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魔巢
當莉迪亞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整個城市最高建築的天台之上。
她的身上不知何時被何人換上了一身簡單的黑色長裙，黑色長裙的裙角有暗紅色的光芒閃耀，那光芒自裙角延伸到了胸口，勾勒出了條條細線，最終在胸口匯聚成了一個暗紅色的，正在緩緩旋轉的，如同紅色太陽般的圓圈。
而在她面前，站著一個背對著莉迪亞的老者。
老者的打扮很是古怪，他渾身籠罩在一個翠綠色的斗篷里，斗篷遮蓋住了他的大半個身子，上面的花草正在迅速的生長，繁茂，然後枯萎死去。
興許是察覺到了莉迪亞醒過來了吧？老者轉過身來，用猩紅色的眼睛注視著莉迪亞。
「你醒了？哦，你適應祂的過程比我想象當中要快的多。」
「你是誰？」
莉迪亞雖然剛從昏迷當中醒過來，但是卻覺得自己的身體遠比尋常時候要更加強壯，她能聽到自己的胸膛當中的心跳，強勁有力的如同一支軍隊正在進行閱兵。
她只是稍微對面前的老者產生了一點惡意，就看到自己的手臂突然變成了一個由黑色膿油般的粘稠之物構成，又浮現著蒼白骨骼巨大的利爪，猛地向著老者揮去。
莉迪亞驚呼出聲，但利爪尚未傷及老者分毫，就停在了半空當中。
老者凝視著利爪，利爪上面長出了無數顆猩紅的眼睛與老者對視，在片刻的沉默之後，利爪不情不願的重新變回了莉迪亞纖細而白皙的手臂。
於此同時，在莉迪亞的心中也生出了畏縮與害怕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幼童在面對一個成年的獵食者一般，她的心中戰慄，知道自己絕不可能戰勝眼前的這位老者。
「我的名字是安瑟·薩繆爾·格拉芙。」
老者偏過頭來，看向了莉迪亞。
「我是阿瓦隆的遺民，溫迪戈的部下，也是魔巢的領袖。」
莉迪亞完全聽不懂老者在說什麼，而對於莉迪亞的無知，安瑟也只是寬容的笑了笑。
「還記得那隻大狗嗎？」
「你是那隻大狗的主人？」
莉迪亞終於鼓起了一絲的勇氣，和老者說話。
「我的身體是怎麼回事？」
老者搖了搖頭。
「別著急，孩子，我得一個一個的回答你的問題。」
「首先，我不是那隻大狗的主人。」
安瑟從自己綠色的斗篷之下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那蒼老的手上，缺少了一根小指。
安瑟一直只以右手擁抱，檢查文物，便是為了隱瞞此事。
因為他從許久之前就開始穿著這奇異的斗篷，因此無論是李星淵還是其他熟悉他的人，都只以為安瑟是左手活動不便罷了，安瑟不說，其他人自然也不曾提起。
實際上，安瑟正是藉助著自己左手的魔物，在一邊維持著考古教授身份的同時，進行著魔網駭客的活動。
「我就是那隻大狗，準確來說，那隻大狗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面對莉迪亞完全無法理解的神情，安瑟也並不以為意。
「而你的身體現在的情況也和我一樣，肉體當中的一部分已經被替換成了魔物，你可以催化自己身體的細胞，將其變成魔物，也可以釋放你身體當中的魔物，去吞噬其他的魔物或者——人，以此來填充自己其他尚且沒有被佔據的身體。」
「這是種古老的法術，只有極少數極少數，像你我這樣有天分的人能夠學習的法術。」
「只有靈魂足夠堅韌的人，才能承載將身體替換成魔物的痛苦，也只有能夠承受得了巨大的痛苦，才能在駕馭魔巢，匯聚千萬魔物之力，而不再圄於那千萬人之一的軀殼。」
莉迪亞的臉色慘白。
「承載……痛苦？」
「嗯。」
安瑟點了點頭。
