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江心漁火
天色越來越暗,因為沒有找到客棧,所以肖若唐幾人依舊在趕路,馬車內隻有一盞小燈籠,所以而珂將車趕得很慢,因為這樣的速度來得及停車。又是一層黑雲從天際壓來,燃著燈籠的車內顯得更加明亮,肖若唐將頭探出車外,盤旋在車外的秋風趁機鑽入了車內,抱著禍首的許開顏不禁打了個寒顫。
“唐唐,你在幹什麽?”許開顏抱緊懷中的禍首衝馬車簾子看去。
“外麵很清涼,要不要一起坐在外麵透透風?”秋風撲麵來,驅走肖若唐身上淡淡的溫暖,肖若唐仰麵閉目,秋風越大心底卻越加痛快,這一世,她要如這秋風一般,所過之處隻剩灑脫,要讓人感覺得到,要讓人心裏一顫,但是伸出手卻一絲涼意也抓不住。
“好吧。”許開顏抱著禍首往車門湊近了許多,就這樣,而珂坐在外麵趕車,肖若唐與許開顏一人一邊守著車門,中間還夾著個禍首。
感受到寒意的禍首睜了睜眼皮子,動了動耳朵便從許開顏的懷中爬起來,搖著尾巴往馬車裏鑽去,許開顏愣了一下,隨後皺起眉毛罵禍首沒良心,不知道給主子取暖。禍首仿佛可以聽懂一般,嗷嗷地頂了兩句嘴便不再出聲,任由許開顏在那吹眉瞪須。
又是一陣秋風襲來,許開顏裹緊了衣袍稍微往車裏靠了靠,伸出修長的手指將車裏的小燈籠拿了出來,但是這光亮在黑暗的夜幕中好像要被黑雲吞噬掉一樣,越加顯得周圍的漆黑,路上隻剩下了噠噠的馬蹄聲還有秋風掠過樹梢的空響聲。
“你這盞明燈還不如放在車裏。”肖若唐看了看那顯得有些微弱的燈光,在夜色中幽幽道。
許開顏向肖若唐望去,但是卻有些模糊,索性將燈籠在車內找了個地方懸掛起來,這車內和車外果然是兩個世界,還是車裏暖和,怪不得禍首那麽厚的一身毛還要往車裏鑽。
雖然車裏暖和,可是剛才在車外吹了會風倒也習慣了,唐唐和而珂都在外麵,自己還是出去一起吹吹風精神些。
似乎有什麽東西打在了臉上,涼涼的,肖若唐用手拭去,臉上又是一涼,一滴,兩滴,“下雨了,下雨了。”許開顏在一邊提醒著二人,語氣中還帶著幾分興奮。
不過這雨倒是有幾分溫柔,開始豆大的雨點慢慢化成了牛毛,打在衣服上隻是潮濕了幾分,這樣的雨讓她想起了與淩開元一起放河燈的那晚,那晚的秋雨正好。
馬兒噠噠地前行,夾雜著細雨的秋風拂過它的鬢毛,它打著鼻響不緊不慢地搖著耳朵將雨點抖落,就這樣過了小半個時辰,不遠處的一抹燈火將幾人的視線吸引過去,天地是一片黑暗,這樣的夜幕中點綴著一點星火是十分明顯的,在肖若唐的示意下,而珂將馬車靠近,原來那裏是一片小湖,湖心正飄著一支小船,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人影獨坐船上。
“喂?聽得見嗎?”許開顏跳下馬車走到湖邊大聲地衝著湖心喊著。
那人似乎聽到了岸邊的動靜,於是劃槳向岸邊靠近。隻見黑暗中一抹明亮的燈火正在慢慢地移動,“喲?這大半夜的還有人趕路呐?”
小船靠近,那人披著蓑衣,船上的燈火清晰地照著他的魚竿,聽聲是一個上了年歲的老者,但是聲音十分爽朗。
“嘿嘿,您不也是大半夜的在垂釣麽?”許開顏又自來熟起來,沒準能蹭大爺一條魚吃吃呢?
