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起起夜
發現滅絕多年的鐮翅雞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紀凡也有些激動。原本他喝了酒昏昏欲睡的,等真正躺在床上,反而沒了睡意。
從拿到那枚寵物蛋開始,他好像總在見證奇跡,無論是遇見傅先生,在南極孵企鵝,斬獲競賽獎項,或者像今天一樣,見證了一隻已滅絕生物重新回到這片藍色星球。這些事情都太美好,將他的心髒撐得滿滿當當,再也裝不下那些壓抑的灰色的過去。
他翻了個身,小聲道:“傅先生?”
“嗯。”傅明淵微微撐起身子,“怎麽了?”
“沒什麽。”紀凡在黑暗裏偷偷笑了一下,他隻是忍不住想確認對方是否真的還在自己身邊。
既然在,那就沒事了。
傅明淵擰亮地上的小夜燈,傾身過來,替他掖好被角。
“別多想了,早點睡。”
紀凡點點頭,他今天乖乖穿著傅明淵上回買的淺□□咪睡衣,兜帽壓平在枕頭上,支棱出兩隻尖尖的小耳朵。
傅明淵垂頭打量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勾起唇角笑了。
“怎、怎麽了?”
連體貓咪睡衣為求逼真,背後拖了一條毛茸茸的仿真尾巴,此刻,這條小尾巴就大咧咧露在被子外麵。
傅明淵輕輕掀開被褥一角,將那條尾巴重新塞了回去,溫聲道:“別著涼。”
紀凡:“……”
“那不是我的尾巴。”他小聲抗議。
惡趣味的傅先生不以為意:“小心點總沒錯,你又不是沒長過尾巴。”
紀凡:“……”
傅明淵俯身親了一口他光潔的額頭,低低地說:“晚安。”
“……晚安。”
室內的燈熄滅了,隻剩下月光皎皎,透過紙門,撒落一地清輝。
“還有,”紀凡扭頭去看對方在黑暗裏模糊的輪廓,“生日快樂。”
“嗯。”傅明淵淡淡道,“我很快樂。”
室內安安靜靜,紀凡終於感到了困意,打了個哈欠,慢慢閉上眼睛。
越擔心的事情,總是越容易發生。
半夜裏,他果然被尿憋醒了。
紀凡掩耳盜鈴般緊閉著眼睛不肯睜開,想要強迫自己忽略膀胱的召喚,重新沉入睡眠。這當然是不可能的,越是閉著眼睛,腹部傳來的感覺就越清晰,晃晃蕩蕩的全是水——肚子裏像捧了一口灌滿液體的水囊,撐得圓圓滾滾,好像隨便一碰就能炸開。
要不,還是去一趟吧?也不遠嘛,他安慰自己,廁所就在走廊盡頭。可是,走廊的燈已經熄了……
紀凡內心掙紮極了,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響聲在他耳邊響起。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似乎有誰正用指甲輕撓木板。
他喉頭滾動了一下,往被子裏縮了縮,悄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偏頭看去。
室內很黑,月光被窗欞隔成小塊。適應了好一會兒,他終於辨認出來,不遠處的房間角落,正蹲著一團黑糊糊的影子。
樣貌看不見,隻隱約是一個穿浴衣的人,那人縮著脖子蹲在地上,好像在翻找什麽。
那兒……紀凡愣了愣,似乎是壁櫥的位置?
會是傅先生嗎?他努力放輕呼吸,緩慢地扭過頭,往身旁瞥了一眼。這一眼叫他手腳發涼,傅明淵分明好端端躺在他身邊,側臥睡得正熟。
既然如此,壁櫥旁邊的那位,又是什麽人?
他不敢再回頭,閉上雙眼,手指抓緊被褥,無法控製地打了個哆嗦。一瞬間,傅明淵講的壁櫥鬼的故事清晰無比地回放在腦中。
【所以,聽見撓壁櫥的聲音,千萬不要好奇去看啊。】
不,不能被發現,他想。無論是鬼還是小偷,現在他隻能祈求對方趕緊自己走掉,萬一被發現他醒了……
想到這裏,紀凡忽然覺察到某種異樣。
好安靜。是的,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悉悉索索的動靜停了,室內靜得可怕。
紀凡蜷縮在被窩裏,背後黏膩膩的全是冷汗。猶豫了很久,他偷偷睜開一隻眼睛。
是……走了嗎?
從他的角度,隻能看見麵朝他躺著的傅明淵,以及對方背後蒼白的月光。夜風吹過,簷下的紙燈籠呼呼打轉,在薄薄的紙門上投下許多晃動的灰影。
紀凡又等待了一會兒。室內依舊死寂一片,似乎神秘人真的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無論如何,該回頭看一下吧?
他咽了口唾沫,放慢速度,開始盡量不發出響動地調整姿勢。翻身到一半,他忽然感覺什麽輕柔的東西拂過他的麵孔。
紀凡愣了愣,然而,癢癢的觸感始終揮之不去,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觸臉頰。
就好像是從上麵……
心跳猛地加快了,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腦海裏的猜測令他害怕極了,卻又像被蠱惑了似的,緩緩抬眼向上方望去。
這一眼嚇得他魂飛魄散,隻見,就在他床頭跪坐著一個人,正靜靜地垂頭注視他。那人有一頭黑色長發,也正是這些發梢,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戳著他的麵孔。
見他醒來,那人晃了晃腦袋,自散亂的發絲當中,猝然睜開了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紀凡:“啊!!!!”
他蹬了一下腿,強烈的失重感迫使他驚醒,一下子掀開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牆角點著一盞小夜燈,室內空空蕩蕩,壁櫥也好好關閉著,哪裏有什麽“鬼影”?
