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修羅場
話雖如此,他們卻沒能立刻離開。
原因很簡單,實驗室坍塌那地崩山摧的一震,沒能影響到山頂的他們,卻在山體背陰麵留下了幾個塌陷的大坑。
淩晨送貨的司機正撞見這一幕,剛開始還以為是山體滑坡,罵罵咧咧地打雙黃燈靠邊停車,拎了隻手電就下車查看。
已到了夏天,山裏的清晨卻還涼得很,霧氣浮動於林間像薄薄的一層幔。
他走了兩步,忽然發現腳下土質軟得異常,再往前,突然喀啦一聲。
司機皺眉掉轉手電,朝地上看去。不仔細看還好,這一眼讓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整個人像被人抽去了筋骨似的癱軟下來。
——是白骨。
一隻僅憑目力就能分辨出的白骨手指軟軟從土裏伸出,被他踩斷了一截。
“呼……呼……”
司機粗重地喘著氣,隻覺冷汗涔涔而下。
“等等,我,我知道了。是山裏的猴子吧?對,一定是的……”他安慰自己,扶著腦袋,大著膽子重新站起來。
就在這時,手電晃過了更遠處的“塌方坑”。
坑底層層疊疊的,全是屍體,或許,稱為白骨更加合適。
缺胳膊斷腿的白骨,穿著各種破爛老舊的衣衫,以詭異的肢體姿態擰巴在一起。
風吹過,臂上的塑料紅袖章像一團小小的鬼火,左右搖晃。
“……”
長久的駭然過後,司機爆發出一聲肝膽俱裂的驚叫,連貨車顧不上了,連滾帶爬往山下跑。
當地派出所的值班同誌見一個滿身泥點的人破門而入,也嚇了一跳。聽完他說的事,幾人麵麵相覷,一致認定是司機眼花了,逼他吹了三次酒精試紙,還打算帶他去做疲勞駕駛的測試。
“同誌,你的心情我們很理解。但隨便報假警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你明白嗎?”
“什麽假警?!”司機嚷嚷,“我就一拉貨的,吃飽了沒事上警局幹嘛啊?”萬一一個沒弄好,被查出來多載了幾斤貨,豈不是要被罰款罰到死麽?
幾個小警察對視一眼,覺得也有道理,便將那張確認無誤的A類駕照還給他。
“嘶,那您現場的照片總該有留吧?”
“誰他媽沒事對著屍體自拍啊?”司機精神徹底崩潰了,“喂你們到底管不管啊還?”
“哎哎,嘴巴放幹淨一點啊!”
就這麽吵吵嚷嚷的,幾人在辦公室裏幹耗了一個多小時。
太陽漸漸升起來,八點前後,派出所的電話突然響了。小警察接通,聽著聽著,眉頭越皺越緊。
他這廂剛放下電話,鈴聲又跟催命似的響了起來。不隻是110熱線,連警官們的私人電話也爆炸似的亂響——一時間,警署內充斥著怎麽都不停歇的報警聲。
無數的司機,男的,女的,隔壁村民,教師,全都崩潰地敘述他們來湯家村的路上目擊了可怕的殺人現場。
後山交通完全停滯,向來安寧的湯家村,還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故。
年輕的小警察懵了:“有說‘屍坑’埋了幾千個人,也有說幾萬的。這……這是真的啊?”
“老百姓誇張的說法你也信?大概是看到幾個手手腳腳就慌了神了,”老警察一揮手,“不要怕。走,去看看去!”
他說得熟練,實際心裏卻有些打鼓。在這個崗位風平浪靜做了幾十年了,往往都是些偷雞摸狗,妯娌吵架的破事,連流氓打架都沒遇到過幾樁。
——所謂的凶案,他也隻在警員理論課上看到過。
貨車司機眼巴巴地:“那我呢?”
“你?你當然要來!”警司瞪了他一眼,“書上說了,第一報警人通常都有重大作案嫌疑,你不知道?”
司機:“……”
他一臉如喪考妣的表情,被提溜上了車。
警車從村口呼嘯而過,引得村民紛紛扭頭,幾十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大白天開車出警。連大白鵝都挺起脖子,興奮地嘎嘎大叫。
這一天是注定不可能安寧了。
不出半小時,無數掛著市級拍照的警車蜂擁而至,到了中午,連省會牌照的黑色公車都出現了。
“出了啥大事了!”眾人議論紛紛。
山下亂作一團,山上也沒好多少。許老師是被警員從床上推醒的,懵了好久,才聽說整座小湯山都封鎖了,趕忙穿衣起床急匆匆趕到大廳召集學生點名。
這一點名可不得了,紀凡和傅教授不見了。
詢問警員之下,聽說他們居住的西館好像發生了地震,具體情況不得而知。
更可怕的是,做記錄的警員說漏了嘴,據傳小湯山的背陰出挖出了大量屍體,溫泉酒店疑似是一家黑店——當代十字坡,人肉叉燒包,無數可怕的想象在老許腦中回旋。
丟了一個學生,還丟了一個國寶級研究員……
他眼前一黑,原地抱頭蹲下:“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這些紀凡並不了解。事實上,他們之所以不在西館,是因為在樹林裏撞上警員被帶走調查了。“早起散步”這個理由好像並不能瞞騙過人民警察。
這或許是多地協同辦案的壞處,早上剛接的任務,編隊之間還不熟悉,沒能及時通氣,負責安置學生們的警員並不知道另一邊的調查動向。
通常,這樣的大案子會打亂基層編隊重排,防止出現搶功的現象。但今天的情況實在是太緊急,光封鎖現場就花了幾個小時。還要派人防著偷摸溜進來的媒體,另外還得派專員下山給村民做思想工作,告訴大家不要恐慌,更不要外傳。哪裏還有閑工夫安排別的?