這樣的微雨中烤烤魚吃不是美事一樁?
“緣分緣分,正好這夜開始冷了,不如跟我喝幾口酒烤個鮮魚?”老者摸著胡須爽朗道,這樣的時間地點,相遇就是緣分。
於是而珂將馬車栓到岸邊,幾人上了老者的小船,老者將船靠在岸邊,在船上支起了小盆,裏麵放進了煤塊木頭,外麵細雨飄飄火炭很難燃起,老者索性將那盆端進了船身的棚子裏,待炭塊燃起老者才將火盆拿到船頭,火已燃起,微雨難滅。
而珂飛身上岸折了幾根細長的樹枝又飛身上船,老者接過樹枝將魚對著湖水清洗幹淨後串在樹枝上,然後放在火盆上慢慢地靠著,不一會兒肥美的魚肉開始發出滋滋的聲音。
許開顏接過老者手中串著魚的樹枝,自己細致地烤起來。
“老人家,這深更半夜的,又下著雨,為何不收拾收拾回家去?”許開顏打開了話匣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誰說天黑就要回家下雨就不能釣魚呢?”老者癟了癟嘴,皺起眉頭。
這話好像有幾分道理,天黑就要回家麽?大源的律法有沒有寫上。下雨如何就不能釣魚了呢?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的理所應當?肖若唐在心裏輕笑,這老者有點意思。
“倒是你們幾人大半夜幹什麽路?”老者思索了片刻反問道。
“沒有找到客棧,隻能連夜趕路。”許開顏雙眼盯著那魚,已經半熟了,一天沒有吃東西,現在滿腦子都是魚肉的香氣。
老者捋了捋胡子爽朗大笑,“你們這些年輕人啊,我老漢是趕不上了,不管在謀什麽大事,都要知道自己的心想往哪去,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一眨眼呐,青絲就變白發咯。”老者說著感慨起來,仿佛自己年輕的時候比起肖若唐幾人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老者解下腰間的酒葫蘆,打開塞子仰頭將酒倒進口中,清酒下肚,老者用袖子擦了擦胡子,將酒遞給而珂,“喝點酒暖暖身子。”
而珂看了老者一眼,接過葫蘆也仰頭將酒隔空倒進口中,然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酒太烈了些,然後將酒葫蘆送到許開顏的麵前。
許開顏接過葫蘆先放在了一邊,這魚的香氣越來越大,許開顏將手中烤好的兩條魚分給了肖若唐和那位老者,又重新拿起兩條魚放在火盆上。
老者一邊嚼著手中的魚一邊看著湖中泛起的漣漪,不由感歎,“人生代代無窮盡,江月年年望相似。”若幹年後,這江月還是這江月,隻是乘舟垂釣的人早已不在。
肖若唐輕輕一笑,“人雖然早晚要走,可是有些東西卻可以長留世間。”
老者仿佛被肖若唐的話驚醒,“姑娘此言是何意?”又有哪些東西是可以長留世間的呢?帝王的江山都不能千秋萬代,還能有什麽東西可以與世長存?
“百家之道,兵法之計,人間煙火,還有……”肖若唐開始沉思起來。
“還有什麽?”老者望著肖若唐的眼睛急切地問道。
肖若唐輕笑,“太多了。”
老者哈哈一笑,這姑娘倒是有些意思。
幾條魚吃完,雨還在下,黑雲褪去,沒有了之前那樣的漆黑,仿佛馬上就要破曉一般,肖若唐幾人起身拜別老者,“這點銀兩就當是我們的魚錢。”許開顏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雙手奉上。
老者伸手拒絕,“我請你們吃魚是因為我們有緣分,給我銀子作甚?”
看老者一臉嚴肅的模樣,許開顏笑嘻嘻地將銀子收回,再次作揖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