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槍匠

  一個混跡在法律的灰色地帶當中，替人鍛造或者調試改造槍械的槍匠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寫字樓有獨一層的工坊，並不是一件太值得稀奇的事情。

  笑貧不笑娼，在這個時代尤其如此。

  因此被三木將吾要求回家換身體面衣服才能去見槍匠的李星淵，如今穿的西裝革履的站在透明的電梯上面，並沒有驚訝於那個槍匠的豪氣，而是尋思著這樓的三層有個不錯的仙女咖啡廳，等見完槍匠之後可以去那裡喝一杯。

  嗯，最好叫上西爾維婭，也好跟她認真解釋一下今天早上席夢娜抱著他喊爸爸的事情。

  一想到這事，李星淵就想笑，然後就真的笑了出來。

  「等會見到大師，你可別這麼笑出聲來。」

  將吾的站姿很穩定，重心在兩腳的中間，左手的肘部稍微彎曲，就像是在虛持著某物，右手的掌心向內，自然的垂在大腿一側。

  這是名為自然體的站姿，是扶桑劍道的尋常姿態，哪怕是腰間沒有佩劍，但將吾還是自然而然的擺出了這樣的姿勢來。

  看到這樣的將吾，李星淵不禁有所疑問，難不成將吾在酒吧里時片刻不忘擦拭杯子，就是為了掩飾自己受過劍道訓練的痕迹嗎？

  那他的掩飾可夠失敗的。

  「那位大師有什麼好笑的？」

  李星淵問道。

  「那位大師是個矮人，對身高和體重很敏感。」

  將吾言簡意賅，卻不願意多說。

  「矮人——我還以為他們更擅長製造不那麼精細的東西呢。」

  「要讓那些巨大的機械泰坦動起來，既需要有人操縱機器錘鍊巨大的鋼板，也需要有人精細的校對每一個零件。」

  一個李星淵從未聽過的聲音從電梯的門口響起。

  「真是不懂禮貌的小子。」

  緩緩打開的電梯門後面站著四個婀娜多姿的精靈少女，但她們的存在感與那被她們圍在了中間的那個開口說話的矮人一比，就從各種意義上的變得無足輕重了起來。

  在一般人的印象當中，矮人雖然矮，但也應該是那種矮壯的形象，渾身上下都得是小疙瘩一樣的肌肉才行，但李星淵眼前的這位可不一樣。

  他是徹徹底底，絕絕對對的矮胖。

  這種肥胖程度已經到了影響他正常行動的地步，以至於他已經坐到了輪椅上，由四個精靈少女推著行動的地步。

  李星淵甚至都看不到這個矮人的腳，因為那矮人的整個腿部都幾乎被低垂下去的肥肉給擋住了。

  「大師，我來取我的刀。」

  將吾卻對這個矮人很恭敬。

  「這位就是我之前說過的那位，來訂槍的李先生。」

  「跟著你來的李先生？」

  胖矮人費力的睜了睜那被脂肪壓的快要睜不開的眼睛。

  「怎麼著？御用的工匠已經滿足不了豪閥們的要求了？」

  「我不是那個李家的人。」

  李星淵搖了搖頭。

  「我只是個來訂槍的普通人。」

  「行啊，只要出的起價錢，豪閥接待，尋常顧客我也歡迎。」

  胖矮人對此也毫不在意。

  「把你腋下槍套的那把槍拿出來先讓我看看。」

  李星淵挑了挑眉毛，他還以為在聽了將吾的建議，從黃泉酒吧當中取了一個腋下槍套之後，他帶槍的事情就不會那麼顯眼了。

  不過既然被胖矮人發現了，李星淵也就不在意的把那柄煊赫到了有點浮誇地步的浮士德拿了出來。

  「下界生物的手藝？」

