腿。」相澤誠邊說遍靠近他,將手中的摺扇塞到沈醉的手中說:「無論是誰的主觀錯誤,你被我家畜生所傷,我總是理虧,這把扇子金絲玉柄值些錢,送你,算賠不是了。」
沈醉不知他用意,連忙推辭。
相澤誠挑動眉頭,沖他使著眼色說:「讓你收下,你便收下。」說罷,轉身而去。
望著漸漸消失在視野中的古堡,沈醉在心中推測,相澤誠在布蘭登面前裝作不認識自己,多半和在他「協會」的身份有關吧。
昨晚古堡中應該混入了不少九州的密探,他顯然還不想讓「協會」候選人的身份過早暴露。「協會」
趁布蘭小憩的間隙,沈醉從懷中掏出相澤誠贈的摺扇,打開扇面,扇中夾著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你的禮物,我很滿意。對於下面一項測試,我給你一個提示:失便是得。算是還你的人情。
沈醉撕碎紙條,將碎片扔出窗外。
禮物?指的是什麼?
失便是得?這個提示也太隱晦了吧。
紙條上分明還有空地,幹嘛不多寫幾個字,把事情說清呢?
故作神秘,讓人摸不著頭腦。
不想了不想了,順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