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雅迪古城堡。
夏日炎炎,耀眼的陽光破開雲層灑落大地,籠罩著熙熙攘攘的人群。
沈余兩家聯姻,雙方背景複雜,商業情面,利益往來,參加的嘉賓自然也錯綜複雜。
隨著鋼琴家的奏樂聲響,余夏挽著她父親的手,走過花團擁簇的拱門。
未來如何,無人能知。
可此時此刻,余夏不可否認,可能是受環境影響,望向等待著她的男人時,她的心跳開始莫名加快。
不知是不是錯覺,破開光與影,她對上了沈煜的眼神,竟從他眉眼中看到了一絲溫柔。
……
時繁星是伴娘,在旁微笑鼓掌。
烈日灑落,七彩的光圈氤氳,視野陷入短暫的模糊。
恍惚間,看到初中時候,身穿校服的少女手拉手,張揚的笑聲陣陣擴散,到高中、再到大學、再到現在……
彼時她們揚言要遊戲人間,反正有錢,結什麼婚。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說著不婚主義撩遍全世界的兩個人,一個搶先一步踏入婚姻的殿堂,一個兜兜轉轉繞回原點,眼裡再容不下他人。
她望向第一排最中間的男人,不出意外的,對上了他的目光。
好像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落在她身上。
而通過陳牧川的眼神,她也看懂了他的意思。
時繁星有片刻的游神。
直到忽然響起一陣喧嘩,隨後,感覺什麼東西塞進了她懷裡。
低頭一看,是余夏的捧花。
余夏笑意盈盈地站在她面前,輕輕擁抱她,「寶貝,你和陳牧川,一定要幸福啊。」
時繁星笑著「嗯」了一聲。
余夏往後瞥了一眼,輕問她:「還沒想過結婚?」
她了解時繁星,知道她討厭這些束縛。
時繁星稍稍沉默。
可能是家庭影響,她總覺得婚姻像是一把鎖,將兩人牢牢綁定。
而且,婚姻要面對的事太多了,她一向不喜歡太多事。
正垂眸看著捧花,陳牧川走了過來。
他將她頰邊的碎發撥至耳後,輕聲問:「想什麼呢?」
時繁星眨眨眼,不說話。
陳牧川挑眉,「想結婚了?」
玩笑語氣,灼灼的目光卻鎖定她。
時繁星眼神閃了閃,欲言又止:「我……」
正猶豫間,忽地被擁進一個溫熱的懷抱。
「沒想好就不用回答。」陳牧川沉穩有力的聲音緩緩落下。
時繁星攥著他衣擺,耳里湧入賓客的交談,清晰聽到了「孩子」兩字。
她脫口道:「而且我也不是特別想要孩子。」
說完她自己都愣了下,正想補一句:「我的意思是——」
話沒說完,便聽陳牧川說:「那就不要。」
陳牧川稍稍退開一些,垂眸注視她,輕聲問:「還有什麼擔心的嗎?」
時繁星稍有些懵,沒想到他回答的那麼乾脆。
陳牧川知道她的性格,知道她對婚姻有恐懼,知道她不願深想未來。
他不想給她壓力,更願意給她充足的時間,等她準備好進入婚姻,無論多久。
只要她最後選擇的是他,就行。
「別有壓力,別想那麼多。」陳牧川看著她的眼睛,神色認真,緩緩說道,「你不想要孩子就不要,你現在不想結婚就不結,我都聽你的——」
他頓了頓,低低笑了一聲,「什麼時候想結婚告訴我,男朋友隨時準備好去民政局。」
時繁星忍俊不禁,像有一片羽毛來回撩撥她心尖,因此而微微顫動。
她伸手抱住陳牧川。
男人腰身精瘦,身上淡淡的木質香從鼻尖流入心底,旋即感覺到他的胳膊收緊,安全感將她的一顆心緊緊包裹。
她是討厭麻煩,但如果那個人是陳牧川,她知道,他會替她抗下所有。