  胖矮人輕輕的掂了掂槍，然後用自己的手指去觸摸上面如同枝條般蔓延的魔法紋路，感受著其中隱晦流淌著的法術能量。

  他抽動著鼻子，在空氣當中嗅了嗅。

  「一股子硫磺的味道。」

  他用左手的拇指輕推，取下了彈巢，又仔細的舉起手來，在燈光下觀察著彈巢上面細微的紋路與光澤。

  「真精巧啊。」

  胖矮人感嘆道，試著拆解浮士德的其他零件，然後卻發現它們都凝固在上面紋絲不動，他搖了搖頭，然後又靈活的將浮士德的彈巢裝了回去。

  「也只有神或者惡魔，才能採用這樣渾然一體的附魔手法吧？看到那些紋路了嗎？它們不是為了單純的導魔而設計出來的，而是拉長而又進行了藝術化處理的下界文字，每一個橫或者豎都有可能代表了成千上萬字的內容，具體的我看不明白，但猜也猜得到，八成是有關於靈魂的契約。」

  他把槍遞迴給李星淵。

  「你在這裡找不到比這把槍更好的武器，但如果你只是想要一把不那麼危險的槍，那倒還有的選。」

  李星淵接過槍，重新放回了自己的腋下槍套當中。

  將吾倒是對李星淵這把附魔手槍能在胖矮人這裡得到這麼高的評價而有些意外。

  「來吧，姑娘們，讓我們看看能給我們的朋友帶來什麼。」

  胖矮人支使著四個精靈推著他的輪椅在木製的地板上咕嚕咕嚕的行動了起來。

  將吾在此刻和胖矮人與李星淵告別，這一層並不只有胖矮人一個槍匠，還有一位不愛見人的刀匠，從不出來接待外客，一般人想要訂刀或者改刀的話只需要在紙上留下要求，然後按照刀匠定下的日子來取，只有將吾這樣的真正的戰士和熟客才能見到刀匠。

  將吾今天來一方面是為了給李星淵引薦胖矮人，另一方面就是來取自己寄存在刀匠這裡的武器。

  胖矮人的工坊相當奢華，一點都不像是傳統工匠的模樣，在溫和的淡黃色燈光照耀之下，工坊兩側的展櫃當中擺放著各式各樣裝飾的比浮士德還要浮誇的武器。

  像是宛如純金打造，輔以象牙為柄的手槍，還有溫潤如同玉器，卻又裝飾了琥珀與瑪瑙的突擊步槍。

  李星淵跟在胖矮人那慢慢前進的輪椅後面，觀賞著那些展櫃當中的武器。

  「別看那東西，沒意思的。」

  胖矮人坐在前面，頭也不回——他回個頭還挺費勁的——說道。

  「你要想買把回去收藏可以，打架用這玩意就是晚上上廁所打手電筒——找死。」

  李星淵樂了。

  「那我要是就想來買把回去收藏的槍呢？」

  胖矮人嗤笑一聲。

  「你要真是來買那樣的槍，會通過將吾的門路來找我？將吾又怎麼會把你帶到這裡來？老老實實的在網上預約，然後排隊等著去吧。」

  胖矮人費力的歪了歪頭。

  「那個，阿秋啊，咱們這兒那種槍的訂單，排到什麼年月去了？」

  「這位客人要是現在下單，得排到五年半之後去了。」

  李星淵有些咋舌。

  「那你還有工夫接我們這樣的單子？」

  胖矮人搓了搓手。

  「我是個槍匠，槍是用來殺人的。」

  他指了指旁邊那些陳列在展櫃當中的武器。

  「那些東西，一把買幾百上千萬，然後這輩子就困在柜子裡面，供人把玩欣賞，嘖嘖稱奇，直到哪一天被人毀了，砸了，都不一定有開火的機會——像我這樣的槍匠，就算是眼不見心不煩，心裡怎麼可能一點都不難受呢？」

  「既然這麼難受，那還做它們幹嗎？」

  胖矮人嘿然一笑，伸手摸了一把站在他身邊那個精靈少女的屁股。

  「瞧你說的，誰為了生活還不得做點難受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