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神經接駁
儘管席夢娜·歐文小姐自己不願意承認，但不可否認的一點是，她並不是個坦率的人。
倒不是她真的心思陰暗到了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她那捉摸不定的思想和喜怒無常的性格，總是讓人猜不到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所以，李星淵才會故意在正式開始神經接駁之前，估計告訴她不要去想想要隱瞞的事情。
根據心理學上的白熊效應，無論是人類也好，精靈也罷，但凡是有類似心智的種族，越是刻意的不想起什麼，反倒會第一時間的想起什麼。
這樣的招數，還是在李星淵第一次進行神經接駁的時候，對面的那個審訊官用在他身上的。
神經接駁的過程就像是兩條河流交匯到了一起，然後在彼此的腦子當中炸成一團不斷放大的煙霧，而與此同時，這樣的感覺又會被匯入到河流當中，再次交匯。
任何的情感都會在這個過程當中無限的被放大，若是但以肉身作為容器的話，那麼在一瞬間就會沉浸在情感的海潮當中無法自拔。
對於一般人而言這已經稱得上是災難，而對於強大的法師來說更是如此。
但熔芯巨龍的意識會在這個過程當中起到緩衝的作用，巨龍天生強健而狂野的神經思維就像是海潮一樣，會將河流當中激蕩的情緒稀釋，平復二者的感知，讓進行神經接駁的兩人不至於因為共感而死去。
但在熔芯巨龍伊卡洛斯的意識將李星淵和席夢娜之間的神經接駁稀釋之前，兩人還是在那短暫接觸的片刻讀取到了彼此的思緒——
因為之前有過神經接駁的經驗，所以李星淵刻意的放空了自己的思維，讓心靈如同低地的平湖一般，但當席夢娜激烈的思緒猛地沖入到他的腦子當中的時候，他還是經歷了一場精神意義上的車禍。
就像是在高速公路上，兩輛對向而行的車輛筆直的撞在了一起，不過，相互撞擊的兩輛車並沒有因為碰撞而破碎，相反，它們彼此融化，嵌合在一起，所有的思維，感情——
和正規的龍騎士不同，兩人並沒有經歷過神經接駁的訓練，更沒有彼此之間坦誠的交代過所有的過往，因此這種衝擊來的格外猛烈。
席夢娜和李星淵的呼吸能猛地急促了起來，席夢娜下意識的再次抬起手來，猛地撞在了伊卡洛斯駕駛艙的艙板上。
李星淵發出了一聲痛呼，然後他伸出手掌，抓住了席夢娜的手。
那感覺就像是無數只自己的手抓住了另外一隻自己的手，每一點觸覺和溫度都在彼此的大腦與神經當中被來回處理和放大——
「席夢娜！」
李星淵的腦子裡被自己的聲音弄得嗡然炸響。
他的思維正在飛速在他的身體，席夢娜的身體和伊卡洛斯的身體之間快速的轉換，他能同時通過這三個身體的感官去感知這個世界，即便是席夢娜這個精靈眼中的世界都和作為人類的李星淵大不相同，更不要說是伊卡洛斯眼中的世界了。
人類的大腦可不是為了這種事情而被設計出來的。
「控制你的思維！」
席夢娜的意念當中湧出來的情感與思緒比他預料當中要多得多，那些在席夢娜的大腦當中瞬間湧出的，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徹底成形的想法全部轟進了李星淵的腦子裡。
但是他的話顯然沒有起到作用，席夢娜的思維依舊在不受控制的拽著他的思想一起向著靈魂不可見的深淵疾馳，直到——
伊卡洛斯的神經終於接入的了進來，它迅速的為兩人的神經接駁劃定了界限，僅讓其保持一種在一種不會疊加傳輸的狀態。
思維領域的狂轟濫炸到此為止。
李星淵大口的喘著粗氣，接受了過多信息的腦袋現在還在嗡嗡的發疼。
席夢娜的情緒還沒有徹底的平復下來，沒過多久，黑暗的駕駛艙當中傳出了微弱的哭聲。
李星淵的心裡也油然而生出一種悲傷的情緒，席夢娜的神經同時向著兩個人的淚腺發送了流淚的指令，這讓李星淵的眼角也流下了一滴淚來。
「沒事了，席夢娜。」
在神經接駁的情況下想起痛苦的往事，無異於將往事重複一遍。
出乎李星淵意料的是，白熊效應不僅作用於席夢娜，也作用於李星淵——兩人差不多把對方最痛苦的經歷在剛剛的一瞬間之中完整的經歷了一遍。
李星淵安慰的意念伴隨著歉意一同通過神經的流轉送入到了席夢娜的腦海當中。
即便在這種淺接駁的狀態，他們依舊可以不必開口就能互相理解。
這是比語言交流更加便捷高效百倍的交流方式，某些用凡民們最美麗的語言都無法描述出來的感受都能被毫無遮掩和阻礙的傳達到對方的大腦當中。
而和外在的形象不同，李星淵和席夢娜在意識領域的形象也各不相同，用語言很難進行描繪——非要形容的話，李星淵的思維更像是一團不斷圍繞著一個黑色圓球打轉的水銀，而席夢娜的思維則像是一個捉摸不定的火焰。
「你是故意的。」
面對席夢娜通過神經傳遞過來的信息，李星淵更加愧疚和自責。
「我沒想到……對不起。」
這樣的情緒在席夢娜的神經當中徘徊不去許久，才最終讓席夢娜的情緒變的穩定起來。
「你是個腦殘，弱智，傻蛋……」
諸如此類的思維來回衝撞著李星淵的腦子。
「不管怎麼說，咱們現在也算是坦誠相見了。」
神經接駁優於言語交流的重要一點，就是詞語和句子不會產生任何的歧義，但儘管如此，席夢娜的大腦當中還是泛起了奇怪的情緒。
「雖然不願意打擾二位的交流。」
就在神經接駁的狀態再次不穩定之前，伊卡洛斯的思維傳遞了進來。
伊卡洛斯的思維形象也變幻不定，有時像是一個好像是翅膀的東西，有時又好像變成了一個蒼白的太陽。
「但是如果要按照計劃在三個小時后出擊的話，還請儘快確認機體修復指令。」
李星淵和席夢娜的思維稍微糾纏在了一起，他們用了大概五秒鐘的時間結束了在現實世界當中三十分鐘左右的談話，然後得出了一個統一的結論。
「執行吧，伊卡洛斯。」
「遵命，騎士。」
用血肉彌合鋼板，以骨頭取代合金。
痛苦在這個過程當中是不可避免的，為了保護騎士的安全，伊卡洛斯要同時承受三倍的痛苦。
但那和三十年無法飛行，三十年不見天日的時光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沉默的熔芯巨龍在洞窟當中盤起了身子，把頭沉到了地面之上。
伊卡洛斯總要飛向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