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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

  「什麼?」

  衝擊太大,梁思思一時沒反應過來,將放在車門把上的手又收了回來,轉頭睨著易淮川,眼底情緒複雜。

  有剎那的迷茫,更多的還是不敢相信。

  「這房子原來的主人是我。」

  易淮川的目光未動,還定定地凝視著她,換了個句式,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語氣有點虛,像是在坦誠錯誤。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他追妻的手段之一,如發微博一樣,是先斬後奏的做法。

  以前他不覺得有什麼,但梁思思在南城那會剛批評過他,所以他這會是真的有點忐忑。

  很怕跟梁思思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因為自己所作所為又搞砸。

  梁思思重新在副駕駛坐好,目視前方,稍稍沉思了下。

  她沉默,易淮川便坐著沒敢動,收斂了周身的氣勢,靜靜等著她,像等待審判的罪人,連呼吸都是錯的。

  有點……卑微。

  「易淮川。」

  梁思思喊他,但沒看他。

  「嗯。」

  他應。

  「當時曼曼給我看了四套房子,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選這套?」

  問題結束,她才將審視的目光投注到易淮川身上。

  易淮川又默了下,才小心翼翼答:「那四套房子都是我的。」

  怕自己坦誠得不夠徹底,他乾脆又補充,「事實上,不管你看中哪套房子,都會是我的。」

  梁思思懂了。

  霸道總裁果然不一般,將她拿捏在股掌之中,玩得很溜啊!

  眼見梁思思神情冷下來,易淮川一急,生怕她摔了車門就走,順勢抓住她的手,語氣有點急:「對不起,這是以前的想法,我以後都會改的。」

  他再也承受不起,梁思思拒他千里之外的日子,那比殺了他還難受。

  他態度很好,語氣謙卑,帶著請求與討好,將姿態放得很低。

  如果梁思思的粉絲看到,一定又要嗷嗷叫著易總是個妻管嚴。

  但梁思思不是粉絲,她有理智,稍微咂摸了下,便覺得這種事在她跟易淮川分手后,他肯定沒少做。

  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

  她垂眸,目光落在被易淮川握住的手上,冷漠吩咐:「鬆手。」

  「思思。」

  易淮川喚了她一聲,手指微微動了下,但握住她手的力度卻沒減,像是在試探她的底線。

  「不松是吧?

  那……」她哼笑一聲,後面的話還未出口,手上的力度倏地消失了。

  易淮川像個犯了錯的孩子般,將手收了回去,眼底蓄著即便收著也溢出來的哀傷與黯然。

  「都是我的錯。」

  他垂眸,將洶湧情緒掩藏起來,道歉。

  只這一瞬,他整個人就呈現出頹廢又落敗的氣勢,好似受到了滅頂一般的打擊。

  「求你別再住陸謙行那。」

  他低低道,將所有的感情和心思藏在微微顫抖的聲音里,繼而用泛紅的眼望向她,忍了又忍,最終開口,「我快嫉妒瘋了。」

  車內很安靜,車窗緊閉,連風聲都沒有。

  封閉的空間里,僅有他們二人,他身上的清冽味道與她身上的芬芳縈繞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四目相對,梁思思能看清他眼底激烈涌動的情緒,也能在他眼裡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

  易淮川的話落在她心上,像一個小小的鎚子在敲擊,在她胸腔里盪起嗡嗡鳴響。

  跟她懺悔的話,易淮川曾在哥哥家外面,跟她說過一次。

  那時他們之間的齟齬還未化解,她不恨他,也不想理他,將生病發熱的他交給沈昊軍就離開了。

  眼前的場景漸漸續上此前那幕,梁思思忽然就明白了什麼。

  這些話,易淮川應該在那時就窩在心裡了,但他喜歡什麼都放在心底,所以即便是懺悔,也不可能讓你看到內心全部。

  那是他的習慣,更是他的自尊與驕傲。

  而現在,他像是被逼急,更似情緒抵達頂點,所有的一切再也藏不住,他將內心深處的情感袒露在她面前。

  沒了自尊與驕傲,將根深蒂固的習慣親手打破,只為挽留她。

  哪怕僅僅是個朋友關係。

  心裡沒起伏是假的。

  梁思思定定地望著眼前的男人,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冷漠又高傲的易淮川會為她如此。