她也喜歡單身,喜歡自由,但如果那個人是陳牧川,結婚,好像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 -
婚禮過後便是高定時裝周。
流金鑠石的日子,陽光給大地蒙上一層耀眼的金紗。
時尚界的頂級盛宴,在這天拉開帷幕。
世界各地的知名人士匯聚於此,各種語言和歡聲笑語交織,這座浪漫的藝術之都,此時此刻,空氣都透著奢靡的味道。
時隔多月,時繁星重回熟悉的戰場。
她從這裡出發,現在,重新回到這裡,以截然不同的姿態。
很多事情似乎都變了,也有很多事情似乎沒有變。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走在一條她從未後悔過的路上,一路繁花似錦,星光璀璨。
經過這段時間,時繁星國際名模的地位越發鞏固,已然成為不可忽視的存在。
她每天都有幾場秀要走,混跡在各個秀場,其中還有三個開場閉場。每一場秀,她都呈現出了最完美的表現,交出了一份又一份滿意的答卷。
一天天過去,時繁星的名字,也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國內外的社交媒體上。
與她一同的,還有陳牧川的名字。
——每一場,陳牧川都在現場,坐在第一排她一眼就能看到的,最顯眼的位置。
最後一場秀,她是閉場模特。
時繁星身穿淡金色禮服緩緩走出。
她頭戴金色發箍,眼尾淚痣處點了一顆小碎鑽,落肩設計突出了優美的肩頸線條,一身大拖擺禮裙復古奢華中帶著異域風情,裙擺點綴釘珠和繁複刺繡。
在燈光下,她渾身閃爍著絢爛碎光,耀眼又迷人。
如高貴的女神,不可褻瀆,不可靠近,不可直視。
會場不時響起低聲讚歎,所有人的視線聚集在她身上,沒有人捨得眨眼。
尤其是陳牧川。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的時繁星,半天回不過神。
就如初見那日,她的世界金色為底,高貴耀眼。
那一眼便註定了他的沉淪,便註定他,願意一輩子做她的裙下之臣。 -
高定時裝周圓滿落幕,時繁星的表現贏得圈內外一致好評,不少高奢頂奢品牌代言和雜誌資源都拋出了橄欖枝邀約。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大事。
時繁星點開木木發來的照片,陷入沉思。
照片中,秀場角落,一個中年男子隱藏在半明半暗間。
——是她的父親,時宏洲。
時宏洲偷偷來看了她走秀,被媒體拍到照片,有人認出這是時城集團那位神秘的董事長,他極少參加這種類型的活動,極少在公眾面前露面,特別的低調。
因此很少有人了解他的家庭情況,更是很少有人把他和時繁星聯繫起來。
然而因這一張照片,兩人隱隱約約的,有了點聯繫。
不少人開始猜測,時宏洲會來看秀已是罕見,再加上好像看的秀都有時繁星,而兩人都姓「時」……
木木也有些驚訝,這層背景時繁星居然一直瞞著。
「星姐,你打算……」
時繁星:「我會處理的。」
這是時宏洲在向她表明他的態度。
告訴她,他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只關心錢而不關心家庭,更願意宣告世間她的存在。
那她也無所謂背景被人知曉。只是,沒必要莫名其妙官宣。
時繁星正翻著微博上的評論,看到一條,碰了碰陳牧川的胳膊,打趣道:「你看,有人說你高攀呢。」
陳牧川掃過一眼,承認得坦然:「是啊,有問題嗎?」
