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畫皮

  雨夜，差點引起了車禍的撐傘女人。

  一般來說，這可不是適合下車說你好的情況。

  夜雨已經徹底澆熄了周圍的熱氣，而女人只是穿著單薄的裙子，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模樣伶仃著背對他們，持傘立在馬路上。

  赤紅色的雨傘遮住了女人大半的身體，而雨滴濕潤了女人的裙擺，勾勒出了豐滿的輪廓，那單薄的體態透出一股半透明一般的輕盈感，就好像李星淵的車燈可以透過她的身體，照向遠方。

  一股莫名其妙的既視感讓李星淵下意識的顫抖了一下，他絕對在什麼地方見到過這個場景。

  但是很快，隨著一股血腥氣鑽進了他的鼻腔當中，讓他的思維和意識重新變得敏銳了起來。

  他和席夢娜幾乎是同時拿出了手機。

  席夢娜畢竟是比李星淵更高級的法師，在這種情況下也比李星淵要大膽的多。

  「沒事吧？小姐？」

  她保持著相對安全的距離，抓著自己的手機，圍著那女人轉了一圈。

  幾乎是在看到了正面的一瞬間，她的臉上便露出了混雜於厭惡與驚愕之間的表情。

  當李星淵也走到了女人的正面時，才意識到席夢娜到底看到了什麼。

  女人毫無疑問的已經死了。

  她的肚腹被掏空，肋骨和血肉都被取了出來，所有的內臟都已經不見蹤跡。

  李星淵之前所看到的，車燈打過了她的身體，並非只是個詩意的形容或者錯覺。

  而是一種對於現實的貼切敘述，因為她的身體的大部分只空留下了一個空空如也的皮囊，以至於燈光可以透過僅剩的皮膚，照向遠方。

  支撐著她身體站立的——儘管李星淵也覺得荒謬——是她僅存一根的脊骨，看上去並沒有任何外力的幫助。

  而隨著李星淵的目光向上，卻能看到她那蒼白而怪誕的皮膚所包裹著的美麗臉頰。

  那張臉上並非是驚恐，恐懼，或者諸如此類的任何錶情。

  而是平靜。

  安靜的就像是一個熟睡的嬰兒。

  紅色而蜷曲的長發緊緊的貼在了她的臉上，嘴唇薄的像是沒有顏色。

  畫皮。

  李星淵的腦子當中第一個浮現的就是自己故鄉的傳說。

  李星淵不是沒有見過屍體，甚至自己動手製造過屍體，但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象，以至於在雨中，他的思維甚至都短暫的停擺了片刻。

  「嘖。」

  直到身邊的席夢娜發出了一聲輕嘖，李星淵才回過神來。

  他再次端詳那個皮囊之上的面容，才找到了熟悉感的由來。

  是昨天和西爾維婭一起去看的薇魯西爾王的那個劇團當中，主角梅的化妝師。

  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叫辛西婭？

  知道死者是自己認識的人顯然不能讓李星淵覺得好受一點。

  他深吸了一口氣，血腥味已經無法再干擾他的思考了。

  「你先走，我來報警。」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自己和席夢娜應該是目睹了雨狩的拋屍現場。

  當然，也可能是模仿犯或者是其他什麼傢伙乾的，不過那還是留給警察判斷好了。

  往好了說，自己這是幫死者求得一個沉冤昭雪的機會，往壞了說，自己的車進入這條公路肯定被道路監控拍到了，這個時候不報警反而可能會引來警方的懷疑。

  至於席夢娜這個通緝犯，肯定是不能跟自己留在一起的，否則警方趕到之後，八成得先跟席夢娜拼個你死我活才行。

  「真是噁心。」

  席夢娜陰沉沉的看著屍體。

  「是啊，天知道什麼樣的人才會幹出這樣的事情來。」

  李星淵的臉色當然也不太好看。

  「但你真的該走了。」

  「靠那些廢物警察如果能抓住兇手的話，就不會有這麼多人遇害了。」

  席夢娜雙手插在紅色風衣的兜里。

  「我看不到也就算了，但既然今天撞上了，那就讓我來想辦法。」

  「你是魔網駭客，不是警察也不是偵探。」

  李星淵不是冷血，而是現實。

  「別給自己添麻煩。」

  「如果今天死在這裡的不是她。」

  席夢娜側過頭來問李星淵。

  「而是另外一個你愛的人，你要怎麼辦？讓她的屍體也在這冷雨當中站著？等待著某個人開著車經過這裡？如果一不小心，就要變成車輪底下的一堆爛肉？」

  李星淵剛想搖搖頭，說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但剛想拿起手機的手卻突然頓住了。

  如果這裡站的是西爾維婭呢？

  如果這裡站的是姐姐呢？

  他的臉色陰沉了起來。

  她們都在這個城市當中。

  如果某一天自己開車，發現擋在自己車前面的是她們——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萬分之一，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艹。」

  李星淵放下了手機。

  「你想怎麼做？」

  「哼，什麼怎麼做？」

  席夢娜歪了歪頭。

  「怎麼找到兇手。」

  李星淵說道。

  「我們找到他，殺了他。就這麼簡單。」

  席夢娜冷笑了一聲。

  「你的感知能力還真是愚鈍啊，新人。」

  席夢娜的身體周圍開始掀動了魔力的潮流。

  「我們不用找到他。」

  她伸出手，輕輕的打了一個響指。

  「因為他已經找到我們了。」

  一束火焰突然路邊猛地竄出，一個漆黑的影子在火焰的周圍一閃即逝。

  李星淵迅速的做好了戰鬥準備。

  他伸出手掌，周圍的空氣開始不穩定的震蕩了起來，他向前輕輕一點，一股無形的氣流便帶著冰冷的夜雨，向著那黑影之前所在方向猛地砸去。

  本該無形的力量清晰的撥開了雨幕，並在瞬息之間便砸到了路邊的護欄，將其扭曲變形，砸飛到了一旁。

  同時，大地在他的意志之下依次崛起，變成棱形的石柱，追著黑色的身影而去。

  ——為了給席夢娜展示這兩個法術的威力，他今天特意將它們攜帶到了身上。

  但這兩個法術無一例外的沒有命中，黑色影子的行動速度很快，以至於在幾個呼吸之間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不過。

  「想跑？」

  席夢娜輕輕的一踩馬路，某樣東西從她的身上滑了下來。

  是李星淵曾經見過的那隻，彩繪的鳳凰。

  只能在平面上活動的鳳凰飛快的向著黑色影子的方向走去，鳳凰身上繚繞的火焰似乎擁有了實體和熱量，煊赫的光焰將黑色的影子包裹在了其中。

  黑色的影子發出一聲絕不似人聲能夠發出的嚎叫。

  李星淵抬起手指，一簇火焰的弓矢蓄勢待發，卻發現那團被鳳凰的火焰所包圍住的影子剎那間渙散了。

  已經死了？

  李星淵一愣。

  不對。

  李星淵那被席夢娜稱之為愚鈍的感知，還是察覺到了自己身後的動靜。

  從辛西婭的屍體當中，有漆黑如墨的某物正在她空空如也的胸腔當中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