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於玲瀧
司馬家的小廝腿腳很快人也機靈,戎軼只是大概形容了一下梨樹的位置,在眾人一時無言的氣氛中,一炷香不到,小廝就捧著半碗梨花酪回來了,在等待的時候,司馬大人一再表示眾位可以先行離開,等後續有了結果之後再通知大家,結果除了於玲瀧打著哈欠離開意外,其餘幾人都拿出了硬是要把板凳坐穿的陣勢,戎糸糸更是口無遮攔的飄了一句「我們走了以後你們若是真在梨花酪里添點東西,那可就著有嘴說不出了。」田塘感激的謝了又謝,戎軼拍拍她的肩膀讓她不需擔心。
妙手李和木心聯手對那碗梨花酪反覆研究了半晌,最後兩人搖搖頭,妙手李說:「梨花性寒,孕婦確實不可多食用,但是據這位少爺所說,夫人只是沾了一點放進嘴裡品嘗,不應該會因為梨花而導致早產。」戎軼在人群後面嘟囔了句「本來就是」。
眾人轉向司馬大人,他依舊端坐紋絲不動,只是拿眼睛看向司馬珏,司馬珏臉上一陣抖動,像是一個被逼到懸崖邊上的人:「瑟瑟的孩子沒有了,總要有人為此負責。橫豎是你們中的誰幹的!」話音剛落,內室的門帘被一把撩起,鐘鼓瑟披頭散髮渾身縞素的站在門口,面容如同枯槁一般,只有一對眼睛泛著紅光。
司馬珏一愣,趕緊伸手去扶,聲音也柔和了下來:「你怎麼起來了?快回去躺下……」
「我的孩子沒有了,我知道是誰殺了她。」鐘鼓瑟的聲音像是用一塊木板在摩擦青石板路,她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於玲瀧。」
田塘像一隻受了驚的小兔子,窩在老闆娘身邊半點也不想挪動,走出司馬府的時候,陽光正好,老闆娘轉向戎大人:「戎伯伯,你們來亞城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我都來不及招待一二。」
戎大人滿臉橫肉的臉笑的顫抖了幾下:「聽說你受了傷,順便一起來看看你,想來要是提前通知了你,又要讓你費心費力的,所以就直接來了。」他招呼了一下馬車,「來,擇如不如撞日,府上今早燉了燕窩,你也一同來用早點吧。」
老闆娘嘴上客氣著「這怎麼好」腳下卻很誠實的走向了戎家寬大的馬車,黎小五正思量著自己是不是坐別的車比較好,被老闆娘一把撈了上去。接著戎軼就被一腳踹下了車,趕到了鄧六兒的車上,戎糸糸半拖半哄的將眼睛紅腫的田塘也趕了上去,自己溜溜達達的腿著跟在後面。
「於……於玲瀧是吧?和那個瑟瑟,她倆怎麼回事?看瑟瑟的話里話外,似乎已經確定了就是於玲瀧下的毒。」戎大人還沒坐穩就開始問道。
老闆娘嘆了口氣:「她倆,是天生的冤家。」
於玲瀧同鐘鼓瑟只差了一天出生,兩人的父母都是相識,兩位母親在大著肚子的時候就暗暗被比來比去「你的圓一些,我的尖一點」,等兩個姑娘呱呱墜地之後,家長里短就少不了互相的比較「於家的姑娘會走路了,你還不會爬。」「鍾家的女兒都長牙了,你還沒有牙。」因為兩家時常相見,有時甚至就連吃飯也成了比較的項目:你看人家,一頓能吃三個包子,你呢才吃半個,怪不得長不高。
等稍微大一些,這種比較就變成了赤裸裸的比拼,今天於玲瀧學會了彈《鳳求凰》,明天自然會傳來鐘鼓瑟秀了一副《百子圖》的消息。這邊鐘鼓瑟作了一首絕句,那邊於玲瀧一定會編了一曲新舞。各家女兒有時在一起賞花喝茶聊聊天的時候就更是兩家的比武場,這一次鐘鼓瑟艷壓群芳,下一次於玲瀧就要一展歌喉,一開始只是兩家大人之間的互相較量,時間久了兩個孩子之間也生出了嫌隙,每每不願意練琴或者作畫之時,只要一聽父母提及「人家瑟瑟都會雙手彈了」或者「昨天玲瓏那孩子畫的牡丹圖真是好看」,無論多麼厭倦眼前的事情,都會立馬投入戰鬥一般的意志咬牙堅持下去。
本來無論怎麼比來比去也都不過是私底下的較量,明面上還是姐姐妹妹說的過去的,壞就壞在了新帝頭年大選的那一年。
那一年新帝剛剛登基不久,後宮佳麗寥寥無幾,於是普天大選,若是依著兩人的家室以及相貌,雖說當不了嬪妃,但是留下當個答應之類的還是輕而易舉。兩人同其他秀女一同在入宮大選的前三日入住了梨淌寺,這三天里要齋戒誦經祈福,日日還要沐浴更衣,同吃同住,只等三天後一同入京。就在第三天晚上,於玲瀧或許是太緊張了睡不著覺就在寺院的小池塘邊遊逛,這個小池塘是和尚們自己挖出來的,旁邊就是菜地,池塘里多半是下雨積累的雨水,再加上澆菜時有時會肥料倒灌,雖然臭味不怎麼明顯但是池塘里的水不甚乾淨,於玲瀧在秀女們都香香的泡著玫瑰花或者正忙著用香料熏頭髮的時候,一腳走進了池塘里。等被木心法師發現救上岸的時候,已經喝的半飽,打個嗝都是腥臭之味。那一夜,無論於家用盡了怎樣的辦法,都無法去除於玲瀧一身的濃郁味道,等天亮了宮裡的嬤嬤來領人,直接就把於玲瀧退了出來。
「姑娘怕是不潔」,這六個字成了於玲瀧的噩夢,從此以後,雖然她身上的味道消失了,這六個字卻像是魔咒一般圍繞在她的身邊,成了洗不凈的一句咒語,三年內竟沒有任何一家敢上門提親。
「我是被人推下去的!」無論於玲瀧含著淚說了多少次,但是沒有人在意,大家只是在她經過後不經意般的嗅著空氣里的味道,雖然那氣味已經香飄飄的了,但是依舊成了眾人茶餘飯後的餐點「於家姑娘熏這麼重的香,看來身上還是有味道啊。」
於玲瀧在絕望中度過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