「不介意?」時繁星挑眉。
陳牧川把玩著她的手指,緩緩說:「無論你是不是時家千金,對我來說,都是高攀。」
時繁星掐了他一下,瞪他:「我之前怎麼跟你說的。」
陳牧川笑,將她攬進懷裡,「這不是自信不自信的問題。」
而是他心甘情願,俯首稱臣。
時繁星懶得跟他說了,反正兩人也都不關心輿論。
她想了想,給父親打了個電話。
接電話的卻是王叔。
時繁星問:「我爸呢?」
王叔語氣和藹:「在書房呢。」
時繁星隨口道:「躲著呢?」
王叔頓了一拍,沒答。
時繁星不禁好笑。
是怕她問起照片,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在商場無所不能的時宏洲,居然會因為這種事兒躲起來。
兩人閑聊一陣后,王叔提起了祁史遠和祁嫣的事。
時繁星在祁嫣出事後就把所有經過告訴了時宏洲,時家肯定會出手幫忙,陳牧川能省不少力。
「紀檢已經掌握了大部分證據,金額高達數百萬,牢獄之災肯定免不了。有我們在,不會輕饒了她的。」
「至於祁史遠,他現在在國外養病,癌症末期。你父親嘴上說不管他,說就算祁史遠打算歸還但還是偷了u盤,但我聽說,他正在偷偷找人想辦法……」
時繁星笑出了聲。
掛電話前,時繁星說道:「王叔,跟我爸說,找個機會,找個正式場合。」
王叔懂了,笑著連應好幾聲:「誒誒誒好。」
夕陽西斜,晚霞在天邊翻湧,天空像是一副打翻了的顏料而作的畫,更襯得這座城市浪漫而唯美,到處洋溢著熱鬧的氣息。
保姆車正好在酒店停下。
時繁星伸個懶腰,揚眉看向陳牧川。
他也正看著她,側影沐在朦朧霞光中,映得嘴角那抹弧度越發的柔和。
「星星,我們該回家了。」
時繁星握住他的手,莞爾:「回家。」 -
回國后,時繁星休息了兩天,又開始忙了起來。陳牧川也變得更加忙碌,連著加了好幾天的班。
余夏婚後生活與婚前並無兩樣,只不過多了個人天天吵架,每天跟時繁星吐槽八百回。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時繁星漸漸地,覺著這吐槽里,可能摻雜了一些別的苗頭。
盛子衍還是老樣子,酒吧開了一家又一家,身旁姑娘換了一個又一個,在浪子路上一去不復返。
齊殷也給他們帶來兩個好消息。
一是來道謝的。隨著星辰cp走出國門,《戀愛暗號》的知名度越來越高,同時,齊殷導演再度被人提起,近期有個大製作電影找到他,雙方正在接洽。
二是《戀愛暗號》開始籌備第二季了,導演還是齊殷,這次是全程直播的形式,希望他們有空「常回家看看」。
果然是老狐狸。
時繁星笑。
直到八月底,時繁星總算迎來近期內最後一項工作,Eos新系列的廣告拍攝。
自雙方合作之後,Eos在內地的銷量不斷增長,並敲定等陳牧川下個月有空,兩人便會合體拍攝。
廣告拍攝過後,還有簡短的採訪。
時繁星和負責人已經很熟了,說笑幾句,負責人侃道:「時老師,我可不會客氣啊。」
「行。」時繁星說,「您問。」
常規問了幾個工作問題之後,負責人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表情,問道:「時老師,您和陳老師對以後有什麼規劃嗎?」
時繁星挑眉:「比如?」
負責人:「比如兩位有沒有結婚的計劃?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呢?」
時繁星頓了頓,揚起紅唇。
她穿著一身紅色束身連衣裙,燈光直直打落,更襯皮膚白皙,笑容明艷。
