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屬於我的
兩人分著吃完了全大洲最後一盒冰淇淋——雖然紀凡隻舔了一小口,隨後丟開包裝盒,裹著暖洋洋的被子,並肩靠在床頭。
明明地點很曖昧,氣氛卻十分溫馨,紀凡瞥了眼身旁翻查資料的男人,突然產生了一種非常熟稔的感覺,就仿佛,像這樣兩個人坐在一起,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他一晃神的功夫,對方轉過臉來:“看什麽?”
紀凡偏了下腦袋,沒有回答。他往被子裏縮了縮,藏起泛紅的耳朵,寫道:“籲,真暖和。”
“作業寫完了嗎?”傅明淵翻過一頁紙。
“嗯。”
兩個人又沉默了一會兒。
紀凡側頭向另一邊看去,窗外依舊是白茫茫一望無垠的雪原,雙層玻璃邊緣結了點冰花,像點綴著精致的裝飾。
“你明天……有空嗎?”
傅明淵合上書,轉過來看他:“你有事?”
紀凡點點頭:“有一個很想去的地方。”
“要我陪你?”
紀凡:“……嗯。”他寫完又趕緊補充了一句,“可以嗎?”
傅明淵望著他暗含期待的眼神,不禁有些醺醺然,剛想答應,心裏突然咯噔一下。
等等,他忽然反應了過來,怎麽回事,自己好像……從來都沒辦法拒絕對方的要求。
怎麽會這樣?明明一直自詡為理性派,可是遇到眼前這人,怎麽就上頭了呢?
想到這茬,傅明淵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抱著挑剔的心態,重新審視起身邊的人來。
與其說是靠在床頭,紀凡從剛才開始就一點點往被子裏縮,現下大半個身子都躺平了,歪靠著枕頭,要不是手臂下有兩個枕頭墊著,恐怕整個人都能躺平成一條鹹魚。
他維持著懶散的姿勢,手裏舉著筆記本,從書頁後麵探出腦袋看他。
兩隻眼睛烏黑的,閃著溫潤光澤,睫毛濃秀,一眨就射出一道無聲而溫柔的懇求。傅明淵隻與他對視了一眼,便覺得一顆堅硬冰冷的心都要化作軟泥。
應該答應他嗎?應該縱容他嗎?
傅明淵心裏門兒清,知道自己不該被外人牽著鼻子走。可是……
可是,話說回來,他能算外人嗎?
你看,他正躺在我的床上,枕著我的枕頭,裹著我的衣服,渾身都覆蓋著我的氣息。
——從動物性的角度考慮,他就是屬於我的呀。
更何況,他本身就是我精心養著的小寵物。
沒錯,他是我的。
傅教授腦中劃過雪亮的閃電,邏輯鏈變得非常清晰:他屬於我,那麽,答應他,就等於答應我自己,還有什麽問題嗎?
於是,他喉結輕輕滾動,低啞地“嗯”了一聲。
紀凡完全不知道傅明淵腦補了這麽多有的沒的,他很開心地笑起來,指指筆記本:“那我明天就用外出券啦?”
“……嗯。”
紀凡一骨碌爬起來,認真假設,猜測著這張券用完會產生什麽效果,忽視了對方若有所思的眼神。
他左思右想,覺得無論如何明天都會是愉快的一天,越想越激動,變得像郊遊前的小學生一樣難耐。
興奮地扭過頭,他下意識地想要和傅明淵分享,誰知,卻撞進了一雙非常冷靜幽深的眸子。
對方的目光很有些高深莫測,沒有不快,視線甚至是溫柔的,隻是那溫柔背後,又藏了一些捉摸不透的、讓人不住戰栗的隱秘情感。
望著這樣一雙眼睛,紀凡高昂快樂的情緒慢慢褪下去。他偃旗息鼓,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好像忽略了傅先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傅先生……”
“嗯?”
紀凡本能地覺得,應該感謝一下對方慷慨奉獻出的時間,但又不知道具體該怎麽做才好,一時間左右為難。
——擁抱似乎偏於親密了,握手又太疏遠,隻說“謝謝”,卻又顯得蒼白無力……
紀凡想了很久,最後,他跪坐起來,拉過傅明淵藏在被子裏的那隻手,小心翼翼地攤開,在他掌心裏寫了個“謝”字。
寫完之後,他又勾住傅明淵的小拇指蕩了蕩,意思是“太謝謝啦”。
掌心裏麻癢的觸感,令傅明淵整個人都變得僵硬了。他不自然地合攏掌心摩挲了一下,偏頭道:“這有什麽?看把你激動的。”
話雖如此,但他心裏還是美滋滋的,勾著小寵物的手指頭,洋洋得意的心情如同吹氣球一樣膨脹開來,連嘴角都忍不住要翹起了。
傅明淵趕緊掩飾性地咳嗽了一聲:“那什麽,要不是我自己也想出去看看,才不會這麽快答應你。以後起碼要提前一天說,知不知道?我也很忙的。”
科考站都半報廢了,還忙什麽呀?紀凡心裏想笑,卻忍著沒有拆穿他,隻是順他意思點了點頭,表示“我知道啦”。
傅明淵於是徹底滿意了。
離開之前,紀凡讓傅明淵平躺下來。
因為暫時還不確定使用“外出券”之後會發生什麽,萬一強製抽離對方的意識,那麽,站著就很可能摔倒受傷。
確認傅先生躺好後,紀凡選擇登出係統。
再次睜眼,他已經回到了臥室。撈過滾進被子底下的寵物蛋,紀凡飛快地翻出道具欄,“一日外出券”正躺在醒目的第一格。
他深吸一口氣,按下了“使用”。
隨著短促的電子音,紙券圖標消失了,然後……然後什麽也沒發生。
既沒有華麗的光效,也沒有聲音,紀凡左右轉了轉腦袋,也沒能看到傅明淵的人影。
紀凡:“?”怎麽回事?
