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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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走廊的光線明亮,易淮川的神情一覽無餘——幽深的眸子里情緒複雜,但那份篤定做不了假。
有那麼一剎,梁思思忽然生出他不願與自己分開的錯覺。
不過,現在的她不是當初的戀愛腦,遇到反常的事會理智分析。
她環視周圍一圈,瞥見走廊盡頭出現的熟悉身影時,瞬間領悟了易淮川繼續演戲的含義。
來人的黑白格西裝單扣一顆,內里的絲絨黑襯衫大刺刺地敞開,露出胸前小片健碩緊緻肌膚,右耳的黑鑽在燈光下閃著璀璨光芒,如他那頭栗色捲髮一般引人注目。
他單手插兜往這邊走,姿態慵懶自在,帥氣又雅痞。
沈之翰,易淮川最好的朋友,長居國外。
梁思思知道他,是在易家老宅看過兩人大學時期的合照,但真人是她第二次見。
第一次,是在梁心恬的二十歲的生日宴會,他以梁心恬表哥的身份出現,他沒注意角落裡的她,但他送給梁心恬的禮物,讓她多看了他兩眼。
那份禮物,是易淮川以4000萬價格拍下的,一條名為「天使之淚」粉鑽項鏈。
因此,在梁心恬帶著項鏈出席某個活動時,網上曝出她和易淮川的緋聞。
那時她剛與易淮川訂婚不久,又知道沈之翰這層內幕,自然對外界捕風捉影沒有上心。
如果不是這些年始終捂不熱易淮川的心,加上那日在片場他對她和梁心恬截然不同的態度,或許她還天真地相信著他們的工作關係。
再次見到沈之翰,梁思思只想感慨自己的蠢和傻。
她發愣的功夫,沈之翰已經走了過來,直接無視她,沖易淮川伸手成拳。
易淮川與他對視,極淺地笑了下,做出同樣動作,與他相抵:「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下飛機,回來給我媽過生日。」
沈之翰掃了一眼病房,正了正色,「爺爺怎麼樣?」
「搶救回來了。」
兩人一來一回交流,熟稔和諧,站在一邊的梁思思仿若空氣,沒人注意她,她也插不進話。
挺尷尬的,但易淮川好似習慣了將她排除在自己的圈子之外。
以前,她趁他心情好時,問:「我可以見見你朋友嗎,我想多了解你。」
易淮川拒絕得冷漠又果斷:「沒必要。」
在一起時沒必要,分了手就更沒必要了。
梁思思趁兩人說話間隙,打了個招呼:「我先走了。」
語畢,她沒管兩人態度,轉身離開。
聽見聲音,沈之翰像才發現她,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隨後瞳孔一縮,語氣震驚:「你等下。」
梁思思莫名,停步抬頭回視他。
他驚詫地看了她半晌,才將目光移至易淮川,單手拍在額頭上,一幅難以置信的模樣:「這就是當初……」
後面半句他沒說,易淮川也沒答,將視線放回她身上:「你去吧,我讓司機送你。」
梁思思懂,她礙事了。
她點頭,離開,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她聽到沈之翰補完了後半句話。
「淮川,這就是當初算計你的人?」
電梯下降,梁思思的心也跟著墜下去。
在易淮川朋友眼裡,她不是未婚妻,甚至連個暖床的女人都算不上,而是算計他的人。
難怪當初他不肯讓她走進他的朋友圈,到底是她自不量力了。
電梯持續下降,梁思思抬眸掃了眼鏡中的自己,黑色大衣映入眼帘那一刻,她蹙了蹙眉。
演戲也有原則,她沒穿著戲服回家的習慣。
思及此,當電梯落在一樓時,她又按下了爺爺病房所在的樓層鍵。
病房裡,爺爺睡熟了,兩個男人回到客廳續上了剛才的對話。
「是她。」
易淮川接了杯水遞給沈之翰,「我未婚妻。」
沈之翰猛灌一大口,也沒打消震驚餘韻:「這也太像了,我剛嚇了一跳你能信!我現在終於明白你為什麼不喜歡她了。」
「我們要結婚了。」
易淮川略過他大段的感慨,言簡意賅結束了話題。
他語氣平平,像闡述一個事實,又似告知一個消息,所有的情緒都在他輕輕眨眼的動作中被掩蓋,絲毫窺探不到。
沈之翰將被水杯放下,朝前傾了傾身,眼露擔憂:「因為爺爺?」
與他隨意坐姿不同,易淮川雙腿交疊,背脊挺直,偏頭望向一邊,目光很靜,不知在思考什麼,沉默應答。
沈之翰瞭然,嘆了口氣,瞟了一眼病房方向,確認爺爺那屋沒有動靜才低聲繼續:「她跟國外那邊還聯繫嗎?」
「沒。」
易淮川轉過頭來。
沈之翰擰眉:「那你信她了?」
病房再次陷入沉默。
站在病房門口的梁思思,舉在半空的手怎麼都敲不下去了。
臂彎上掛著的大衣如有千鈞重,壓得她腳步沉沉,彷彿定在了原地。
他們說的事,她知道——
易淮川剛回國那年,繼母為了掌控他,披著偽善的外表,美其名曰為他介紹對象,讓他挑一挑,結果易淮川在飯桌上,當著全家的面報出了梁心恬的名字。
梁心恬,當時他繼弟瘋狂追求的人。
而易淮川做事,從不顧及人顏面,甚至狠絕到不留餘地。
介紹對象的事自然不歡而散,此後沒過多久,繼母又打算用艾滋病女人陷害他。
那麼巧,她救了他。
因為跟梁心恬長得像,易淮川認定她是繼母用來噁心他的棋子。
四年了,她以為自己的真心足以改觀他的看法,沒想到全是她的一廂情願。
他不信她,從始至終。
心裡下了一場雪,紛紛揚揚,布滿每個角落,最後將她整顆心都冰凍了起來。
不知是否脫了大衣的原因,梁思思覺得全身都冷。
沒人知道她的難過,屋裡的對話還在繼續。
「那你還跟她結婚?」
沈之翰語氣疑惑,像是難以理解。
梁思思心裡苦笑一聲,這個答案她知道——為了爺爺演戲而已。
不該來還衣服的,她轉身欲走。
短暫的沉默后,易淮川的聲音傳來,帶著商業人士特有的冷漠與狠絕:「留在身邊,更安全。」
啪嗒一聲,那話如同一記小錘落在她的心上,無需多重,輕輕一敲,那顆冰凍后脆弱無比的心就裂了,如同水晶球落在地上,星星點點,支離破碎。
過去四年,她捧著一顆真心相付,易淮川怎麼看她?