警員一邊安慰精神崩潰的許老師,一邊打電話讓人趕緊撥兩條搜救犬過來,展開搜索。事情還沒完,學生群裏也有不安分的,比如徐海帆和趙安,聽說紀凡丟了,吵著鬧著非要跟員警一塊兒去找人。
小警察也就剛大學畢業不久的年紀,剛安撫完這邊那邊又亂了,青春期的少年又個頂個的會搞事,整得他一個頭兩個大。
再看後山那邊,市委書記連中飯都沒顧上吃就匆匆趕來,走到坑邊一瞧,整個人眼前一黑。
這,這得是死了多少人啊……
當然,滿地的屍體都化骨了,多半是些陳年舊事,不能全算是他的責任。但誰讓他倒黴,剛好在他的任上發現了呢?這案子要是查不清楚,書記的政治生涯也算是到頭了。
不,確切說,他還不如幹脆自埋坑裏算了!
“查!嚴查!”書記腎上腺素嘩嘩上漲,兩隻鼻孔插著除味的大蔥,吭哧吭哧在現場走來走去,“給我好好地查清楚——”
一旁臨時搭的帳篷調查室,紀凡雙腿並攏坐著,手摸膝蓋,一臉乖巧。
他性子好,警員問什麽便答什麽,遇到答不出的問題,便拿一雙桃花眼軟糯糯盯著人瞧,再找不出比這更乖巧的嫌犯了。
剛畢業沒兩年的小警員被他“誠懇”的眼神瞅得心裏發慌,連半句重話都說不出來,甚至還總是心虛,懷疑自己汙蔑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好學生。
最後他放棄紀凡,決定從旁邊那位“看起來就不是什麽好人”的青年開始問起。
“看起來就不是什麽好人”的傅明淵倚著後背,單手搭在旁邊紀凡的椅子上,神色淡淡,無論對方問什麽都是沉默,甚至連表情都懶得變。
“哎,我說這位同誌,配合咱們警方的工作也是為你好,通常情況下,坦白自首,主動供出你的同夥就能……”
傅明淵瞥了他一眼,終於動了:“電話有嗎?”
“……”小警察捏了捏鼻子,拎起桌上的手機還給他,“隻能在這兒打。”
傅明淵聳聳肩,接過手機,打開通訊錄翻了翻,找到了一個人。
對麵很快接起來。
“喂,陳教授,是這樣,你們係有一個停擺的舊項目……”他有些意外地頓了頓,“已經在路上了?”
聽筒似乎有點漏音,紀凡能隱約聽到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還沒等他分辨出來,帳篷門簾突然嘩啦掀開,來人一手提著電話,彎腰往裏麵看來,目光冷淡。
“確切說,已經到了。”她掐斷電話,兩步走進來。
“這位同誌,我們這是封鎖的現場,您不能隨便進——”
她抬手製止他,扯出脖子上“特別顧問”的掛牌晃了晃,道:“我跟你們領導打過招呼,是來協助你們辦案的。”
小警察眨了眨眼。
“所以,進度呢?”
警察下意識地指向旁邊辦公桌,她扭頭,恰好跟倆犯罪嫌疑人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傅明淵倒是還好,紀凡已經驚呆了,他結巴道:“你……你……媽?”
警察:“嘖,怎麽還罵人呢小夥子?”
陳幼青挑眉:“不,我確實是他媽。”
警察:“???”
“陳教授,”傅明淵有點微妙的不快,“來得倒快,誰給你報的消息?”
陳幼青沒回答,拉了把椅子坐下,雙腿交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該解釋的不是你嗎,傅教授?”她抱臂,“先是拐走我兒子,現在又帶他來這種地方?”
警察下巴都快掉了:“傅,傅教授?等等,什麽拐賣?”
陳幼青扭過頭,禮貌微笑:“勞駕,能讓我們單獨談一會兒嗎?”
“啊……哦……”
小警察抓耳撓腮,左右為難,理論上他不應該離開關押嫌犯的房間,可對方脖子上掛著的,確實是專案組的特別顧問牌。
陳幼青也不說話,單是挑眉看著他。
這時,路過的前輩探頭進來,一把將他扯了出去。
“嘖,你小子怎麽這麽沒眼色?”對方壓低聲音,“我跟你說,這事可鬧大了。看見那編號沒?她可是京城派來的,代表中央!這都拎不清你幹脆別混了!”
同一時間,帳篷裏兩人正劍拔弩張。
傅明淵:“關於‘羲和計劃’,你知道多少?”
陳幼青:“先回答我。我兒子離家出走那天,是不是你接走的他?”
紀凡夾在中間,默默扶住了額頭。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7-29 01:42:23~2020-07-31 01:40: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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