就在他想要重新登陸係統確認情況的時候,腦中響起一個遲疑的男聲:“小烏龜?”
跟當初係統推銷員一樣,傅先生的聲音似乎不需要通過媒介,就直接印在了腦海深處。
顱內傳來的磁性聲音聽得紀凡後背一麻,他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摸摸耳垂:“我在。”
“你能……聽見我說話嗎?”紀凡試探著地問。
這次回複來的慢了一點,對方說:“好像……隻能讀到文字。”
“我似乎能看到你附近的畫麵,但是到處都漂著文字。”傅明淵皺起眉頭。
他現在的狀態很玄妙,像是正漂浮在半空中,輕飄飄感覺不到質量,當然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他處於上帝視角,正俯視著坐在床邊的少年。
眼前的一切,和正常世界的唯一的區別,隻在於“文字”。
比如,目光隨意掃過桌上的雪花玻璃球,頂上便飄出了文字框“姐姐送的夜光水母玻璃球”——就像遊戲裏的道具解說似的,隻要視線定格片刻,文字泡就就噗噗噗地往外冒。
或者再看紀凡,就能看見他腦袋頂上出現了一大串緊張兮兮的文字泡:
【小烏龜:你還好嗎?怎麽會看見字?看見什麽字了?會不會暈?難道哪裏出了問題……】
傅明淵忍不住笑了。
“我很好,”他掃了眼桌上的電子鍾,“隻是……你似乎要遲到了哦?”
紀凡一躍而起,跟踩了尾巴的貓似的,一溜煙往外跑,腦袋上浮出一大串“啊啊啊啊”。
“等我先去學校再說!”他動作神速地換好衣服,完全看不出平時慢吞吞的模樣,隨後叼著麵包,三步並作兩步跳下台階,衝出了院門。
傅明淵一直綴在對方身後一米左右,被牽引著往前飄去。
一米似乎是係統限製的最遠距離,即使紀凡跑得再快,也沒法甩開他。
傅明淵於是放下心,任由紀凡拖著他前進,順道饒有興致地打量左右的花花草草。
令人吃驚的一幕出現了,花草附近漸漸浮現出標注著學名的解說框,更奇妙的是,就連它們的頭頂,也出現了活躍的文字泡。
尤其是那些種在主人家窗台上的盆栽,竟然就這麽熱熱鬧鬧地聊起天來。
【被當作玫瑰買回家的月季:哇,你看,這孩子是不是又要遲到了?】
【蟹爪蘭才是最美的多肉:哪裏哪裏?哦豁,又是他。不過他跑的好快啊!】
【失寵的厭世風信子:唉,如果我也能長腿跑掉就好了,主人今天又忘了給我換水。一覺醒來都快渴死了,卻隻能喝隔夜洗腳水,好討厭喔。】
【被當作玫瑰買回家的月季:誰讓你你死活不開花?咱們做花哪兒能這麽傲嬌的啦?】
……
相比起唧唧歪歪的家養鮮花,路邊的野花則要沉默許多,隻會偶爾在草叢裏冒個泡出來。
【喇叭花:起床啦!】
【雛菊:哈欠。】
【馬蘭菊:拒絕。】
饒是傅明淵見多識廣,也不由被這副奇異景象給震住了。
不,植物怎麽可能會說話?這和神秘的“拓麻歌子”係統有關嗎?或者說,還是因為宿主本人的緣故……
他心中閃過無數猜測,抽空抬眼看了看一路狂奔的紀凡,而對方似乎對身邊發生的一切毫無察覺。
不,這麽說也不對,紀凡跑得實在太著急了,壓根就沒注意到身邊的人,更別提野花了。
傅明淵忍了忍,還是沒有立刻告訴他自己眼前出現的奇妙現象。
今天徐海帆被他媽硬生生拖去看牙醫,請病假不用上課,紀凡便沒有繞道去徐家的巷口,直接抄最近的小路直奔學校。
氣喘籲籲地跑上五樓,紀凡踩著最後一聲上課鈴衝進教室,整個人都累攤在桌子上。
傅明淵懸停在半空,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熟悉又陌生的教室。記憶裏,中學生活似乎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沒想到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重新體驗一遍。
早讀是英語,紀凡一邊讀課文,一邊在腦袋裏和傅明淵閑聊。
“你高中的時候,應該很受歡迎吧?”紀凡有點羨慕——傅先生成績又好,人又聰明,而且長得也出眾,放在哪裏都是萬人迷呀。
“不太記得了,”傅明淵實話實說,“我上高中那年才12歲,插班的,隻讀了一年。”
紀凡:“……”他就不該問這種問題orz。
“長相嘛……那時候還沒發育呢。矮倒是真的,老師沒辦法,就叫我坐在講台旁邊。”傅明淵頓了頓,試著說了個笑話,“我看後來年輕學生好像有種說法,講台旁邊的叫‘護法座’?那我就是左護法了。”
紀凡:“……”這笑話好冷。他強撐著幹笑了兩聲,算是給足了對方麵子。
傅明淵於是更加溫柔了。“你也應該很受歡迎啊。”他誇獎道,“性格溫順,長相也……也很好。”
紀凡耳朵紅了紅,腦袋不好意思地垂下去:“我不行的。”
“自信點。”傅明淵傲然掃視教室裏的小豆丁們,“再怎麽說,你也該相信我的審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