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他是惡人
世間萬物,有很多地方其實都是相通的,人和雕,究其本源,都是大自然的產物,雖進化程度有所不同,可他們的本質,其實是一樣的。
秦慕澤看雕的時候,並沒有把雕當作雕,他把雕看作和自己一樣的存在,與此同時,他也在儘可能的,讓雕把他當作「自己人」。
「大白和小白被獵人捕捉到后,一直被關在籠子里。」秦慕澤凝視著尊在陌南秧身後的白頭雕,目光有些複雜:「敵對的關係從一開始就已經建立好了,想改善其實並不容易。」
就像奴隸主購買奴隸一樣,若真遇到個寧死不屈的硬骨頭,你把他買了回去,哪怕山珍海味的好生招待著,他依舊覺得你是困了他自由的惡人,而不是救他於水火的恩人。
好在,雕並不是人。
沉默了片刻后,秦慕澤突然笑了,他伸手摸了摸身後金雕弧度優美的脊背,故作輕鬆的對陌南秧眨眼道:「為了給這兩隻大可愛留個好印象,從購買到運回家,我全程都沒有露過面,全是讓手下代勞的。」
聞言,陌南秧不由的笑出了聲:「想不到你還挺壞的。」
面對陌南秧發自肺腑的評價,秦慕澤挑了下眉,輕笑著反問陌南秧道:「誰又說我是好人了?」
他不是好人,從來都不是,他承受過來自這個世界的最大的惡意,自那以後,善良便不再有意義。
陌南秧突然想起不久前和白雲棋的那次深夜密談,白雲棋告訴她秦慕澤曾經救過她,那個時候他們並不認識,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可是秦慕澤救了她,沒有任何緣由,不求任何回報,恰巧路過的他,遇到了需要幫助的她,所以他伸出了援助之手,解救她於危難之中。
那個時候他是善的吧?像所有陽光又美好的少年一樣,有著一腔的熱血,和令大人們想嘲笑,卻又忍不住為之動容的正義。
只可惜,這樣純粹而直率的秦慕澤她已經再也見不到了,現在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全新的,她永遠也看不懂的男人。
陌南秧的眼底閃過几絲失落來,過去的諸多遺憾不可更改,現在的物是人非令她傷感。
「怎麼了?」秦慕澤捕捉到了陌南秧眼底的那抹落寞,細長的眉,不由的皺了一下。
那一刻,陌南秧很想抓住秦慕澤的衣領,不顧一切的問一問他:「在你心裡,我是不是和我妹妹一樣,都是害苦了你的該死的賤人?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比任何人都要痛恨我?」
想要發問的衝動在心底越聚越強,可最後陌南秧還是忍住了:有些話,還是不要說破的好,一旦說破,苦了的,只有自己。
「沒事。」陌南秧勉強擠出一抹笑來,轉移話題道:「繼續講雕吧,後來呢?你是怎麼讓這三隻大可愛不再敵對你的?」
見她不想講,秦慕澤心底雖然有些失落,卻也沒有勉強她,只是跟著她笑了笑,然後便如她所願的,把話題轉移到了雕上。
「其實只要耍一點兒小花招就可以了。」秦慕澤垂下眼帘來,濃密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下一片弧形的陰影,襯得他的眼越加的細長:「畢竟雕不是人。」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擔心這三隻大傢伙會聽懂他即將要說的話一樣,他吹了個口哨,讓那三隻大傢伙自由解散了。
口哨聲一響,剛剛還百般無賴的三隻金雕,立刻顯出一副精神抖擻的模樣,撲閃著翅膀飛出去了。
「不是人你還讓它們飛出去。」見狀,陌南秧不由的白了秦慕澤一眼,笑罵他道:「怎麼,擔心它們聽了你的話,會意識到自己被騙了,然後反過來把你給吃了?」
聞言,秦慕澤眼眉間閃過几絲尷尬來,他乾笑了兩聲,有些為難的開口道:「這倒也不是……它們肯定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可是當著它們的面兒說這些,我總覺得有點兒怪怪的。」
這是實話。
然而,這源自心底的實話卻讓陌南秧的心越來越涼:現在對雕倒是知道慚愧了,當年你當著我的面,揭開騙我的真相時,怎麼就不能心軟一點兒,給我點兒廉價的同情?
