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溫泉酒店
出發旅行那天是周二,天氣很晴朗。
更難得的是,市區連霧霾都散了,紀凡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拉開窗簾,一眼能看到遙遠的透徹的藍天。
廚房裏傳出丁零當啷的響聲,他愣了一秒,隨即麵色發黑,急急往屋子裏衝。
果不其然,是傅大教授在準備早餐。
男人單手拎著半個生雞蛋,皺眉看向手裏的碗,蛋殼和蛋清蛋黃混合著碎在裏頭。
紀凡囧了一下:“傅先生,那個,蛋殼……”
傅明淵:“……”
他抿了抿唇:“不能吃,我知道。但是取不出來了。”
紀凡:“……”
很明顯,他滿手黃黃白白,大概就是因為試圖從飯碗裏撈出雞蛋殼。
紀凡不忍直視,捂了捂眼睛,從旁邊拎過圍裙匆匆戴上,道:“我來吧。”
他將死不瞑目的雞蛋君一股腦倒進垃圾桶,重新挑了個新的,一邊敲一邊讓出點距離,示意傅明淵來看:“喏,要捏著這裏,輕一點掰開,然後……”
“嗯?”
突然,富有磁性的嗓音貼著他的耳朵響起,熱熱的鼻息噴在頸側。紀凡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半個蛋殼“哢噠”掉進了碗裏。
紀凡:“……”
傅明淵從後麵圈住他,有點得意地笑起來:“唔,你也不怎麽樣嘛。”
紀凡恨恨瞪他一眼,耳朵變得快要和身上的兔子圍裙一樣粉。
兩人在廚房裏一通胡鬧,最後隻能分著吃掉了一小盤“脆生生”的蛋殼炒蛋。
早餐後,他們坐火車去N市和其他學生匯合,當初剛來的時候是一人一龜,等現在回去,傅先生就不得不給人形的紀凡買票了。
他頗有點遺憾,畢竟,現在的紀同學可沒法當眾趴在他的外套裏。
火車到站很早,他們第一個到達了酒店。
溫泉酒店藏在N市郊區的一座小山背麵,綠樹掩映間,共有七八個自然湯池,分為東西兩個別館。
他們從西館入口進,日式的木質建築群精致輕巧,花園用鵝卵石鋪成交錯小徑,道旁草叢裏安置著小巧的石燈。
偶爾路過幾座空置破落的小神龕,也不知從前是否供奉過什麽神仙。
一路走到近處,抬頭便看到屋簷底下晃晃蕩蕩掛著的紙燈籠。
時值下午,燈籠還沒亮,上頭潦草寫了一個“湯”字。
“啊,”紀凡有點驚訝,“還真是日式風格啊。”
引路的服務生聞言扭頭,對他們微微一笑,道:“是的,我們第一任老板是旅日歸來的華僑,二戰爆發前路過小湯山,發現這邊有天然溫泉,所以特地投資了一家酒店。”
“他來以前,我們山裏什麽都沒有,交通非常不便。”她伸出手指點了點他們來路的方向,“您看,就連這條路,當初也是老板自己出錢修的呢。”
紀凡“哦”了一聲,心想,那個年代肯出錢雇人修路,應當是個難得的好人啊。
“大家都很感激他吧?”
服務生抿唇笑了,沒說話。
推開紙門,脫鞋進入室內,兩側是傳統的木格子窗糊白色薄紙,采光很不錯,隻是,他們經過的這條木質走廊又長又繞,前後都看不到什麽人影,走得久了,難免叫人有些心慌。
紀凡:“還有……很遠嗎?”
“快了,快了,就在前麵。”
風一吹,廊下的燈籠呼呼打轉,露出許多個“湯”字招牌。
紀凡下意識往傅明淵身邊靠去。
傅明淵單手攬住他,淡淡道:“你們老板姓‘湯’?”
“啊,不,不是的。‘湯’既指小湯山,在日語裏,也有‘熱水’的意思。”她微微躬身,推開一扇門,“到了。”
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客人,您下榻的竹之間。”
漫長的的走廊,兩側房門緊閉,唯獨隻有他們這間房亮著燈,鋪著整潔的榻榻米。
大概太久沒有人居住,空氣裏浮動著淡淡潮氣。
紀凡緊張地咽了口唾沫:“那……其他人呢?”
“唔,同行的其餘客人都排在東館了。原本這個季節,西館是不開放的,隻是,”她為難地笑了一下,“你們人實在是有點多,訂的日子又緊,所以才……”
紀凡還想追問什麽,卻被背後的人輕輕扯了一下。
傅明淵上前兩步,有意無意地擋著他,冷淡道:“知道了,沒事。”
服務生站在原地,勾起唇角,友好地衝他們微笑。
放下行李,紀凡調出手機地圖,仔細地看了看:東西兩館各自擁有獨立的院門,建築並不連通,確切說,是完全隔離的。
“如果要從這邊過去東館,是得重新下山嗎?”
“不,不用。您可以從花園的小路穿過去,那兒有扇小門。”她取出一支手電遞給他們,“晚上可能有點黑,小心別摔了。”
“謝謝。”
“那麽,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下樓了。快四點了,我還得準備晚餐和……”
傅明淵突兀地開口,打斷她:“整座西館,隻住了我們兩個?”
“啊,是的。不過我也會一直在樓下服務台值班,有事隨時可以按鈴叫我,我叫小雲。”
兩人送走服務生小雲,紙門在背後緩緩合上。
紀凡好奇地打量室內陳設。
不得不說,雖然有些冷清,但西館的布置非常雅致。大概是作為補償,酒店給他們更換的“竹之間”非常寬敞,庭院裏甚至還有一口小小的獨立溫泉。
“哈,就好像隻有我們兩個人出來玩一樣,”紀凡試了試熱氣蒸騰的溫泉水,稍微放下了心,“其實也挺不錯的。”
傅明淵勾唇:“是不錯。”
“可……這麽好的西館,就算是淡季,也沒必要封閉吧?”