  但過去的事也歷歷在目,她不可能因為一時情緒所致或泛濫的感動,就跟他回到過去。

  她當初跟爺爺說的話全部出自真心——

  如果她再戀愛,她要找一個愛自己,也適合自己的人。

  至少,跟那人相處會比她一人更舒適快樂。

  她沒說那人是易淮川就不行,但至少得是她認可的易淮川才行。

  時間太短,相處太少,她不可能頭腦發熱回應他的感情,那是對彼此都不負責任的做法。

  但她也能理解他追求她的行為,如當初她也偷偷跑到他的母校,像個變態狂似的收集他的點滴信息。

  所以,他沒再揪著房子的事不放,垂眸道:「去買菜吧。」

  易淮川原本黯然的眼裡陡然一亮,驚喜從他幽深的眸子里滲透出來,蓋住了其他所有情緒。

  梁思思卻沒再管他,開門,下車,離開,一氣呵成。

  晚飯確實是易淮川做的,梁思思想自己動手,他沒讓。

  她剛好要收拾屋子,也懶得管,想著易淮川想表現就讓他表現好了,反正她以前也沒少給他做過飯。

  梁思思最終定下來的這套房子不大,兩室兩廳一廚一衛,自己住綽綽有餘,關鍵是裝修風格很符合她的審美。

  清新卻不失溫暖,隨處可見的綠植和小擺設,將家裡空缺的地方都塞滿了,有種擁擠的溫馨感。

  更讓她滿意的是,陽台裝修成了玻璃花房的樣子,滿滿當當都是綠植,雖不如半山墅那間精緻漂亮,但也算小巧清新。

  許是經歷所致,她討厭空曠安靜,喜歡擁擠熱鬧。

  所以一眼就相中了這,定了下來。

  雖說是轉手的,但根本沒住過人,蘇曼曼也幫她喊保潔清掃過,其實沒什麼可收拾了,她主要是寶貝陽台上那些花花草草,這會也在侍弄它們。

  屋裡開著燈,暖黃色,她穿著日常服裝在陽台澆水修枝填土。

  易淮川在廚房忙碌,看不見他的身影,只能聽到一些聲響,切菜的嘟嘟聲,下鍋燒菜的刺啦聲……

  此時此刻,他們像世間任何一對情侶一樣,平凡普通,卻平淡溫馨。

  可明明他們並不是情侶,這種詭異的和諧感真是令人驚嘆。

  易淮川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暖黃色的燈光落在穿著白色衛衣的梁思思身上,給清麗的她鍍了一層柔光,她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正給一株薄菏香脂澆水,認真又專註,好似在做一件無比重要的事。

  恍惚間,易淮川腦海里閃現了幾個梁思思在半山墅花房擺弄花草的畫面。

  每一次,他看見,都覺得治癒。

  只是那時他並不懂那種力量為何而來,如今,他終於明白。

  因為他內心渴望的就是眼前的場景,平淡、溫馨、居家、美好。

  他喜歡這樣的梁思思,也喜歡跟她靜靜待在一起的感覺——哪怕什麼都不做,只要默默看著她,就叫他覺得心安和滿足。

  許是他原地站得太久,梁思思澆完水一抬眸,掃見了他。

  「好了?」

  她問。

  易淮川回神,輕輕應了聲:「嗯。」

  梁思思將水壺放下,朝廚房而來,與他擦肩而過時,道:「好了就吃飯,你站這幹嗎?」

  前段日子在南城,她跟哥哥在一起住了段時間,偶爾也會自己做飯。

  有時候她做,有時候哥哥做,很簡單的家常菜,隨意得很。

  乍看到易淮川站在這愣著,她問完又停步,轉身,頗有興緻地掃了易淮川一眼。

  察覺到她的目光,易淮川轉身回視她,莫名:「怎麼了?」

  梁思思掃視了他一眼。

  她家沒男士的衣服,他還穿著白天去電視台頒獎的衣服,外套脫掉了,著一件質地良好的白襯衫,手肘卷了一節,露出一小段手臂。

  沒系圍裙,但也沒見他身上有油漬,還是乾淨清爽的。

  就算現在去生意桌上,依舊是矜貴俊朗的他。

  這倒讓梁思思有些意外,她以為易淮川怎麼也得雞飛狗跳一番。

  想出口的話突然沒了底氣,她悻悻地收回目光,淡淡道:「沒什麼。」

  語畢,她往廚房走,沒再管易淮川。

  易淮川卻尾隨而來,跟在她身後發聲,低低的聲音里有笑意,連名帶姓喚她:「梁思思,你剛才想笑我失敗了?」

  雖然不明顯,但歡愉與驕傲都在,讓平日嚴肅的他多了一絲鮮活。

  梁思思一怔。

  她明明什麼都沒說,易淮川怎麼將她的心思猜了個正著?

