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至少是現在讓我保護你吧
「老闆,這個自行車怎麼賣?」我指著一輛二手自行車問正在補輪胎的老頭。
「你騎上試一下,沒問題給80。」老闆沒抬頭看我,盯著水盆里冒泡的輪胎。
「老闆再要一把車鎖。」我騎一圈檢查了自行車的后架說。
「小蕊,以後我沒辦法送你了。」我進店門第一句話和小蕊說。
「沒關係,現在正常倒班,晚上客人沒那麼多。」小蕊笑了笑。
錢朵朵問:「咋不送,不晚也可以送啊。」
「如果不能是永遠,那至少現在讓我保護你吧。」我面對著錢朵朵。
錢朵朵沉默著什麼也沒說,轉身去櫃檯碼貨,她知道她不可能拒絕得了我,從今往後她再也沒有可以拒絕的理由和權利。
錢朵朵從鏡子里看到小蕊在胸前給我豎起了大拇指,嘆了一口氣,她的這個媒婆並沒有做成功。
小蕊和其他店員正在打掃衛生,錢朵朵認真的趴在櫃檯上整理著會員資料,想來是在醞釀秋季的推銷計劃,她每次大幹一場之前,都會在她的優質會員名單上做筆記,皮膚的性質如何,膚色和粗糙程度,過敏標記,上次囤的產品是否用完,喜歡淡妝還是濃妝,是否在意折扣,一旦顧客進店就能根據每個人的需求和性格來做出反應對策,在這之前我所了解的銷售就是會說話,我坐在沙發上,店裡特別安靜,不像之前那麼自然的有說有笑,或許是錢朵朵昨天剛挨了一巴掌的緣故,或許錢朵朵早就將這件事拋之腦後,只有我和其他店員始終耿耿於懷。
「今天還去兼職嗎?」我打破安靜。
「不去,現在還不算晚,你陪我去市場逛一下,我想去看看場地,市場人流量大,看能不能租一個臨時場地,搞一次促銷活動。」錢朵朵轉著筆。
「好。」我聽見她說陪我去,我很開心。
「我們要去那邊做活動嗎?」
小蕊問,其他人也同樣的表情。
「咱們這片區域的人都去過市場,可市場那邊的人不見得都知道咱們,那邊攤位比較便宜,也有新的客源,應該是有收穫的,我想在十一之前去那邊預熱一下。」
「你從哪搞來的自行車?」
錢朵朵看著我,我推著一輛女式自行車。
「準備以後接你下班,在修車攤買的。」
「就這麼幾步路,至於嗎?」
「我覺得騎車載著你回頭率更高。」我腳放在腳蹬子上躍躍欲試。
錢朵朵扶著我的肩膀,很輕鬆的就側身斜挎著坐上來,我覺得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這樣的浪漫了。
「長得漂亮就是好哈,昨天是不是正主兒找上門兒來了,我聽說挨了一巴掌,今天就跟沒事兒人似的,身邊不缺男人。」
「正兒八經做銷售能賣得出去貨嗎,人家有這個先天條件,你要長得帥,天天也有人找你燙頭辦卡。」
理髮店門口兩個托尼一個蹲著一個站著吸煙聊天,不顧我和錢朵朵就在旁邊,肆無忌憚的嘟囔著。
我的拳頭從來沒像今天這麼硬過,比天天抱在懷裡的電錘還要硬不知道多少倍,剛才還站著的托尼此刻他的頭連同他的黃色頭髮以及嘴裡叼著的半根煙頭一起狠狠的摔在地上,蹲著的托尼還在說話,他應該從沒想到過他的臉會和別人的鞋底有這麼親密的接觸。
自行車倒在一邊,錢朵朵和跑出門的小蕊大驚失色不知所措,理髮店又跑出來兩個托尼和一個頭上包著保鮮膜的胖女人。
結果顯而易見,雖然理髮師都是瘦瘦高高的,可這家店可能之前是餐廳吧,廚子改行了,四肢健碩膘肥體胖,還有一個胳膊紋著紋身,和輸贏沒有關係,我騎著躺在地上的托尼,玩命的捶打,不顧身後的六手六腳。
錢朵朵和小蕊上前拉架,平日里總盯著她倆看個沒完的托尼們今天背對著,似乎對我比較感興趣。
我的視線模糊,不知道是被人打的還是心中有無數的悲憤,可我始終沒有停下拳頭,似乎地上趴著的人就是那個老男人,似乎地上趴著的就是我無能為力改變錢朵朵會離開我的命運。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拉架的人也越來越多,三個托尼都打累了,我還沒有累,地上趴著的托尼求饒,可求饒管用的話,要拳頭幹什麼,我和趴著的托尼鼻青臉腫。
因為我是單打,他們是群毆,所以不了了之,我並未感到任何疼痛,哪怕我的手和腿已經抖的站不起身,直到錢朵朵在我的后勃頸又給了我一巴掌,我才心痛不已,鼻血在我的下巴幹掉,又被淚水打濕。
