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吃醋

  球坐標中的定態薛定諤方程非常長,紀凡朝右挪了兩步才完全寫完,隨後馬不停蹄地開始推導波函數。


  他手速快且穩,似乎曾練習過無數遍。


  說起來,物理老師曾簡單介紹過波函數結論方程,但至於具體的推導過程,卻從來沒有給學生們講解過。


  一方麵是覺得沒必要,另一方麵,他不學量子理論很多年,好多細節就連自己也記不清楚了。


  而眼下,黑板上一行行流暢的公式書寫下來,步驟簡練,邏輯清晰,深入淺出。


  甚至,在一些複雜的未知數旁邊,還做出了文字注解。可見,推導過程並不單純隻是背誦下來的,答題者顯然對這些知識了如指掌,運用時行雲流水,信手拈來。


  學生們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突然如夢初醒,一個個都掏出筆記,開始埋頭抄寫板書。物理老師腿彎一軟,跌坐在紀凡的座位裏,擦了擦額汗,神色有些怔忪。


  講台上站著的人是紀凡沒錯,但細看又完全不像。他甚至不需要教具,姿態熟練,徒手畫出的坐標圖筆直規整。


  ——一時間,倒是分不出誰才是老師,誰才是學生了。


  教室裏十分安靜,隻剩下紙筆接觸的沙沙聲。


  不出一會兒,紀凡寫完最後一筆,丟開粉筆,淡定走下來,身後露出寫得滿滿當當的黑板。


  物理老師走到講台旁,湊近細看,嘴巴張了張,卻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等他終於組織好語言,清清嗓子,轉身卻見紀凡已經收拾完了課本,正將書包往肩膀上背。


  老師:“……”


  頓了頓,他訕訕道:“那個……好像還沒下課吧?”


  “紀凡”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覺得我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物理老師臉色發青——這正是他剛才批評紀凡的話,誰知這麽快就被原話奉還了。諷刺的是,整句話的意思還掉了個個兒。


  他想說些什麽,可是紀凡壓根沒等他的回答,背好書包,直接拉開後門走了出去。


  校園裏,不參加課後輔導的學生正在午休,三三兩兩走在操場上。


  實驗樓的偏僻角落裏,紀凡打了個寒顫,回過神,隨即臉色蹭地紅了起來。


  “傅、傅先生,”他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你剛才……”


  傅明淵功成身退,帶著點小得意從鼻孔裏“嗯”了一聲。


  “完蛋了。”紀凡回想了一下剛才發生的事,唰地抱頭蹲下,“完了完了。”


  傅明淵:“?”怎麽回事,難道不該誇我嗎?


  紀凡一臉絕望:“他那麽記仇,我死定了啊啊啊啊。”


  “……反正又不會再去上物理競賽課了。”傅明淵嘟噥道,聲音聽起來有點心虛。


  紀凡抬起臉,露出一雙失去高光的死魚眼:“不,我的普通物理課……也是他教的。”


  傅明淵:“……”哦豁。


  “算了算了,”紀凡捂住臉,長歎一聲,“反正都已經習慣了嗚……”


  傅明淵是絕對不可能承認自己做錯了的。他停頓片刻,不自然地說:“大不了之後的物理課也別上了,有不懂的我教你啊?”


  紀凡:“……”明明你連教個微積分都很勉強的樣子。


  傅明淵不滿道:“你這是什麽表情,難道我不比他強?”


  紀凡顫巍巍地:“強,強……”


  但是!就是因為太強了才擔心啊!


  要知道,好多學神其實並不擅長教學,他們自有一套理解記憶的思路,很多時候壓根就不適合教學渣。


  紀凡歎了口氣,心事重重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傅明淵道:“還愣著做什麽?”


  “不是,”紀凡的臉有點泛紅,小聲道,“你能轉過去嗎,我、我想上廁所……”


  傅明淵:“……”


  兩人眼前正是掛著銅質標牌的破舊洗手間,要不是傅明淵暫且沒有“臉”,這會兒肯定也已經臉紅了。


  “想去就去唄,”他嘴上卻不饒人,“我幹嘛要偷看你?”話雖如此,心裏卻想,你當烏龜的時候,什麽模樣我沒見過?

  紀凡明顯鬆了口氣,推開門往裏走。


  “等等,”傅明淵反複確認了一下腦袋頂上的牌子,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你怎麽進了女——”


  然而,還沒等他抗議完,就被係統的“一米定則”強行拖了進去。


  傅明淵第一反應是想捂住眼睛,可他現在又沒有手,隻能被迫飄在紀凡身後,看清了裏頭的情形。


  咦?怎麽是男廁所的陳設?

  紀凡慢吞吞地解釋道:“唔,剛忘了說,這層樓裝修用的是橫插式卡槽,可活動的那種。”


  “所以……?”


  “所以經常有惡作劇的男生爬上去,把兩個洗手間標牌給偷偷換過來。”


  傅明淵:“……”還高中生呢,幼不幼稚啊!


  “既然你都發現了,怎麽不換回來?”


  紀凡的臉微妙地一紅,囁嚅道:“太,太高了……”


  傅明淵:“……”


  沉默片刻,傅明淵突然開口,堅持要紀凡進隔間去。


  “為什麽?”紀凡手都按在拉鏈上了,一臉的莫名其妙。


  “萬一有女生不清楚情況闖進來,你不是會嚇到人家嗎?”傅明淵振振有詞。


  ——而且還可能被別人給看光了!(這才是你的重點吧!)