「這個問題,您要去問陳老師。」
光投至明亮瞳眸,如同碎鑽灑落湖面,波光瀲灧。
她望著鏡頭,眨了眨眼睛,「懂了嗎?」 -
工作告一段落,時繁星接下來有半個月的假期,總算能好好休息一番。
回到家,吃過晚飯,時繁星剛洗完澡,聽到門鈴響了。
陳牧川正在書房開會,時繁星邊說著「我來」邊去開了門。
是木木,帶來了品牌爸爸送的包包和衣服。
她拎著幾個袋子進屋,時繁星的目光被一個包吸引,打量了好一會。
木木徑直去往衣帽間整理,過了會,時繁星拿著包跟了過去。
如今的衣帽間,東西比剛來的時候多了許多,各種顏色混雜在一起,不再像原來那般清冷。
而也是此時,時繁星看到角落裡帶鎖的黑箱子,想起了什麼。
說好看黑箱子,結果這段時間忙,一直忘了這件事。
送走木木,時繁星走向書房,想找某人質問,卻不見人影。
浴室傳來陣陣響聲,她邁步走了過去,剛到門口,水聲正好停下。
時繁星站在門口等著。
幾分鐘后,門把手落下。
陳牧川剛開門,一個人影突然朝他撲過來,勾著他脖子就是一跳。
他眼疾手快接住,她纖細的四肢纏在他身上,淡淡的果香瞬時縈繞鼻尖。
「做什麼?」陳牧川嗓音微啞。
她就穿了一條貼身的黑色睡裙,露出頸前大片雪白肌膚,姣好的身材曲線一覽無餘,兩條白皙的長腿纏在他腰間。
陳牧川的眸色越來越深。
對視數秒,時繁星神色慵懶地笑起來,紅唇一張一合:「你說做什麼?」
陳牧川喉結滾動,將她在床上放下,正要俯身壓去,床上的人卻突然身子一歪,從他胳膊下面鑽了出去,翻身下了床。
時繁星撩著笑,伸手拽住男人浴袍的腰帶就往外走。
陳牧川沒反應過來,猝不及防被她拽得踉蹌兩步,有些無奈。
「幹嘛去?」他伸手扶著她,輕聲道,「慢點。」
時繁星拉著他去了衣帽間,指著黑箱子,微微眯起的桃花眼對上他,「你什麼時候給我看這個箱子?」
陳牧川心下瞭然。
他笑著貼近,將她堵在角落,低沉嗓音伴著吻落下,「看你表現。」
行吧。
時繁星雙手纏上他的脖子,被他抱起的同時,配合地摟緊。
燈光暗下,昏暗的房間安安靜靜,只有主卧傳來的低吟繚繞,衣衫凌亂散落床邊,身軀陷進純白的床被,曖昧在空氣中瀰漫。
「滿意了嗎?」時繁星喘著氣,咬著男人的耳朵輕聲說。
陳牧川沉重的呼吸肆意扑打,嗓音沙啞:「不滿意。」
「……」
不知過了多久。
時繁星的指尖在無法自持中掐進陳牧川的後背,旋即倒吸口氣,猛地鬆開手。
同一時刻,陳牧川深深喘息,垂眸看著她。
時繁星挑眉:「還不滿意?」
陳牧川灼灼的黑眸含著笑,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嗯」。
四目相對,炙熱的呼吸交纏。
時繁星眼底蘊著一層水光,忽地撩起一抹笑。
這種狡黠的笑陳牧川再熟悉不過,他眉心一跳,來不及開口,身下的人驟然使力推了他一下。
陳牧川往旁邊到的同時,時繁星順勢翻身,坐在他身上。
陳牧川喉結一滾,還沒反應過來。
他的兩隻手突然被捉住,高舉過頭頂,緊靠著床柱。
下一秒,不知從哪來的一條領帶纏了上來,一圈又一圈,將他的手牢牢綁住。
陳牧川黑眸深沉無底,看著身上的女人,沙啞的嗓音微微緊繃:「你做什麼?」
時繁星不說話,一雙棕色的眼眸靜靜凝視著他,眼波流轉,笑意勾人。
她白皙的皮膚泛著紅,朦朧光影下,密密麻麻的紅痕特別惹眼。
只消一眼,陳牧川的呼吸便再不受控制。
「星星……」
她俯下身,黑髮披散,發尾掃過他的皮膚,低頭親著他的嘴角。
有一下沒一下的,撓痒痒似的,像是挑逗。