隻是……一個夢嗎?紀凡怔怔坐在原地,手指揪著前襟,大口喘氣,那種極度的恐懼感依舊如跗骨之蛆纏繞著他。
是夢。他打了個哆嗦,安慰自己,真的是夢。
沒有怪人,沒有壁櫥,也沒有指甲撓木板的聲音,那一切都是夢。
傅明淵也被吵醒了,睡眼惺忪地看向他:“怎麽不睡?”
紀凡勉強笑了一下,慢慢地躺回原處:“嗯,這就睡了。”
傅明淵大概很疲乏,也沒有多說,轉眼又睡著了。而紀凡原地平躺了一會兒,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尷尬的問題——一切都是夢,除了尿意。
不是夢,他是真的想上廁所。
危機解除,先前被忽視的憋脹感卷土重來,比夢境裏的更加清晰,也更加難熬。
真是要了命了。紀凡縮了縮腿,手捧著肚子,覺得整個人都快要窒息。
如果說剛才的他還有勇氣五十米衝刺奔進廁所速戰速決,那麽,現在被噩夢嚇破膽的他,說什麽都不會離開被窩半步的。
可是……真的好想上廁所啊。
紀凡絕望地嗚咽一聲。不是吧,他心想,難道和戀人甜蜜旅行的第一夜,真的會以尿床告終嗎?
“……紀凡?”傅明淵對他的聲音很敏感,再度醒來了,伸手過來推了推他的肩膀,“紀凡?”
紀凡抬眼瞅了他一眼,整個兒心灰意冷的眼神,嚇了傅明淵一大跳。
“怎麽了?”他緊張起來。
紀凡:“……”停頓片刻,他幹巴巴地開口:“我想上廁所。”
傅明淵:“?”
紀凡憋得臉色通紅,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大聲道:“我要去廁所!”
傅明淵莫名其妙地鬆開他:“那趕緊去啊。”
紀凡:“……”
見他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傅明淵也回過味來了,唇角忍不住勾起:“哦,正好我也有點想去。”
紀凡眼前一亮,扭過頭,眼巴巴地將他望著,就等他說出那句“我們一起去吧”。
誰知,傅明淵頓了頓,自語道:“但好像也沒那麽想。”
紀凡:“……”他閉了閉眼:“我們還是,還是……”
“嗯?”
紀凡醞釀了半天,最後泄了氣,實在是說不出口。
傅先生看他確實是不行了,良心發現,也不再逗他,摸了摸下巴道:“想要我跟你一起去?”
紀凡視死如歸地點了點頭。
“有多想?”
紀凡喉結滾動了一下,老老實實道:“求你了。”
逼出了想要的答案,傅明淵心情大好,一個翻身竟將他抱了起來。
“傅——”
“唔,確實重了點,你喝了多少?”傅明淵掂了掂,見他實在憋得難受,才住了手。
“放我下來,我自己能……”
傅明淵沒回答,手臂緊了緊,直接用腳撥開移門,大步流星地往廁所方向走去。紀凡縮在他懷裏,一雙耳朵通紅。
到了洗手間門口,傅明淵才將他放下,似笑非笑地道:“能走?你確定?”
紀凡當然不確定,他已經快到極限了,甚至來不及和人拌嘴,隻飛快地斜了他一眼,就扶著牆艱難地走進了門。
等他終於搞定一身輕鬆地出來,見傅明淵還在門口等著,不由後知後覺地感到了害臊。
“咳,我平時從來不這樣的,”他盯著自己的腳尖,“剛才隻是做了個噩夢,所以才……”
“唔,沒事,”傅明淵瞥了他一眼,“像你這個年紀,是該多撒撒嬌。”
紀凡:“……”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人道毀滅一了百了了。
傅明淵眼底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笑意,上前一步,牽起他的手:“走吧。”
鬧劇總算落場,兩人重新躺回被褥裏頭,可是雙方都沒有了睡意。
紀凡除了窘迫,還有些心有餘悸,畢竟,剛才那個夢實在是太真實了。他小心翼翼地偏頭一看,隻見傅明淵枕著手,睜眼望向天花板,是正在想心事的模樣。
看到這個人,似乎就能安心了。
這麽想著,紀凡下意識地裹緊被子,往他身邊靠了靠,又靠了靠。
然而,兩床被褥中間隔著半米寬的空隙,即使蜷縮在最最邊緣,離能夠到對方還有好長一段。紀凡有些焦慮,他第一次感覺到這麽一丁點兒距離有這麽難熬。
注意到他的眼神,傅明淵微微偏了偏頭:“?”
紀凡停頓片刻,小聲道:“我……我能過來點嗎?”
“什麽?”
紀凡沒再說話,他用實際行動表達了想法。他掀開被子爬出去,跪在地上,用力將整條被褥往右拉了拉,直到和傅明淵的褥子嚴絲合縫地貼在了一起。
“好了。”紀凡重新鑽進被子裏躺好,硬邦邦地拋出兩個字,“晚安。”
他就這麽直挺挺躺著,閉上眼睛假寐,過了一會兒,忽然感覺身旁的溫度升高了一些——不知什麽時候,傅明淵竟將自己的枕頭也往兩人中間挪了挪。
眼下,兩個被窩可以說是肩並肩靠在一起了。
傅明淵將夜燈調暗,抬手摟住紀凡的肩膀,抱著他往自己身邊靠了靠。
“不要怕,”他親了親他的發頂,說,“睡吧。”
他的懷抱很溫暖,紀凡吸了吸鼻子,倚著他,不費吹灰之力就睡著了。
一夜無夢,直至被清脆婉轉的鳥鳴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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