傅明淵搖搖頭:“不清楚。”他從櫃子裏取出兩套浴衣,遞給紀凡:“先去換上?”
紀凡很聽話地進屋換衣服,出來的時候,恰見傅明淵蹲在溫泉池邊,不知道正在看些什麽。
“怎麽了?”紀凡走近,隻見草葉一陣晃動,像是有什麽小動物慌忙逃竄。
“沒事。”傅明淵站起來,“喏,手機。徐海帆剛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他們也到了。”
徐海帆確實已經到了,剛還在電話裏扯著嗓子嚷嚷“喂紀凡你怎麽還沒來”,聲音響得幾乎能直接從東館傳到這邊,結果被傅明淵冷冷一句“什麽事”,瞬間熄了火。
紀凡低頭掃了眼屏幕,隻見徐同學發過來長篇大論的訴苦短信,不由笑了:“幹嘛老針對海帆啊?他又不知道是你接的。”
“‘海帆’?”
紀凡:“……好吧,徐同學。”
傅明淵眯了眯眼:“不知道是我?所以他平時跟你說話都是這麽瞎嚷嚷嗎?”
紀凡扶額:“算了算了,當我沒說。”
——這深山老林的,再說下去,他真的擔心徐同誌小命不保。
窗外,日頭已經偏西,兩人提起手電筒,沿著山路一路往下走,果然看到了小雲說的小花園。
花園盡處有一條幽靜小道,道路兩側盛開著白薔薇,小路中間隔著扇虛掩的雕花小鐵門。
“不說是同一家酒店嗎?”紀凡跨過門檻,回頭張望了一下,“為什麽還要用鐵門隔開,不會很不方便?”
傅明淵聳聳肩,牽過他的手,加快了腳步。
西館果然熱鬧許多,遠遠就聽見孩子們吵吵嚷嚷的聲音。
說實話,有心情參加畢業旅行的學生並不多,外加一些自己單獨跑出去玩的。此刻,站在大堂裏的統共不過幾十個高中生,外加帶隊老師老許。
老許麵色憔悴,大老遠看見了傅明淵,猛地蹦了起來,幾乎熱淚盈眶:“傅老師!傅老師這裏——”
看見熟人,紀凡趕緊往後縮了一下,抽回自己的手塞進口袋,低頭和傅明淵保持距離。傅明淵掃了眼他的小動作,沒說話。
“傅老師,你總算到了。您肯來幫忙真是太善良了嗚嗚嗚,不然這麽多學生我可怎麽辦啊……”
老許一手夾著花名冊,一手高舉房間鑰匙,艱難地擠過來。
紀凡唇角抽了抽:“善良?幫忙?”
傅明淵一臉淡定:“他爸是我們隔壁的退休教師,提起兒子需要幫助,我就主動來了。”
紀凡:“……”這家夥為什麽能麵不改色地把假公濟私說得那麽高尚啊!
另一邊,徐海帆也隔著人群發現了他,眼睛發亮,跟條撒歡的狗子似的一路奔來,結果中途看見旁邊站著的傅明淵,堪堪刹住了腳。
“你怎麽跟‘他’呆在一起啊?”他壓低聲音,偷偷蹭過來,用手肘捅了捅紀凡。
“我們……”紀凡猶豫了一下,避重就輕地道,“我前幾天在T大考試,遇到他,就一起過來了。”
“喔!”徐海帆是金魚記憶,轉眼把疑惑忘到了腦後,“考得怎麽樣?”
“還行。”
另一邊,老許抹了抹額上的汗:“傅老師,剛才酒店前台跟我說,房間不太夠,我本來安排三個學生一間房,要不這樣,其中一間住四個人?”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另外,教師也沒有單人房了,還得麻煩你跟我擠擠。”
“不必了,”傅明淵掃了眼名冊,“他們在西館辟了間雙人房給我,我可以單獨過去住,順便再帶一個這邊住不下的學生。”
“唉,那怎麽好意思……”
老許撓頭幹笑,一時卻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如果要分配人去住西館,也就隻有傅明淵。至於他自己,那是必須要待在東館照看這群小兔崽子的。
可是,讓傅明淵幫忙照顧學生?喂,誰敢和他一起住啊?
老許粗略想象了一下,打了個寒顫。
說句實話,他甚至有些心疼那個即將被抽走的孩子:一輩子也難得一次的畢業旅行,結果偏偏跟個煞星住一塊兒……
傅明淵目光冷冷一掃,準確地落在紀凡身上:“就他吧,正好剛才也是一起過來的。”
紀凡:“……”
徐海帆正攬著他嚷嚷今晚要一起通宵打psp,玩這個玩那個的,聽見傅明淵的話,表情活像生噎了一個雞蛋。
“憑,憑什麽啊?”到底是十多年的基友情,徐同學鼓足勇氣反駁,“凡凡那麽瘦,跟我擠擠不就行了?”
凡凡……
紀凡別開眼,完全不敢去看傅明淵的臉色。
傅明淵頓了頓,唇角勾起一個有點扭曲的弧度:“不希望他去?那要麽你來替他?”
徐海帆:“……”
所謂十多年的基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
他反手利落地將紀凡往外一推:“親愛的凡凡,安心去吧,我會永遠記住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1-19 23:55:48~2020-01-20 23:16: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Charlie吖 10瓶;靈兮 5瓶;阿妙養的魚、讀者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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