每當陳牧川想回吻,她的唇便飛快逃開,而他的手被綁著掙脫不得,被她逗得心癢難耐。
陳牧川緊緊閉了閉眼,呼吸徹底亂了節拍,額間滲出了些許的汗意,喉嚨不停滾動著。
時繁星趴在他身上,妖精似的咬耳朵:「告不告訴我?」
「……」
曼妙而炙熱的身體緊貼,陳牧川聲音像從嗓子眼擠出來似的,啞到極致:「真想知道?」
「是——」
時繁星話還沒說完,陳牧川突然往上頂了一下。
她眼一瞪,還來不及說話,下一秒,男人不知何時扯開了領帶,緊繃的胳膊牢牢桎梏她腰間,抱著她猛地一轉。
一陣天旋地轉,身軀陷入柔軟床被,她的手腕被他捉住,反剪於頭頂。
陳牧川低低沉沉地笑了一聲,喉結滾動,汗珠順著滑落,嗓音沙啞又性感:「看你表現。」
雙手被纏上的同時,她只覺得自己像顛簸大海中的船隻,突然被巨浪猛地一撞。
這一晚,陳牧川是存心折磨她,故意尋著她的點,一下又一下刻意的刺激著,反反覆復。
窗外不知何時落下暴雨,豆大的雨珠打在窗戶上,發出肆亂嘈雜的聲響。
屋內的動靜被雨聲掩蓋,卻與雨聲同步,起起伏伏,似狂風,如海嘯。
……
熱烈的太陽高掛天空,一絲陽光穿過厚厚窗帘的縫隙透進屋內,落在一室瘋狂過後的痕迹上。
陳牧川先醒了過來,低頭看著懷裡的人,她柔軟的手抱著他的腰,懶懶縮在他懷裡,像只慵懶的小貓。
慵懶的貓咪沒多久也醒了。
時繁星眯開惺忪的眼,一看到他立馬皺眉,惡狠狠地掐了他一下,背過身去,還拉開了好遠一段距離。
「……」
陳牧川無奈笑笑。
自己做的孽,當然要自己還。
昨晚結束后他已經哄了半天了,她就是不理他,最後哄著哄著她睡著了,但顯然,氣還沒消。
陳牧川蹭過去,手搭上她的腰,小心翼翼問:「星星,還生氣?」
「……」時繁星翻白眼,不理他。
「星星?」陳牧川手上悄悄使力,打量著她的表情一點一點試探,見她沒反應,不動聲色地將她重新攬進懷裡。
時繁星嬌嗔地瞪他一眼,嗓音有些剛睡醒的微啞:「陳牧川你煩死了。」
「我煩我煩。」陳牧川輕聲應著,「我已經把你喜歡的那些牌子,新系列所有款式的包包,都買了回來。」
「……」
「能不能不生氣了?」
「……」
事實證明,時繁星還是很好哄的。
她咽了咽喉嚨,哼哼唧唧地轉身鑽進陳牧川懷裡,嘀咕道:「下不為例啊。」
陳牧川鬆了口氣,低沉嗓音含著笑:「好。」
安靜了一會,時繁星想起什麼,抬頭看他:「你怎麼還不去公司?」
陳牧川親了親她的唇,「今天不去。」
時繁星挑眉:「為什麼?」
陳牧川笑:「帶你去約會。」
……
靜城的夏天一如記憶中,烈日刺眼,天氣悶熱,蟬鳴聒噪。
兩人戴著口罩和墨鏡,挑著人少的林蔭小路,好像也沒什麼目的地,手牽手慢悠悠地晃著。
至少時繁星是這樣認為的。
所以當她看到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建築時,著實怔了一下。
入目是典雅的拱形校門,高高的教學樓映入眼底,米黃色的牆壁乾淨整潔,綠植遍布,蔥蔥鬱郁。
「怎麼來A大了?」時繁星疑惑。
A大是她的大學。
已是暑假,但A大門口還有不少人往來,這時一個人經過,將一套學士服遞給了陳牧川。
陳牧川對上她驚訝的眼神,揉了揉她的頭髮,「帶你來拍畢業照。」
他將學士服給她披上,幫她細心繫好領結,最後戴上帽子。
時繁星看著他的動作,嘴角緩緩地翹了起來。
陳牧川自己也換上了一套,把手機交給剛才遞來學士服的人。
他將時繁星摟進懷中,低頭親了親她的嘴角,在她耳邊輕聲說:「你錯過的,我想給你補上。」
