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正經人
紀凡做了一夜的夢。
先是冰天雪地,有一個人牽著他往前走,呼嘯的風雪刮疼了眼,他看不清楚對方的麵容。
這段路像是沒有盡頭似的,一直延伸,一直延伸,他無法思考,也無法說話,單單是踉踉蹌蹌,被人用力拽著,一步步地挪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回到了溫暖窄小的室內。
很快,他開始覺得熱,一件件地往下脫衣服,可是,熱意似乎並沒有散去,反而更高的溫度從身體中心散發出來。
“熱了?”恍惚間,有個很好聽的聲音這麽問他。
紀凡可憐兮兮地點了點頭。
他隻剩下最貼身的一件,沒辦法再繼續往下脫,煩躁地將領口拽來拽去。
“噓,別鬧。”
隨即,他的手指就被人攥住了,而後展開,改作交疊相扣的姿勢。對方的手很冰涼,也很舒適,吸引著他下意識地追著蹭過去,像一隻粘人的幼犬,哼哼唧唧地纏著“涼枕”不肯撒手。
“來,”那個看不清臉的人笑了起來,“過來,我抱著你。”
他於是很歡快地撲了上去,再之後,就被握著下巴吻住了。
這個吻的感覺非常模糊,朦朦朧朧的,沒有半點實感。
他隱約覺得,親吻似乎不應當是這樣的,可是,到底具體該怎麽做,他也完全弄不清楚,隻得泄憤似的,亮出兩排糯米似的好牙,追著啃來啃去,表達自己的不滿。
翻來覆去地啃,偶爾還撕咬一番……體內的燥熱似乎正在慢慢減輕。
幾分鍾後,紀凡醒來了。
他一醒來,就發現自己嘴裏正填著什麽東西。
狐疑地拉扯出來一看,紀凡盯著手裏濕噠噠的被角,足足愣了兩秒。
——他親了一晚上的東西,竟然是一條被子???
紀凡:“……”
“醒了?”夢裏那個好聽的聲音,這次清晰地響起在了耳邊。
紀凡:“!!!”他猛打了個激靈,偏頭看去,隻見傅明淵穿戴整齊,襯衣扣子一直扣到下巴底下,正斜斜靠坐桌邊,單手撐著下巴看向他,麵前攤開一本棕色筆記本。
紀凡:“……”明明對方神色淡淡,他卻硬生生從琥珀色的瞳仁裏看出了一絲戲謔的笑意。
這真是太丟人了嗚!他慌忙攥住被濡濕的被角,欲蓋彌彰地想要往身後藏,腦子裏拚命回想著,卻什麽也想不起來。
昨晚的記憶像是斷片了,他隻記得自己回到家躺在床上,然後……然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對了,昨天晚上……”傅明淵清清嗓子,開了腔。
紀凡警惕地望過去。
“你喝多了,”對方麵無表情地道,“然後跑到我這裏,非要躺在我床上,還死活不肯穿衣服……”
他每列舉一條,紀凡的臉就紅上一點,等聽到最後一句,他猛地一抖,飛快垂頭看去。
籲,幸好不是裸著的——他不知什麽時候披上了一條大號的輕薄襯衣,和傅明淵身上的同款,領口拽開了幾顆紐扣。
下身倒是涼颼颼的,好在襯衣夠長,蓋住了尷尬的部位。
紀凡擁著被子,緩緩蜷縮起來,不好意思說話了。
然而,對方並不給他逃避的機會。
傅明淵站起身,走到床尾,居高臨下道:“既然醒了,就起來吧,我去換個被套。”
紀凡:“……”他尷尬地鬆開被自己抓著又親又抱“非禮”了一晚上的被子,遲疑片刻,垂頭喪氣爬出了被窩。
——壞印象總不能再加一條賴床吧?
趁著傅明淵收拾的功夫,紀凡找了褲子和外套穿上,扭頭,小心地扯了扯對方的衣擺。
“嗯?”傅明淵頭也不回地問。
紀凡又喪氣了一點,不知為什麽,傅先生今天甚至都不肯看他了,一直別著腦袋跟他說話。
一定是嫌棄他昨晚……紀凡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他舉起寫字板,誠懇認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喝醉的,下次一定不會了。”
傅明淵拽被芯的動作一頓,不自然地扯扯領口,別過臉道:“這個我知道,你昨晚說過了,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然而,紀凡並沒有順著他的意思放鬆下來。
突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他整個人都繃緊了,嘴唇囁嚅。
他戰戰兢兢地寫:“除了這個,我還說了什麽?”寫完,他緊張兮兮,死盯著傅明淵的反應。
果然,傅明淵的神色更加難看了。他無意識地重複往外拽的動作,甚至沒能意識到,被子其實早就分了家。
“沒、沒什麽。”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匆匆忙忙地抱起被單,就想快步離開。
紀凡:“……”完了,一定是有什麽!他一定是說了什麽糟糕的東西了,所以傅先生今天才會連看都不願意看他。
他會不會……討厭我了?
紀凡腦袋裏亂糟糟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啊啊啊酒真不是什麽好東西,都怪姓王的壞蛋,徐海帆那一腳還是踢的太輕了!紀凡抱著頭糾結,恨不能當場拖過罪魁禍首咬一口。
麵對傅明淵,他卻完全不知該說什麽,隻得手足無措地跟著人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像一條慌裏慌張的小尾巴。
突然,紀凡反應過來,等等,今天的技能還沒有用呢。
看看傅明淵的心聲,不就能搞清楚自己昨天都造了些什麽孽了嗎?
