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老闆娘本姓白
老闆娘是小五蘇見過的最好看的人,絕不是因為小五孤陋寡聞或者出身於窮鄉僻壤等方面的原因,而是,當那天小五終於支撐不住快被餓暈之際,還不是小五老闆娘的白老闆恰好拎著一隻小籃子姿態好看的悠然路過,她雪白的裙角上下扇乎,輕盈婉動的不像是去逛了一圈菜市場,而像是剛從戲檯子上面走下來的祝英台,白老闆手裡捏著的小籃子輕巧極了,怎麼看也不像是裝滿了美味的佳肴,更像是摘了一籃子的鮮花,可籃子里悠悠的麻醬香味吸引著小五不知不覺的就這麼跟上來了。
「這陳婆子這次好過分,硬是咬定芝麻漲價了,又給漲錢。」跟在悠然自得的白姑娘旁邊的,是一個夥計打扮的男子,渾身上下掛滿了各色果寡蔬菜,雙手高高的抱著將他淹沒起來看不到頭頂的食材,一捆大蔥的葉子高高的挺立在他的頭頂上,伴隨著他艱難的步伐,危險的一搖一晃著。
「那也沒辦法啊,」白姑娘舒展開細細的柳葉眉,波光瀲動的眼眸中似乎時刻含了一汪清動的泉,叫你看了不由得就生出幾分憐愛之情,「周圍幾家麻醬鋪子都被她擠走了,也只有她家還在做芝麻醬了,你不買她的,難道要自己回去磨芝麻?」
「那就自己回去磨芝麻好了。」小五聽見這麼一句話在自己嘴裡溜了出來。
白姑娘和夥計停下了步子,夥計馬上一個搶先,把白姑娘護在自己身後,看衣衫襤褸的小五不停的對著自己手裡的一打燒餅吞口水,又趕忙把滿滿的吃食藏在身後。
「那個……」小五艱難的挪開視線,撒著焦黃芝麻的油酥燒餅被擋住了,她戀戀不捨的收回目光,「其實,自己磨也是可以的,因為她家的麻醬不是純芝麻醬,是摻雜了花生的。摻的不多,聞起來最多摻了一成,但是花生的味道已經很濃郁了,吃起來的時候就會缺少芝麻醬的回甘,反而是多增了一份甜膩,一開始吃還行,越吃越膩,吃到最後配菜還行,要是配肉,就會胃裡犯堵,塞得慌。而芝麻醬就不會了,芝麻醬是越吃越香,吃多了也不用擔心上火,和辣椒配在一起吃才是一個香,我有一個法子會吃起來更鮮美,就是在芝麻醬里放一點……嗯……你們看我幹嘛?花生的味道這麼濃,你們難道沒有聞出來嗎?」
白姑娘和夥計對視一眼,顯然沒有聞出這似乎是很大的差距。白姑娘眼神在周邊轉了一圈,突然笑了,黎小五感覺似乎整個冬天瞬間結束了,滿城的桃花在一瞬間都綻放開來。
「你叫什麼名字?」白姑娘從夥計身後走出來,滿面春風:「我姓白,你若叫我一聲老闆娘,我就給你個燒餅吃。」
老闆娘走得飛快,黎小五不得不極力追趕,慌忙之中塞進兜里的一把乾癟穀粒來回沙沙作響。幾個轉彎之間,白老闆就從小巷中彎彎繞繞的帶著黎小五轉回到了蔟食鋪前,曾經人滿為患的大門口如今沸沸揚揚,不少家丁穿著打扮的人正簇擁著要往關了門的鋪子里鑽,嘴裡嚷嚷著「退錢」的口號。老闆娘咬牙切齒的跺了跺腳,回身一拉黎小五:「走後門。」
蔟食還有後門?黎小五的疑慮還沒說出口,就見老闆娘利索的挽起袖子開始翻牆。
小五有些心疼的看著自己前幾天剛穿上的新衣服被扯出一個大口子,跟在貓一般的老闆娘身後,在空蕩蕩的蔟食里溜了上去。
蔟食共有三層,而安室正位於整個鋪子的最高一層,取「鬧市安者自靜」之意,價格自然也是最為昂貴的一間,從這個房間向四處張望,亞城大半風光盡收眼底,而此時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時節,雖不像北方城市那般寒風刺骨,但是也可謂是滴水成冰了,蔟食各房間內都有暖爐,烘的暖暖和和,往來的食客也習慣了一進門就脫去大衣長袍,在暖意融融之中幺三呵四,蔟食半是食鋪半是客棧,雖然有獨立的客房休息,但是客人們吃的開心了往地下一趟也是可以睡上一整夜的。蔟食的主打就是「不打擾」,各個單間的小門一關,只要房間內的客人不搖鈴,房間外的夥計、廚子是絕不會敲門問一句「您還要點啥」,很多食客喝醉了,或者吃舒服了,不想離開這個溫柔鄉,在單間內體貼配備的床上就湊活一夜也是常見現象。所以,每到年歲關頭,與其說這是一個食鋪,倒不如所是一家借著吃飯的引子做些偷偷摸摸的事情的高端平台。往常在街頭巷尾低聲交換信息的商人們,在勾欄瓦院等待主顧的女子們,在各犄角旮旯穿梭的情報販子們,只要有足夠的銀子,就可以大搖大擺的訂上一個單間,沒人會在意不多久以後又是誰偷偷的鑽了進去。
黎小五正是安室的廚子,或者說,她所負責的,正是三樓所有單間內的火灶。前年從關外傳來了一種新的吃法,據說是一位老兵帶回來的主意,將凍羊肉切成片,在房間里挖一口火灶,下面點起火,上面吊一口大鍋,等水沸騰了以後,將切好的肉丟進去,一燙就可以撈出來,配上麻醬,一口下去,回味無窮。
老闆娘去各家吃了幾回,立刻愛上了這個稀奇古怪的吃法,馬上動工將整整一層都改成了火灶,黎小五手腳麻利,嘴也甜,很快就被指派到三樓伺候。因為總有一些人會提出各種例如「為什麼這個火坑裡不能烤地瓜、玉米、栗子」的各種要求,所以,黎小五的工作就是在客人進入以後,點起火灶,講解一下火灶里如果烤地瓜、玉米、栗子會噴濺火星,而天乾物燥火星極容易引發火災,所以如果不想炭烤活人,最好乖乖的不要亂動亂踢。為了讓食客們覺得自己高額的銀子付出的物有所值,黎小五會接著搬上豆腐地瓜之類的蔬菜,一頓狂切,無論多麼挑剔的食客,在面對兩把上下飛舞出寒光凜然的菜刀時,也無不閉上嘴乖乖的坐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