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我拒絕
李星淵經常喝酒，不太抽煙。
但從瘦小男人的教堂當中走出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坐在路邊抽了一支。
之前戰鬥時的肌肉撕裂般的酸痛，血液在身體當中沸騰般的火熱，和剛剛聽到那個消息時候的激動，現在全都隨著那些吐出的煙氣從他的體內當中慢慢的流逝了。
現在心裡剩下的，只有一點如釋重負的瞭然，還有一點無處傾瀉的委屈。
他抽了口煙，看向那已經被光污染遮蔽，沒辦法再看到星辰的天空。
過去的人們會為天上的每顆星辰都取上神明的名字，相信那遙遠天際的一點亮光，便是神明的神國。
——這麼一想，說不定光污染也是凡民們為了防止神明們的復歸而採取的一種方式？
一艘巨大的魔法飛艇正在緩慢的劃過城市的上空，上面廣告牌上只擋住了關鍵幾點的精靈少女正在嫵媚的撫摸著自己光滑的大腿，含情脈脈的向著每個能看到她的人遞出那渴求的目光。
用各種語言寫就的浮誇虛擬文字圍繞著飛艇緩緩旋轉，宣傳著某個大名鼎鼎的財閥控股的製藥公司所推出的最新產品——一種名叫『極樂天堂』的致幻劑。
比起只有昂貴的設備才能體驗的虛擬世界而言，這種通過影響人體的多巴胺分泌來滿足慾望的東西才算是面向普通人的享受。
不過即便如此也有很多人消費不起，這才讓一些幫派干起了販賣危險但廉價的劣質毒品的買賣。
就在這時，手機發出了輕聲的嗡響。
李星淵拿出了手機，果不其然看到了上面的時間已經到了午夜十二點。
「任務目標：在午夜12點前奪得並保有原核石珠#9已完成。
一級用戶蘇爾特請上交原核石珠#9以獲取獎勵。」
李星淵彈了彈煙灰，倚在了路邊椅子的靠背上。
「我拒絕。」
李星淵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機停頓了一下。
「用戶蘇爾特，如果你拒絕上交原核石珠#9，任務將會以失敗結算。」
「嗯。」
李星淵又抽了口煙。
「那就以失敗結算好了。」
「請注意！此任務失敗將——」
「將胡安·普約爾·加爾西系列法術全部抹除。」
李星淵將那石球放在了手中，輕輕拋起，又捏回了手心。
「動手吧。」
猿升APP不再勸說李星淵上交原核石珠#9。
它沉默的浮現出了任務失敗的文字，然後李星淵的腦子當中一陣刺痛。
那些關於胡安·普約爾·加爾西系列法術的記憶正在他的腦子當中一點一點的被剝離出去，這讓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低沉的怒吼。
法術與法師的關係不像是表面看上去那樣膚淺。
每個法師在感知到魔力存在的那一刻起，就在自己的靈魂當中織就了一個複雜的思維網路，而每一個被法師所學習到的法術，都會改變這張網路的形狀和力量。
因此，舊時代的法師往往無法學習太多的法術，因為他們的思維之網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被眾多的法術力量所歪曲的最終結果就是破碎。
而現代的法師以一種討巧的手段避免了這樣的事情發生。
只要將那些會嚴重影響思維之網的法術模型扔到由魔晶石為基礎，由竊取來的神力織就，擁有著近乎無限承載力的魔網上，就可以解決思維之網破碎的問題了。
自從魔網建立之後，新時代的法師只需要在自己的思維之網當中留下與舊時代相比微乎其微的一點印記，就可以通過連通魔網的手機自由的釋放法術。
這也就是為什麼，新時代的法師在脫離了手機之後無法施法的原因。
他們的思維之網當中根本沒有足以發動法術的改變。
而在越來越多的法術被投入魔網之後，魔網的權能越加強大，以至於就連既無法力，也無施法天分的普通人，都可以通過手機這樣的設備釋放那些被法師預設在魔網當中的低級法術了。
說不定有一天，魔網的強大足以讓一個接觸到它的凡人都能擁有扭曲現實的能力吧？
李星淵現在所經受的，便是將那微乎其微的一點印記也給消除的過程。
這比強行癒合他的肋骨更疼，作用在靈魂上的痛苦像是一把剜刀一樣強行刮下了印記，眩暈感讓李星淵煩躁欲吐。
但很快，一切就都風平浪靜了。
李星淵打開自己的手機，看到間諜之王法術果然還在。
按照人類的分類方式，融合了胡安·普約爾·加爾西三個法術的間諜之王，當然也屬於這個系列法術當中的一員。
但是AI並不會這麼做。
雖然說是會將胡安·普約爾·加爾西系列法術全部抹除，但是在獎懲條件設定之初，卻沒有將間諜之王法術框定在內。
因此，這個法術便被保留了下來。
這也算是李星淵對這個APP的一次小小的試探，即便是失敗了也不過是多損失一個法術而已，但現在看來這個APP遠比他想象之中還要更加呆板。
至於為什麼決心試探卻又出手搶奪，是因為李星淵對這原核石球本身產生了興趣。
他掐滅了煙頭，扔到地上，又用自己的靴子捻了捻。
在聞了聞自己手上已經沒有了煙味之後，他才從風衣當中抽出了一張照片，趁著月色仔細端詳。
照片上面還稍顯稚氣的他被一個笑的燦爛的黑髮少女摟在懷裡，兩人背後是一片新生的朝陽。
那是讓人無比懷念的昔日影像，單單是看到這張照片，李星淵就覺得自己重新擁有了走下去的動力。
「我說過我會找到你的，姐姐。」
他溫柔的用還帶著煙味的手指撫摸了一下少女的臉。
「不會太久了，我保證。」
就在此時，少女的臉上突然多了一滴淚水。
李星淵一愣，才感覺到了有水滴打在了自己的臉上。
下雨了。
他將照片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內兜里，然後拎起了自己旁邊放著的頭盔。
是時候該回家了。
霓虹燈的光彩在雨中開始肆無忌憚的泛濫了起來，朦朧的亮光一點一點的覆蓋在這個城市的上空，勾勒出慾望的顏色。
趁著雨還沒下大的時候快要走到家的李星淵，聞著從堵塞的下水道里泛起的臭味，突然想到自己的姐姐在失蹤之前曾經跟自己說過的一句話。
世界，一定是在一場大雨當中腐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