紀凡毫不遲疑地使用了【讀心術】。
幾乎是與之同時,他蒼白的麵孔變得爆紅。
【……喂,你夢到過我嗎?】
【我真希望,夢到我的人是你。】
更糟糕的是,傅明淵滿腦子瘋狂循環著“為什麽”、“他為什麽要這麽問”,幾乎把紀凡也洗了腦。
是啊,他為什麽要這麽問!紀凡欲哭無淚。
他特麽也想知道啊!自己怎麽會說出這麽沒羞沒臊的話來?
不過,傅先生是正經人,應該……猜不到他的心思吧。他知道企鵝也能搞基嗎?等等,為什麽會想到企鵝?這個根本不是重點啊!!!
可憐紀凡已經完全淩亂了,克製不住地,他偷偷拿眼睛去瞟忙著做家務的傅明淵。
終於,傅明淵不堪其擾,停下了腳步,扭頭問他:“怎麽了?”
“沒什麽!”紀凡條件反射地搖頭,然後,小心翼翼地補了一句,“昨晚……我喝醉了。”
傅明淵沒說話。
“所以,不管我瞎說了什麽,你可千萬不要往心裏去啊。”寫完,紀凡眼巴巴地望著對方。
傅明淵似乎也鬆了口氣,點頭道:“嗯,你醉了。”他的聲音低低的,如同自言自語。
猶豫片刻,他騰出手來,像往常一樣在紀凡腦袋上rua了一把,又順手捏捏他的腮幫子:“別想了,這件事就當揭過吧?”
盡管臉上有點疼,紀凡還是重新高興了起來——傅先生肯捏臉,是說明已經消氣了吧?總算是沒有什麽大問題。
“還有一件事,”傅明淵回眸掃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決定了,明天就會啟程去進步站取補給。”
“這麽快?”紀凡有點驚訝,上次提起這件事,好像是說五月中旬。
“準備工作做的差不多了。還有,”傅明淵頓了頓,轉過臉來看著他,眼睛裏流露出一種看不分明的複雜情緒,“我不想等了。”
紀凡緊張起來:“發生了什麽?難道是氣候又變了?還是冰蓋……”
沒等寫完,握筆的手就被人攥在了掌心裏。
和夢裏不一樣,傅明淵的手散發出幹燥舒適的暖意,他拉開紀凡的手指把玩了一會兒,低聲笑了笑:“不,是我自己的原因。”抬起眼睛,他眸色沉沉,聲音很輕,卻又暗藏著危險的占有欲,“我等不及了。”
紀凡愣了一下,然而手已經被鬆開了。
“今天,我需要做一些掃尾整理工作,可能會很忙,顧不上陪你玩。”傅明淵認認真真地和他打商量,“你自己待一會兒,在這裏玩,或者回家都可以。”
對方這麽說的意思,大概就是用不著自己幫忙了。紀凡乖乖點了點頭。
“那我先去寫作業,”他想了想,“還有幾個禮拜就要考競賽,許老師說讓我們下午去他家,要突擊補習呢。”
“去吧。”傅明淵含笑道,突然拉過他,很自然地在腦袋上親了一下。
紀凡:“!”這這這是什麽意思?
他臉上剛剛消褪的紅潮,以更加迅猛的姿態反撲回來,一時間,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像喝醉了似的,腦門上似乎還殘留著溫暖的觸感,親昵的,帶著電,一直燙到了他心髒裏。
還沒等想明白,傅明淵已經鬆開了他,淡淡道:“考試加油。”
見對方一臉淡定,紀凡反而不好意思起來,覺得大概是自己少見多怪了。
畢竟,電視裏也有播過,海外不是有很多親來親去的禮節嗎?
可憐他完全不清楚傅教授在外的名聲——這人精神上有點潔癖,向來厭惡肢體觸碰。還在讀書的時候,甚至會因此拒絕擠公交,大夏天走整整三公裏的路去學校。
要是傅教授的同事和學生在這裏,恐怕要懷疑他被外星人附體了。
不過,紀凡糾結的並不是這個。
——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傅先生這都示範了,他難道……不該回個禮嗎?可話說回來,他昨晚剛剛問了那麽奇怪的話,現在這樣做,會不會太突兀了?
關鍵是,他自己心理上也過不了這一關啊。
要他親上去什麽的……紀凡想了想,連脖子都紅了。
他垂頭猶豫了好一會兒,內心激烈鬥爭。
傅明淵自然不知道他在打什麽注意,起身準備離開。紀凡著急起來,也不知哪兒來的衝動,突然一把拽住領口,將人拉了下來,然後踮起腳尖,啵唧一口——
軟軟地親在了臉頰上。
紀凡:“……”靠,他明明瞄準的是腦門啊!!!
傅明淵也徹底愣住了,兩個人一動不動,一個彎腰、一個墊腳,維持著非常別扭,卻又非常親昵的姿勢。
半晌,傅明淵幹澀道:“你……”
紀凡想要解釋這隻是個意外,誰知半句話沒能寫出來,他就跟漏了氣似的,噗噗噗變回了一隻小烏龜。
係統音:【剩餘特殊時間:0】
紀凡:“……”
紀凡:“!!!”太坑爹了吧喂!
隨後,他被人從衣服堆裏撿了出來,舉到眼前足以平視的位置。
紀凡硬著頭皮瞥了一眼,傅明淵的眸色是他從未見過的幽深,狹長的鳳眼微眯著,看起來……像是生氣了。
完蛋,闖大禍了。小烏龜絕望地想。
揮舞著四肢爪子,無論如何都掙脫不得,他慌裏慌張,決定采取消極抵抗的戰術。
還沒等傅先生發話,紀凡就哧溜一聲縮回了龜殼裏——無論如何,先躲一會兒再說吧!飼主君的眼神看起來像是要吃了他似的,實在是太可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