  !

  確實,她見他站在餐廳半晌不動,以為搞砸了,才不好意思開口。

  這一瞬間,她忽然又想起小時候在石楊縣的日子。

  她知道易淮川一夜沒睡將她習題刷完后,也如剛才那樣,又好氣又好笑地望著他,語氣調侃:「易淮川,我倒要看看你能對幾題。」

  那時候,少年易淮川單手托腮坐在桌前,靜靜望著立在桌前的她,嗓音帶笑地道:「看完不要太受打擊。」

  那時候她是不信,整天連書本都不碰一下的易淮川會有好成績的。

  結果對完答案,現實打了她的臉——人家全對。

  所以剛剛,她看著易淮川乾淨清爽地站在這,就閉了嘴,她不希望歷史重演。

  不知是否場景重合的關係,梁思思忽然有點傷懷。

  他們之間發生了這麼多事,他居然還是想不起她是誰,思及此,她也懶得回復易淮川的質問。

  剛剛還明媚的女孩,突然就暗淡下來,易淮川立刻斂起笑意,上前兩步,走至她面前,垂眸凝視她,語氣擔憂:「怎麼了?」

  現在的他簡直草木皆兵,梁思思的心情就是他的晴雨表。

  生怕哪裡不如她的意,前功盡棄,在通往她心間的路上被驅趕出局。

  高大的身影罩下來,梁思思被困在易淮川與牆壁之間,進退都難。

  梁思思反思了下,覺得自己還是太矯情了。

  易淮川又不是她的誰,不該為她的想法買單,於是調整好心情后,抬眸看他,語氣尋常,再不見剛才一閃而過的傷感:「沒什麼,吃飯吧。」

  她說完,掃了眼被易淮川擋住的路,示意他。

  易淮川退了一步,讓她自由通行,但提著的心卻始終難以放下。

  梁思思心情不好,他看得出,但他猜不出,也問不出。

  他是有手段可以知道她在想什麼,但他卻不敢,也不願意強迫她。

  這滋味很難受的——

  你在意,因為在意所以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不敢往前,也不敢後退,生怕走錯一步,連當下的平衡都被打破。

  梁思思去廚房洗手了,易淮川站在門邊看著那道清瘦的背影,胸口悶悶的疼。

  不是因為自己,是因為她。

  現在的他,多像當初的她。

  在意他,所以收斂心性,什麼喜好都以他為先,而他不也是什麼都不肯吐露么。

  她只能日復一日的猜測與難過,他可曾關心過?

  !

  越是經歷過她曾經的經歷,易淮川就越是心疼梁思思。

  以前,只要他問,她一定會說,但他沒有。

  現在,他倒是想問,但因為受過傷害,她已經將心口對他關閉了,再也問不出。

  他如今的處境,怪得了誰,都是他活該!

  易淮川在想什麼,梁思思沒管,她洗完手就去處理易淮川剛才忙碌的晚飯了。

  令她驚訝的事,易淮川居然做的西餐——煎牛排、意式蝦仁、蔬菜沙拉、奶油土豆濃湯。

  不得不說,只看外表,還是很不錯的。

  「西餐?」

  她看他,疑惑。

  「嗯。」

  易淮川應了,動動唇,又低低地補了一句,「你應該吃過別人做得中餐了,怕比不過。」

  這個別人,指的是蘇程跟陸謙行。

  梁思思倒不知道,自信如易淮川也有怕比不過別人的時候。

  能為什麼,還不是跟當初的她一樣,明明廚藝拿手,為他做時,還是怕他不喜歡。

  太在意,反而不自信。

  因為經歷過,所以她懂。

  她端起牛排往餐廳去,如年少時讚揚他成績一般,瞟了他一眼,道:「看著還可以!就是……」

  「就是不知道其他科目怎麼樣!」

  忽然之間,易淮川的腦海里響起這句話。

  「就是不知道味道怎麼樣。」

  梁思思說完就離開了廚房。

  易淮川恍惚了下,剛剛那句毫無關聯的話一閃而過,快得讓人抓不住。

  他再想回憶,已經什麼都沒了,於是將剩餘的菜端出去,回梁思思:「應該還行。」

  同樣恍惚的,還有梁思思。

  因為當年,她對完答案,發現易淮川的數學滿分后,說了句:「看著還可以!就是不知道其他科目怎麼樣!」

  彼時,少年易淮川一派閑適地將筆蓋蓋上,垂眸,漫不經心地答了句——

  「應該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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