時繁星在大三那一年的三月份就出國了,後來去美國讀完的大學。
她沒在國內大學畢業,自然不會拍攝畢業照,但陳牧川記得,少女曾經說過,想和他一起拍畢業照。
時繁星側眸看著他,鴉羽般的眼睫微微顫動,眼底泛著盈盈水光。
陳牧川笑著,眼角眉梢皆是溫柔。
咔嚓。
兩人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下,頭髮被陽光染成淡淡金色,身披著一層朦朧金光。
四目相對,彷彿世界中只有彼此。
……
在A大門口拍完照,兩人又去了S大,陳牧川的大學。
同樣在門口拍了幾張照片,兩人相視而笑,沒有一個人看鏡頭,眼裡皆是彼此。
這兩張照片,將在不久的將來,與家裡的高中畢業照同樣,裱在精美的相框內,一起掛在牆上。
拍完畢業照,時繁星想起那個籃球場距離S大很近,心血來潮地拉著陳牧川過去。
剛拐過小路,就聽到裡面傳來隱隱約約的喧嘩聲。
正是暑假,又是暖陽天,饒是那個小破籃球場,也有不少人在。
此時,正有一群男生在打籃球,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年紀,短袖T恤露出手臂的肌肉線條,洋溢著青春的氣息。
突然間,時繁星感覺到陳牧川抓著她的手緊了一下。
「看什麼?」男人低沉的嗓音落在耳邊,說話同時,側過身擋在她面前。
時繁星忍俊不禁,故意說:「看帥哥啊。」
「看帥哥?」陳牧川挑眉,薄唇貼近她耳垂,壓低聲線,「昨晚沒看夠?」
「……」
兩人習慣性.交鋒,看誰能治得了誰。
但也一如往常,輸的永遠是陳牧川。
時繁星甩開他的手不理他的下一瞬,陳牧川無奈失笑,拽著她小拇指討好似的哄道:「我錯了我錯了,別生氣……」
時繁星也沒真生氣,得意地朝他揚眉。
視線收回時,瞥見長椅上坐著一位女生,似乎正在為場上某個男生加油。
她推了推陳牧川,示意道:「看,像不像當時的我們?」
陳牧川飛快掠過一眼,視線落回她身上,「你比她熱情多了。」
「你什麼意思?」時繁星眯眼,再次甩開他的手,「說我吵是不是!」
「我沒有。」陳牧川無奈喊冤,繼續剛才的一幕。
兩人一路打打鬧鬧,走近籃球場時,籃球忽然飛過網落在他們旁邊,滾到了他們面前。
同時,聽到不遠處傳來的聲音。
「兄弟,麻煩。」
陳牧川俯身撿起球,看向站在球場門口朝他招手的男生,卻沒直接將球扔回去。
他抱著球過去,路過男生時說了句什麼,男生點了點頭。
然後就見陳牧川徑直走進球場,走到一半時,像是隨意一跳,胳膊一揚。
手臂清晰的肌肉線條,在陽光下劃出一抹流暢的弧度。
動作漫不經心,卻精準地投進一個三分,
隨後,他轉身朝時繁星而去,一臉的雲淡風輕。
時繁星卻怎麼看怎麼覺得他臉上寫著三個字——求表揚。
時繁星雙手背在身後,望著走近的男人,調侃道:「你耍什麼帥啊。」
陳牧川眼廓稍眯,「沒別的要說的?」
時繁星彎了彎眼,「那——」
她話音一頓,陳牧川眉梢緩挑,正想等她繼續,一股涼意突然透過T恤傳來。
低頭一看,懷裡塞進一瓶飲料。
與此同時,響起她清亮帶笑的聲音:「——陳陳,給你。」
對視一眼,兩人皆笑了起來。
陳牧川接過飲料,握住她微涼的小手。
掌心的溫熱傳遞,她手上的涼意很快散去。
正要說話,一道聲音破空傳來——
「誒,你是陳牧川吧?」剛才那位小兄弟終於反應過來,怪不得覺得眼熟,「那你旁邊是……時繁星?!」
喊聲瞬間吸引了無數目光,齊刷刷向他們投來。
「……」
陳牧川和時繁星對視一眼。
——跑!
