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我們三個人
白灰色的天上飄著淡淡的雲,樹的枝頭上只有搖搖欲墜的幾片葉子和三五隻麻雀,冷風像刀子一樣割在我的臉上,麻嗖嗖的皮膚很僵硬,我正以往常兩倍的速度騎著自行車趕去市場。
「糖心,你爸爸怎麼樣了?」我來不及去停車處停放自行車,直奔攤位,看著小糖心說。
「送去醫院了,有我媽媽陪著。」小糖心在攤位里站著凍得臉色發青,鼻涕已經被風吹乾在嘴唇上。
「突然就疼的不行,阿姨打車帶叔叔去醫院,隔壁攤位的叔叔也跟著去了,說待會穩定了給來電話。」王茜正在整理堆積的服裝。
糖心爸爸的胃是老毛病,勞累過度吃飯不準時造成的,經常複發夜晚抱著暖水袋才能入睡,秋末雖然不如寒冬那麼刺骨,卻足夠擊垮一個日積月累病患加身的中年男人。
天色還早,我和東子請了假,陪王茜和小糖心在攤位里賣貨,市場里一下午來來回回不到二十個人在逛,王茜像錢朵朵一樣站在攤位里給過往的人熱情推銷,卻始終沒有賣出去一件,因為小糖心爸爸最近身體不怎麼舒服,去進貨的次數也少了,跟不上流行的服裝,基本很少有人駐足。
小糖心不如以往活潑,因為個子小從外面基本看不到她,平時站在椅子上嘰嘰喳喳吆喝賣貨,今天一下午一直在裡邊走來走去,話也不多,雖然我是她二哥,可在親人生病的時候,我還是給不了她真正的依靠。
我給錢朵朵發去簡訊,她過來的時候我們已經開始收攤,陽光已經徹底照不進市場,只有在簡易的頂棚和遠處的柵欄上還能看到一絲光照,風並不算大,卻冷得異常,腳底像踩著冰一樣連同小腿都有一些微微顫抖。
「我們趕緊去醫院吧。」我說。
錢朵朵到市場門口打車,我們四個人抱著忐忑的心情顧不上肚子咕嚕嚕的叫著,醫院濃烈的消毒水和藥品的味道讓我們緊張倍增,之所以忐忑是因為小糖心媽媽打來電話說沒事,從電話那頭透露出低落的語氣。
「叔叔怎麼樣了?」
我們走進病房,小糖心爸爸正躺在床上輸液,直到我們問過醫生,才知道是胃潰瘍,還有很多日積月累的病根,主要是勞累過度和營養不良導致的,需要住院靜養,這才放下心來,一路上我最擔心的就是胃癌,心中的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可氣氛依舊緊張,問了原因才知道病情挺嚴重的,如果再這樣下去有可能會發生胃出血,醫生囑咐不能繼續在戶外長期受寒,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可能失去經濟來源,單靠糖心媽媽是無法經營下去的。
「總之人沒事就行。」我們安慰著。
我們四個人做公交返回,我一路上沒敢撒開糖心的小手,小手冰涼的讓人心疼,另一隻手被王茜握著,很晚才到地下室,二龍站在門口張望,我們幾乎忘了二龍,家裡沒有電話,突然間大夥都消失了,就算二龍是齊天大聖也感覺快要哭出來了。
「你們待著,我去買吃的。」我將她們送回到地下室,轉身出門。
我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腳步艱難,夜晚的風從乾枯的樹枝間吹過發出嗚嗚的聲音,手需要揣進兜里,才能勉強前行。
本打算讓王茜還有二龍和小糖心做伴兒,小糖心說我們三兄妹有難同當,於是我們三個人一起睡在了錢朵朵的房間,我和錢朵朵彼此默認戀人關係,可比起東子和靜怡還差著十萬八千里,偶爾會牽著手走路是我們最親近的距離,錢朵朵和小糖心睡在床上,我帶著鋪蓋卷打地鋪。
「希望今晚不發大水。」
「不會,好久沒下雨了,沒事。」我躺在地上說。
「你們說,我們三個人會在一起一輩子嗎?」小糖心在關了燈后對著黑漆漆的房頂說。