  “可是……”紀凡糾結起來,這棟樓這麽偏僻,別說女生了,連個鬼影子都不見。


  “沒有可是,”傅明淵淡淡威脅,“你不進去,我就不轉身。”


  紀凡:“……”


  他原地呆了兩秒,然後嗖地一下竄進隔間,關門落鎖一氣嗬成。


  被傅明淵那麽一鬧,再回競賽組上課是絕對不可能了,紀凡隻得返回教室。


  午休期間,高三教室向來都安安靜靜,可今天,卻不知為何有些吵嚷。


  一群人圍在前排桌子和講台附近,像是在圍觀什麽。


  透過人群的間隙,紀凡張望了一下,電腦屏幕上似乎正在播放某段比賽視頻。


  “這是什麽啊?”外圍有個男生撐著前邊人的肩膀往裏看,蹦了好幾下也沒能看見。


  “國際速算比賽。”裏頭有人答道。


  紀凡解了惑,便不再好奇,轉身坐回自己的座位。


  說起速算……紀凡扭過頭,視線一頓,突然想起徐海帆小時候好像特擅長這個。等徐海帆他媽注意到的時候,他已經能算得比一些學珠心算出身的孩子還要快了。


  正望著徐海帆的空位出神,前麵圍著的同學呼啦啦散開。


  “怎麽?結束了?”


  “中國隊又贏啦!”一姑娘笑著回答,“連勝三年了吧,超棒的!”


  贏了比賽,大家餘興未減,依舊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討論,到後來,甚至開始出題互考。


  比到最後,隻剩下一男生和一女生,班裏同學也分成了兩派,分別給他們加油。結果,男生以幾秒的差距不幸落敗。


  大概是輸給妹子讓他覺得很丟臉,男生的麵孔慢慢漲紅了——即使到現在,還有許多人戴著有色眼鏡,認為女生在理科算術方麵天生就及不上男生,盡管事實並非如此,這隻是性別刻板印象罷了。


  男生不服氣地嘟囔:“要是徐海帆在,肯定不能讓你這麽得瑟。”


  女生白了他一眼,伶牙俐齒地反駁:“我哪裏得瑟了?贏你,輕輕鬆鬆好吧?”


  “你——”男生氣得要命,可是輸了就是輸了,技不如人是不爭的事實。


  周圍學生開始發出諸如“XX也不過如此嘛”的竊竊私語。


  男生捏緊了拳頭,心中暗想,怎麽樣才能名正言順地再來一次呢?


  對,隻要給他機會再來一次,他不見得會輸!


  目光掃過徐海帆的空位,他突然瞥見旁邊坐著的紀凡,眼睛一轉,有了主意。


  “紀凡啊,”他搓搓手,嗬嗬笑起來,“我記得海帆說你小時候學過珠心算?”


  紀凡愣了一下,搖頭道:“很久不用,早就忘光了。”


  “你肯定謙虛啦!我看你做計算從來不出錯的,”男生走近了些,“嘿嘿,剛才你就一直盯著咱們這邊,可是又不來玩……”


  紀凡微微皺起眉頭:“你們不是已經分出勝負了?”


  “咱們再比一場吧!”男生直截了當地打斷他,露出了狐狸尾巴。


  “?”紀凡繞過他的遮擋,瞅了眼不遠處奪冠的女生,莫名其妙地道,“我比不過她的,直接認輸行嗎?”


  “不是她啦,”男生厚著臉皮道,“是咱倆比一場,贏了的再向她挑戰一次。”


  “喂!”剛才那女生看不下去了,“你怎麽輸了就耍賴皮啊!看紀凡脾氣好就逮著人家欺負?”


  “去去去。”男生做了個驅趕的動作,“這可是咱們男生內部的事,對吧紀凡?”


  紀凡抿唇:“可我不想……”


  “來嘛,就當玩玩——”


  “幹嘛呢,沒聽見他說不樂意啊?”另一個男生突然插了進來。


  兩人都是一愣,紀凡驚訝道:“王綱?”


  王綱梗著脖子,沒看紀凡,轉身拍拍胸脯:“你不是想比賽嗎?來啊,我陪你比。”


  男生的聲音弱了下去:“我問的明明是……”


  ——想挑軟柿子捏,結果掐到個硬的。男生硬著頭皮沒後退,但心裏已經開始後悔了:今兒這是怎麽了?大家一個個都在幫著紀凡說話,真是邪了門了。


  另一邊,紀凡的疑問半點也不比他少。


  王綱最近也太反常了吧,上次莫名其妙道歉也就算了,這次明明不關他的事,還主動跳出來……正這麽想著,他就不由多看了王綱幾眼,才發現這家夥背對著他,居然連耳根都紅透了。


  怎麽,屋子裏很熱嗎?

  就在這時,傅明淵的聲音傳了過來,聽起來很有些高深莫測。


  “小烏龜,嗯?”


  語氣喜怒不辨,卻叫紀凡打了個寒顫。他縮縮脖子,不知為何有點心虛:“欸……哎?”


  傅明淵語調輕蔑而不屑,不屑裏又帶了一絲說不清的醋味,質問道:“這小子為什麽這麽積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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