「看來市場今天去不成了。」我朝著錢朵朵笑。
小蕊遞給我濕巾,我的血淚都輕而易舉的被擦掉,可有些東西有些人永遠都不會被抹去就像從未發生。
「走回家。」
我扶起自行車,調轉了車頭,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錢朵朵坐在後面,沒敢扶我的腰,白色的T恤背後滿是腳印和紅色的血跡斑點。
風從正面吹來,我看不到錢朵朵,可我知道她一定再撩著頭髮。
「冷嗎?」我問。
「不冷。」
「小蕊是不是和你說什麼了。」錢朵朵問。
「嗯。」我低聲的回答,我知道她問的是李洋。
我們倆都沉默了。
「騎過頭了。」錢朵朵拍了拍我。
「南門是人行道,自行車進不去。」
「又騎過頭了。」錢朵朵拍了拍我。
「東門是汽車道,有桿兒。」
「又騎過頭了。」錢朵朵拍了拍我。
我找不出理由,於是我沒說話,錢朵朵也沒說話,繼續往前是緊挨著的另外一個小區,過了小區左轉就回到了去店裡的主路,再到紅綠燈又重新回到了小區南門,再到東門,再到北門,我覺得我能繞北京一圈都不累。
我捏住手閘,直到自行車停下來才感受到她的臉貼在我後背的溫度,我不知道錢朵朵什麼時候趴在我的背上睡著了,在地下室門口我單腳支撐著自行車,哪怕背上火辣辣的很疼,我也沒有挪動。
「從哪弄的自行車?」
我心中有無數匹草泥馬在奔騰,這個大臉真的是沒有一點優點,處處給人添堵。
「你咋不騎了。」
背後傳來錢朵朵的聲音。
我:「你給我說說李洋唄。」
錢朵朵:「看來小蕊沒少和你說啊。」
「嗯,說出車禍了,還說你這幾次出差都是去東北看他,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他出車禍了,是第一次和我說出差嗎?」我問。
「本來最開始覺得和你不是很熟,我是覺得沒必要和你說這些,隨口說的出差,在後來我覺得還是不告訴你的好。」
「不是很熟?我幫你救下那麼多化妝品,在你心裡居然和我還不熟!」
錢朵朵撇嘴一笑繼續說:「有一天我答應客戶一套化妝品,結果到店裡上班的時候發現斷貨了,就到隔壁店裡碰碰運氣去借貨,看看有沒有庫存,正好碰到了他的同事去巡店,就聽見那個人說這個區域暫時由他負責,等之後公司安排新的負責人他們在交接,我就隨口搭了一句話問他之前的負責人乾的好好的怎麼辭職了,那人就說出車禍了,當時我差點暈在人家店裡。」
錢朵朵哽咽:「在之後我就問了司機老鄭,這才告訴我實情,李洋讓老鄭撒謊說他離職,他知道老鄭人老實,除了離職什麼都不讓他告訴我,可公司出了這麼大的事又怎麼可能瞞得住,後來我就去東北看他,第一次我沒見他,只是在醫院裡待著遠遠的看著他,我看到他的一條腿沒了,他爸走得早,他媽也身體不好,家裡農村的沒啥收入,我回來之後托老鄭給他打了五千塊錢,因為當時錢全壓產品上我身上只剩下這點錢,讓老鄭和他說是公司給的補償,可公司已經給過補償了,也不可能再次給這麼點錢,所以他立刻就覺得不對,要麼是老鄭給的要麼是我給的,老鄭就說了實話。」
沉默一會說:「第二次去的時候我們見面,他趕我走,我們吵了一架,那次沒待兩天就回來了,第三次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拋下他,決定回來多賺點錢,給他裝個假肢,然後在當地縣城開個化妝品店,雖然不能大富大貴,能解決溫飽就心滿意足。」
「所以你這段時間沒命的賺錢吧,甚至還……」
我又說:「其實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是要離開的,每次見到你都很害怕你突然和我說要永遠離開了。」
我又說:「你準備什麼時間走?」我鼓起勇氣問,與其像定時炸彈一樣在心裡懸著隨時有可能爆炸,不如自己知道期限的好。
「十一過後吧。」
和我意料之中的差不多,十一是最後一次銷售旺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