這句話問住了我和錢朵朵,我們沒有告訴小糖心我們戀愛的事。
「會的。」錢朵朵在一旁發出聲音。
我笑了,沒有出聲。
我和錢朵朵請假輪流照顧糖心,這也使得我們見面的時間變少了很多,只有在夜晚三個人才能聚齊,小糖心爸爸因為怕花錢,選擇出院轉到小區南門口一家診所去輸液,小糖心媽媽白天在市場賣貨,中午和晚上送飯,一個平時賣貨聲音洪亮幹活麻利的中年女人因此變得疲憊不堪,王茜成了攤位上主要的賣貨擔當,一雙稚嫩的手被風吹的粗糙裂皮,看著更加的消瘦。
一個相對天氣比往常溫暖的周末,我們約好錢朵朵帶著小蕊,我帶著靜怡到市場幫忙賣貨,市場的人比往常要多一些,市場上的攤位大部分都是中年老闆居多,錢朵朵和小蕊靜怡成為市場里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吸引著大多數前來購買冬裝的男性,無論是閑逛還是有意購買,都會停留片刻與錢朵朵攀談幾句。
「帥哥,這件外套很適合你的,男士穿深色比較大氣,尤其是你這樣個子高,身材板正的。」
「那邊有鏡子,你自己看,我沒說假話吧。」
「太帥了。」
錢朵朵和小蕊一唱一和,誇讚著前來試穿的男性,幾乎在此停留過的都不會空手離開,更不好意思在她們面前大肆砍價,偶爾也會遭遇白眼,身邊帶女朋友或老婆的男性,多停留一會兒,就會被強硬的拖拽離開。
原來長得好看,真的是老天爺在賞飯吃,在美麗的異性面前,男人會顯得非常慷慨,女人對他的讚美比酒更能醉人,攤位吸引著市場里大部分的客流,甚至吸引其他攤位的男性也忍不住上前閑聊。
王茜腰間掛著的腰包鼓鼓的,整錢和零錢按順序整齊的排放好,她雙手基本不離開腰包,一直站在攤位里給錢朵朵找衣服的尺碼。
夜晚收攤,我們滿意的看著攤位,鐵網做的牆壁上空衣架比衣服要多,已經忘記寒冷,一陣涼風吹過,我的下巴在抖動,牙齒像手機震動一樣上下磕碰著,錢朵朵看起來很開心,比她買掉很多化妝品還要開心的多。
我們實在難以忍受柏油路上的寒涼,六個人打了兩個小蹦蹦,風吹不進來,地上被燈光照亮的黃葉在徹夜奔跑,似乎難以忍受寒冬將至的苦寒,要去追趕晚秋的腳步。
小糖心在我的懷裡已經睡著,她的小手依舊冰涼,我用我也不怎麼溫暖的雙手包裹著她的手,輕輕的用嘴哈氣,試圖做好一個稱職的哥哥。
小蹦蹦很快停在了地下室門口,我將外套包裹住小糖心的頭,以免讓她受涼,錢朵朵也湊了過來變成可以避風的牆,王茜還是雙手緊緊的抱著胸前的腰包,手指微微發紅,鼻子不停的吸溜吸溜。
「阿姨,這是今天賣的錢。」直到看到小糖心的媽媽,王茜才鬆開抱了一整天的腰包。
「這麼多啊。」糖心媽媽難以置信的說。
「嗯,朵朵姐和小蕊姐,還有靜怡姐都去幫忙賣貨了,她們太厲害,我收錢都收不過來呢。」王茜抹了一把鼻涕說。
雖然王茜說的有點誇張,不過今天的銷量確實比往常多了好幾倍,糖心媽媽從腰包里拿出五張100元,遞給王茜,王茜拒絕了。
糖心爸爸終於有了新的暖水袋,他雙手放在暖水袋上,手背上還交叉的貼著醫用膠帶,我把睡在我肩膀上的小糖心放在床上,現在的地下室要比外面暖和一些。
糖心媽媽第二天一早獨自去批發市場進貨,今天輪到我陪王茜去市場,小糖心留下來照顧爸爸,王茜像看管自家攤位一樣盡心儘力,每天早上學著糖心媽媽那樣清掃地面,將服裝整齊的掛在牆上,用雞毛撣子在攤位上揮來揮去。
她戴著毛線手套用皮筋扎著頭髮,頭髮鬆弛的被扎在一起,還有一縷在額頭散落,脖子和兩腮都是雞皮疙瘩,一早的市場幾乎沒人光顧,王茜蜷縮在攤位里吃著芝麻燒餅,或許糖心爸爸的胃病病因就是這麼來的,我在隔壁攤位上買了一條紅色毛線圍巾,纏繞在她的脖子上,讓她略感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