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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咬著牙和生活較勁的人

  Duang Duang Duang!

  「太陽曬屁股了。」

  今天我比小糖心要醒的早,半小時前收到一條錢朵朵發來的簡訊,「我要去廣州幾天,店裡要上新產品去培訓,鑰匙我塞到門縫了,如果地下室再跑水你幫忙照看,大哥會給你們帶禮物的。」

  炎熱的夏天初露鋒芒,地下室迎來另一個災難性特點,蚊子!

  數以萬計的蚊子24小時像開了震動一樣嗡嗡作響,除了日常工作又增加了新的麻煩事,給小糖心和二龍塗花露水。

  二龍的手臂嚴重的時候像麒麟臂一樣全是疙瘩,拿著他的金箍棒,左撓撓右撓撓更像是猴王了。

  小糖心一刻也不想在地下室待著,除了和我一起上班之外,晚上我們和東子三人進入了擺地攤的日子,活脫脫成為了我的跟屁蟲,唯一的好處就是糖心爸媽會定時給我提供穿不完的襪子和短褲。

  「海報多少錢一張?」

  「這邊的3元一張,那邊其他的兩元一張,5元三張。」

  這時的清風不在清爽,整日整夜像坐在蒸屜旁邊一樣悶熱,冰鎮北冰洋成為酷夏必需品,麻辣燙攤子只有在接近深夜的時候才會有人光顧,但老頭也非常有商業頭腦,開始做起了大排檔的生意,雖然沒有幾桌,可夜夜爆滿,很多時候都是坐在馬路牙子上磕毛豆喝啤酒。

  理髮店的音響聲音更大了,這裡不再是我和錢朵朵私有的KTV,而是整個街面的大型迪廳。

  有一天二龍半夜來敲門,渾身髒兮兮的滿身蚊子咬過的疙瘩,一點也沒有齊天大聖的威風,這是我見過他唯一一次沒有帶金箍棒,我給他塗抹花露水,看到他脖子上紅的發紫。

  「你是捅了馬蜂窩了嗎,這也不像蚊子乾的啊。」

  直到我看到他的背才知道是挨打了,我絕不相信這是他和妖怪大戰三百回合留下的。

  「早就讓你別大早上起來擾民,你還不信,是不是被打了。」

  「是我媽。」二龍用小糖心跟我要北冰洋的口氣說。

  門被推開一個縫隙,是二龍的爸爸。

  「兄弟打擾了,能讓王龍在你這兒待會嗎?」他遞給我一根煙。

  「我不吸煙,你可以吸沒事,坐吧。」

  「二龍媽懷孕了脾氣不好,我整天忙不在家,聽二龍說是你在一直照顧他,謝謝啊兄弟。」二龍的爸爸點燃一根煙。

  「三胎?」

  「哦不是,我和王龍親媽離婚了,現在是二婚。」

  他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二龍的傷是怎麼回事了,明顯是自己要生孩子了,不待見二龍,更何況還有個王茜。

  「兄弟,你拿著。」二龍爸爸一邊斜著腦袋叼著煙,一邊從口袋掏出五百塊錢給我。

  我雙手推脫,他扔到床上。

  「我不能要,我也是捎帶手給他買個早點,噴點花露水,也沒做啥。」

  「這錢那,是我的私房錢,你先拿著,買啥用這個錢。」說完扭頭離去。

  我和二龍擠在一張床上,床是雙人床,可現在僅剩下一少半的睡覺面積,另外一大半全部用來堆積錢朵朵的化妝品,再也不敢讓它們著地。

  石膏板隔斷房就像是紙糊的,非但不隔音,可能還有擴音器的功效,左邊隔壁是呼嚕聲,右邊隔壁也是呼嚕聲,如果在該睡著的時候沒睡著,那麼一整晚都別再想進入夢鄉。

  「二龍,你要乖一點,別惹你媽生氣。」

  「我聽話的時候我媽打我,我爸打我媽,我不聽話的時候我媽和我爸聯起手打我,我親媽說了,夫妻有勁兒的往一處使家庭才和睦。」

  我之前以為小糖心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二龍就是個四處搞破壞的混小子,聽完這段話我不再討厭他,反而有意將他納入我們三結義的組合。

  還有一個故事,讓我很多年甚至十多年都無法完全忘記。

  靜怡的妹妹靜雯,她長得不美也不醜很普通的模樣,眼睛卻很動人,圓圓的很清澈。

  在一次我和東子的另外幾個朋友過來聚餐喝大了留宿時,借用過她的房間,我忘了她是因為什麼事回老家,似乎十多天沒回來,鑰匙留給了他姐。

  「今晚你用那個房間吧。」靜怡給了我鑰匙,鑰匙只有一把和一個鐵環,環上掛著一隻小熊。

  房間和我們挨著很近,很窄的一個門洞,兩邊也是石膏板隔斷,面積不大隻能容納下一張單人床和一個小小的桌子,剩下一點可以站腳的面積。

  不算邋遢也不怎麼整潔,女人的房間很奇怪,總有一種特有的清香只屬於她自己,當然說這句話不代表我去過很多女人的房間,僅僅是一種感覺。

  因為屋子很小所以燈光很明亮,因為無聊四處打量,最終視線停留在一本日記上。

  日記本並不精緻,粉色塑料的封皮就是小時候讀書時的日記本,中間夾著小虎隊的照片,我忘記了第一頁的內容,短短几十個字。

  每一頁都有日期和天氣,但日期並不相連,我雖然從東子口中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她們的家事,單親家庭,母親小時候因為家裡窮和別人跑了。

  從日期可以看得出來,每一篇日記都是想念的時刻,日記的內容也都記不得了,大多都是抱怨和恨,其實字裡行間都表露出了想念和愛意,印象最深的其中一篇,是因為紙上有幾滴淚痕,雖然文字並不像詩一樣動情。

  但好像看到了哭泣,寫下文字的同時,眼淚也跟著記錄在了紙上。

  雖然見面不多,平時給人的印象是個樂觀陽光的女孩,可私下裡一張單人床一間小黑屋,一個陌生的城市,究竟有多麼的孤單隻有她自己清楚。

  她患有羊癲瘋,她姐姐沒有,後來知道這個病可能和心情有關,有一次深夜裡發作,把東子嚇壞了,靜怡和東子掰開她的嘴往裡邊玩命的塞毛巾。

  日記的最後夾著一張黑白照片,背景是幾間土房子,窗戶是紙糊的,柱子上貼著年紙,門前有四個人,父親坐在凳子上抱著一個孩子,母親站著懷裡抱著一個更小的孩子,大人微微的笑著,兩人的頭向對方微微靠攏,一個大一點的孩子眉頭緊鎖正視前方,另一個小一點的孩子很歡樂,酒窩很大。

  翻過照片背面有一句話,「媽媽,我想你。」

  我很後悔,後悔的不是翻看日記,後悔的是沒記住日記本擺放的位置,這樣一個面對外人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姑娘,其實是一個心思細膩關上心門從不打開的人,她應該會發現有人動了她的隱私吧。

  在這個地下室里不知道還有多少這樣的人群,在咬著牙和生活較勁,在北京又有多少個這樣的地下室,偷偷地抹著眼淚之後又充滿激情的面對生活,這裡就像一個小小的生活縮影,形形色色的人能哭著走下來,笑著走上去的都是小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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