「我放出了左小指去尋找這個城市當中能夠滿足條件的人，而它找到了你。」
「你之前所經歷的一切，我雖然沒有推波助瀾，但至少也算是聽之任之。」
「我得確認你是我要找的人才行。」
莉迪亞的心中百味雜陳，竟然沒有太多的憤怒與怨恨，而是油然而生一種奇異的興奮與愉快。
「你想要找個繼承者？」
她那異色的眼睛發著光，就連自己身體的異狀都不在乎了。
只要是擁有力量，只要是擁有和那個黑狗一樣的力量的話，那麼無論是誰，都不敢欺負自己了吧？
「我也能擁有和你一樣的力量？」
安瑟教授看到她的模樣，露出笑容。
渴望力量並不是一件值得羞恥，或者值得指責的事情。
相反，迫切的擁有掌握自己命運的力量，在安瑟看來，反倒是件稱讚的品質。
但——
「你知不知道，歷來學習這個法術的，每個時代只能有一人？」
「比起不斷的吞噬魔物來替換身體的各個部位，吞噬掉其他的魔巢，才更能讓自己更快的壯大。」
莉迪亞卻並不害怕。
她已經不止一次的嘗過了死的滋味，但說實在的，並沒有什麼可怕的。
但是弱——
她已經受夠了弱小的苦了。
因此她不害怕死，她只害怕弱。
這樣的精神，讓她可以依舊一臉渴望的看著安瑟教授。
即便是經歷了無數年的歲月，目睹了不知多少春夏秋冬，見過不知道多少興盛衰敗的安瑟，也微微的感到了一絲訝異。
「當然，就像你說的，我的確是想找一個繼承者。」
安瑟抬頭望向了遠方。
「我原本有兩個合適的人選，但他們——」
安瑟搖了搖頭。
「一個有了自己的路，並且估計也不肯接受我的安排，而另一個，另一個儘管對我忠心耿耿，但就算不提他性格當中軟弱的那些東西，在今天之後，他對我可能更多的是憎恨吧？」
「為什麼？」
「因為我讓黑狗殺了他心愛的女人，然後把她的內臟換進了你的身體里。」
安瑟漠然的說道。
莉迪亞一時失語。
「就像是讓你經受折磨一樣，這也算是我對他的——考驗？」
安瑟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我終究會死，而在我死之後，總得有人繼續領導著魔巢。」
「但這樣的事情，是一個心中有愛的人無法承擔的。」
「愛啊，愛只會讓人遲疑不定，讓人怯懦不前，讓人意志動搖。」
「本來我還能採取不那麼激進的方式，可是——」
安瑟嘆了口氣。
這個城市的警察也不全都是廢物。
市局當中的某個人類警督竟然追尋著細微的線索，破獲了溫迪戈組織的一起走私案，並且把那案子的功勞拱手讓給了來混政績的前王室的高等精靈公主手中。
那個高等精靈公主若是死咬著走私案的線索不放，很可能會查到那些走私來的『東西』其實都已經藏在了城市的淺海當中。
如果那些東西被發現，整個溫迪戈組織的計劃很可能會直接崩盤，因此安瑟才會決定提前發動計劃。
至於鄧肯和李星淵的對決，在安瑟看來不過是無足輕重的插曲罷了。
無論誰生誰死，誰勝誰負——
「站起來，我只能給你演示一次。」
安瑟將手掌放到了自己的臉上，然後在站起來的莉迪亞有些驚駭和敬畏的目光當中，活生生的扣下了自己的一隻眼睛。
那眼睛的視神經和血管痙攣著，開始生長出怪異的骨膜和飛翼，然後在空中飛速的膨脹起來，怪誕的嘴巴撕開了粘稠的胎膜，尖銳的牙齒不斷摩擦著，然後從那喉嚨的深處，發出了一聲恐怖的吼叫。
那巨大的，奇特的眼睛抬頭注視著蒼穹，然後剎那之間，一束光線貫穿天地。
漆黑色的雲霧以巨眼注視之處為中心席捲開來，將整個城市全部覆蓋。
而當漆黑的煙雲佔領了天地，在莉迪亞的眼中，安瑟的身體如同融化一般，每一個肢體，骨骼，血液，脂肪，皮膚，臟器，都在變化成形態各異的魔物，向著整個城市的四面八方奔行而去。
已經被凡民們遺忘的恐懼，再次重現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