……
兩人一路狂奔,穿過小路,繞進小巷,才慢下腳步喘了口氣。
時繁星靠在牆上,沒好氣地瞪著陳牧川,「都怪你。」
「都怪我。」陳牧川輕聲應著,擰開冷飲,遞到她嘴邊,「來,喝口水。」
時繁星懶得動,就著他的動作喝了幾口。
他抬手擦掉她嘴角的水漬,自己也喝了幾口,半瓶水很快沒了。
陳牧川揉揉她的頭髮,將她凌亂的碎發打理好,等她緩過來后,重新牽起她的手。
時繁星:「幹嘛呀?」
「再帶你去個地方。」陳牧川說著,換了姿勢十指緊扣,不動聲色地緊了緊相握的手。
臨近傍晚,夕陽餘暉暖洋洋的灑落大地。
時繁星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就跟著他走。
直到繞進熟悉的小路,望著斑駁的牆面,才喚起了她一些記憶,「這是……你高中後門那條路?來這兒幹嘛?」
陳牧川笑而不語。
她一愣,剛想繼續詢問,男人的手臂忽然繞過她後頸,手輕輕捂住了她的眼睛。
時繁星:「……你幹嘛?」
「馬上就知道了。」
陳牧川扶著她走了一段路,而後停了一下。
與此同時,傳來推門的聲響。
應該是進了後門。
以前後門不會上鎖,但後來經過整頓,通常情況下都是鎖著的,此時卻不知為何沒有鎖。
進了學校,陳牧川扶著她站定。
捂著眼睛的手先退開一點,等她適應光線的轉變,才慢慢地拿開。
看清眼前的景象,時繁星瞪大了眼。
萬道霞光將天際染紅,似正在燃燒的火焰,樹枝將光影切割,添上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迷離又朦朧的光影下,她左右兩邊各有一個架子,架子上繞著一條長繩,沿著架子一端掛上樹枝,貼在牆上,繞過另一棵樹,又繞到另一邊的架子上……繩子就這樣串聯成一個圈,而她站在圈的中間。
繩子上,掛著一張張照片。
目光觸及這些照片,時繁星微微張唇,眼睫輕顫,「你……」
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一張又一張,全是她走秀時的照片。
從第一場秀,依次往後,每一場秀,她的每一個造型,都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順著看過去,像是慢慢勾起了時繁星塵封的記憶,重新帶著她走了一遍自己的職業之路。
從一開始的沒有名氣,只能走一些小的秀,到後來努力過後贏得機會,第一次小開、第一次小閉、第一次大開、第一次大閉、第一次時裝周、第一次高定……
她所有的成長,都被他一一記錄。
他一直在默默陪著她成長。
不知不覺間,時繁星眼底浮上一層濕意,再順著望去,視線盡頭,是那個黑箱子。
「這就是箱子里的秘密……」她喃喃道。
陳牧川在背後默默地看著她,輕輕「嗯」了一聲。
他試過。
試過忘了她,試過不再去關注她的生活,試過將她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從自己的世界抹去。
但是他失敗了。
他騙不了自己。
得知她簽約了模特公司后,他雖然刻意的不去關注,但他總是忍不住。
忍不住注意她每場秀的時間,忍不住請攝影師拍一張她的照片,忍不住將這些照片收藏。
看著他的姑娘一天又一天的成長,他也好幾次忍不住內心的喜悅。
但這個黑箱子,他從來沒有打開過。
他怕一打開,他就真的,真的,忍不住了。
時繁星回過神來,看了看這些照片,又看了看那個箱子。
兩者完全不是一個大小,即使把所有照片都放進去,也只佔了一個角落。
她疑惑問道:「你為什麼準備那麼大的箱子,一輩子都放……」
一輩子……
乍然意識到什麼,時繁星雙眼瞪大,踉蹌著後退一步。
撞進了寬闊溫暖的懷抱中。
一隻大手從臉側覆了上來,抹去她溢出眼眶的眼淚的同時,從后擁住了她。
時繁星瞪著他,不敢置通道:「你不會打算……」
她欲言又止。
安靜數秒,陳牧川笑了笑,將她轉身擁入懷裡,緩緩開口:「時繁星,我沒有想過等你一輩子。」