替身、棋子、居心叵測、意圖不軌……
原來,這才是他心中的她!
突然得知的真相讓梁思思有些懵,她從軍療院往金色藍灣走,一個人迎著夜風,一步一步,好似要將過去四年再走一遍。
往事一幕幕,如同電影放映一般在腦海里閃過。
明明還是那些片段,再看一遍,卻發現整個故事都變了。
不是求而不得的愛情劇,而是充滿算計的陰謀劇,無關情愛,冰冷無情。
一開始,心很痛。
漸漸的,不知是否風吹多了,還是身體習慣了痛感,麻木了。
最後連記憶都變得錯亂,真的、假的,發生過的、她幻想的,叫人難以辨別。
身體忽冷忽熱,頭也暈暈乎乎,像是醉了病了,又像自我麻痹。
她往臉上摸了摸,沒淚水。
挺好的,應該是跟易淮川對峙那會流完了。
梁思思強撐著回到家。
屋裡漆黑一片,蘇曼曼不知是沒回來,還是睡了。
她沒開燈,借著月光摸進房間,多年來的獨居生活經驗,讓她本能地囫圇吞下兩顆感冒藥,才將自己埋在了床上。
身心疲憊的一天,結束在她沉沉的夢裡。
次日,在敲門聲和手機鈴聲的雙重刺激下,梁思思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思思,你醒了沒有?」
門外,是蘇曼曼精力充沛的聲音。
梁思思起身,去開門,嗓音沙啞:「醒了。」
門打開,蘇曼曼掃到她的臉,抬手就摸上她的額頭:「你臉色怎麼這麼差,生病了?」
「昨晚吹了點風,我吃過葯了。」
梁思思避重就輕回復后,換了話題「怎麼了?」
溫度正常,蘇曼曼放下手,眉頭一挑,語氣興奮:「你和我哥被拍了。」
語畢,她將手機屏幕在梁思思面前晃了晃,「不知道哪家狗仔,拍得還不錯,就是文章質量有待加強,煽動性不夠。」
梁思思可沒她那點評心思,趕緊接過手機看了兩眼。
照片里,穿著深藍色西裝的蘇程跟一襲白裙的她並肩從Times出來,兩人對視了一眼,蘇程目露溫柔,她眼裡藏笑。
乍一看,很像畫報,時尚養眼,溫柔愛意都快溢出屏幕。
梁思思記得,當時蘇程正提蘇曼曼,兩人眼裡的光都是給蘇曼曼的,與彼此無關。
但純畫面,確實讓人誤會。
八卦的標題也取得煞費苦心,整合了多個熱搜詞——
#疑似蘇程女友曝光,撞臉易淮川緋聞對象梁心恬#
看似噱頭十足的八卦內里,卻平鋪直敘地介紹了她的演繹生涯。
叫什麼名字,讀什麼學校,參演過哪些話劇,拿過哪些獎,還將她的外貌點評了一番,說她與梁心恬雖像,但更適合大熒幕。
後半段,從表演角度對兩人進行了對比,說梁心恬演技尬全網知道,而她卻低調拿了話劇界最佳新人獎,完全吊打梁心恬。
所以,就女友這一點,蘇程更甚易淮川一籌。
看完報道,梁思思眉心蹙起,她看了蘇曼曼一眼。
蘇曼曼正靠在餐椅背上,抱臂好整以暇地盯著她:「談談想法?」
「捧殺我?」
梁思思問。
蘇曼曼打了個響指,語氣帶笑:「Bingo,捧一踩一,還同時蹭了三個人的熱度,梁思思,你不得了啊。」
「誰幹的?」
除了梁心恬,梁思思想不到還有誰會針對她。
但梁心恬最討厭她比她優秀,應該不至於自我犧牲到如此地步。
「哎,可不敢這樣污衊別人。」
蘇曼曼撥了撥頭髮,聲音帶笑,「現在外面都在傳是你自導自演呢。」
梁思思無話可說。
如果她是觀眾,也會覺得通稿是她自己放出去炒作的。
「主要是巧,《最佳演員》才預告明天出參演嘉賓名單,你這通稿先一步出現。
炒作痕迹太重,很明顯有人要搞你。
不過你別慌,公司在查了,也會妥善處理的。」
蘇曼曼站直身體,單手搭在梁思思肩膀上,笑了笑,語氣輕鬆,「我跟你說這事,主要想跟你八卦一下,易淮川看到你和我哥的緋聞,會是什麼想法,哈哈。」
梁思思剛想吐槽她無聊,手機鈴聲響起。
看到易淮川三個字,昨晚的真相後遺症讓她的心臟短暫的瑟縮了一下,隨後她將手機遞給蘇曼曼:「你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