時繁星一怔,抬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眸,「那……」
「如果你再不回來——」陳牧川的拇指輕輕劃過她泛紅的眼睛,深深注視著她,一字一頓道,「我會去找你。」
他忍不住了。
只這一句話,像觸發了開關,時繁星的眼淚霎時決堤。
陳牧川一愣,有些手足無措,慌亂地輕拭著她的眼淚,「別哭啊……」
「別哭。」陳牧川輕扶著她的頭髮,一聲又一聲地輕哄著,「我不是想讓你感動的,一直沒給你看,是怕你有壓力,怕你會多想,怕你覺得我——」
他頓了頓,啞然失笑,換了個說法:「像個狂熱的粉絲。」
陳牧川緩緩吐出一口氣,「所以,時繁星。」
他捧著她臉頰,眼裡是藏不住的害怕,小心翼翼地問:「這樣的我,你還喜歡嗎?」
無論好的壞的,他不否認,他也願意在她面前把所有攤開,直言不諱地告訴她。
但是他怕。
非常非常害怕。
時繁星獃獃地看著他,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揪住。
明明是她拋棄了他,是她傷害了他,將他傷得體無完膚,他卻還說要來找她。
他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啊,無論是上學時,還是現在,永遠都是佼佼者,可每次在她面前,卻總是那麼的卑微。
突然,時繁星毫無徵兆地掐了他一下。
這下使了大力,陳牧川猝不及防,悶哼了一聲。
下一秒,身前的人猛地撞進他懷裡。
「陳牧川你好煩啊!」
陳牧川一怔,緊繃的身子微微放鬆,鬆了一口氣。
他垂眸看著懷中的人,任由她用他的衣服擦眼淚,將他白色T恤弄的濕噠噠、皺巴巴。
時繁星吸了吸鼻子,平復情緒后,抬眸看他:「然後呢?」
陳牧川灼灼的黑眸凝視著她,輕輕笑起來。
「然後——」
他鬆開了她。
四目相對,兩人的心跳都不受控制的加快。
時繁星下意識屏住呼吸,在她的注視下,面前的男人緩緩單膝跪下。
陳牧川專註地和她對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絲絨盒子。
裡面,是少女十八歲生日時,看中的那枚戒指。
曾經他用易拉罐拉環代替,而今,時隔五年,他終於能將鑽戒送到她的面前。
「時繁星。」
陳牧川的眼底映著絢爛的霞光,眼神熾熱、濃烈,卻是極致繾綣和溫柔。
一字一頓,認真又鄭重。
「——你願意嫁給我嗎?」
時繁星的鼻尖泛著紅,綻開一抹明媚的笑容,聲音有些顫抖:「我願意。」
陳牧川笑了起來,嘴角高高上揚,漆黑的瞳眸劇烈顫動,幫她戴上戒指時,手也在止不住的顫抖。
他緩緩站直了身子。
而就在他站起的同時,時繁星勾住了他的脖子。
那一瞬間,男人急迫又熾熱的吻落了下來,胳膊牢牢將她纖細的腰身桎梏,彷彿要將她融進身體一般。
微風吹起女人的長發,如綢緞般輕揚,蹭過彼此的臉頰,與男人的碎發交纏。
時繁星笑著回應,微閉的眼睛不斷輕顫,一顆淚珠划落眼角。
她也曾騙自己沒有那麼喜歡他。
她也曾認為年少時的愛戀像風,會隨著時間而散去。
直到無數日日夜夜,他模糊的身影出現在夢境。
直到每次聽到他的名字,她都會下意識地迴避。
直到再次見到他。
夏日炙熱的風拂過臉龐,他們相擁著,沐浴在絢爛的霞光中,靜靜地接吻。
陳牧川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臉,幾近痴迷地流連在她唇齒間。
他的世界曾是黑白,是她如一縷耀眼的陽光,強勢地闖入他無趣的生命中,畫下他一生的絢爛色彩。
少年也曾自認克制沉斂,理性至極。
然而所有的退讓、衝動、破防,都是因為她。
他把畢生瘋狂獻給了她。
連帶著他整個人,一同屬於她。
至死不渝。
世上星辰萬千,在陳牧川眼中皆黯淡,唯有時繁星,照亮他整個世界。
她是他的星星。
久別重逢,失而復得,重新墜入他懷中的那顆,全世界最亮的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