感情,她還不如三隻雕。
陌南秧的眼神愈發的冰冷,察覺到這點后的秦慕澤心底猛然一顫,終於意識到「騙」這個話題,對他們兩個來說,還是太過敏感。
他很想開口解釋些什麼,解釋一下他必須得這麼做,他必須得騙這三隻無辜的雕,不然的話,它們三個會餓死的。
可是不行,他解釋不了,因為他知道,他其實可以給雕自由,就像當初他其實可以放過她的,可是他沒有,他固執的讓她愛上了他,卻不能陪她走到最後。
這也許就是上天給他的懲罰吧,他因為私慾害苦了她,現在,報應來了。
「我讓手下把我和雕一起關到了籠子里。」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借口,秦慕澤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講著:「當然,關之前我算好了安全距離,雕能看到我,但是它們傷不了我。」
這就是他,一個做任何事都會精心算計,步步為營的惡人,一個害慘了雕,卻還要偽裝成雕的同類騙雕上鉤的偽善者,現在,他把他原有的面貌赤裸裸的展現給了她,讓她旁觀自己的醜惡。
「雕以為我和它們一樣,是被獵人打敗的獵物,所以它們在桀驁不屈中,對我又生出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惆悵。」他的聲音,低而沉,若是認真的品,甚至能品出幾抹自虐般的狠。
他是狠……他簡直狠到極致了,為了騙這三隻無辜的雕,他一個當權者寧可扮成階下囚,把自己和雕關在同一個籠子里培養感情……他這樣的狠,她怎麼能不輸?
「敵意消失以後,施恩就容易多了。」秦慕澤繼續講著,從他的語調里,聽不出他此刻是什麼心情:「只要演一場戲,假裝救它們出去,恩便施完了。」
這話聽著似曾相識,當初他對付她的時候,用的好像也是這一招吧?費盡心思的設計不經意的相遇,然後以想請自己回去做主編為名,向自己伸出了援助之手,身處於地獄深處的她慌不擇路,還以為那是上帝給的救贖,好不懷疑的抓住了他的手,滿身心的信任他,愛慕他。
熟不知,她不過是籠中的雕,他做著一切,不過是陪她演戲一場。
可悲,可笑。
「你還真是捨得下血本啊。」陌南秧咬緊了牙,冷著調子諷刺了秦慕澤一句,一顆心臟,又冷又疼。
秦慕澤自然聽得出她語氣里的挖苦,他很想淺笑著回她一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是不能,他笑不出來,她讓他變得軟弱,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刀槍不入,百毒不侵的秦慕澤,她讓他重新染上了人的味道,所以,他疼了,不能再往下撐了。
「我們回去吧。」秦慕澤轉過了身,凝著自己停在門口的車,輕聲提議道。
聞言,站在秦慕澤左後方的陌南秧也順著秦慕澤的目光向外看去,在看到門口停著的那輛私人定製的瑪莎拉蒂后,她垂下了眼帘。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陌南秧伸手把額前的碎發別到了而後,細長的桃花眼是前所未有的嬌媚:「既然你的雕是最近才開始養的,它們為什麼會認得我的味道?」
他們明明早就分開了,這些雕不該對她的味道這麼熟悉。
背對著陌南秧站著的秦慕澤身形一愣,沉默了許久后,才認命般的嘆了口氣,坦白道:「我訓練它們認的。」
陌南秧永遠不會知道,秦慕澤費盡心思的養這三隻雕,其實,全是為了她。
他知道陌南秧出獄以後肯定不會離開北京,他也知道只要她人在北京,終有一天,他的敵人們會對她出手。
這敵人,有可能是秦暮寒的母家的人,也有可能是楊老將軍的人,更有甚至,甚至還有可能是現在還和他站在同一戰線的謝三爺的人……陌南秧一旦落到他們的手裡,後果不堪設想。
他想保護她,可問題是——他該怎麼保護她呢?
在她身上再裝一個全球定位系統?這顯然是不可能的,當初她寧可咬著牙,讓白雲棋戴著指虎生生把她的牙打掉,她也要擺脫他在她后牙槽裝的定位系統,如此堅決的她,又怎麼可能再讓他監控她的一舉一動?
無奈之中,他只好選了一個最原始,又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方法——雕。
雕的視力和嗅覺都遠遠的超過了其他生物,再加上它有翅膀,可以從高空搜尋獵物……只要陌南秧沒有被劫出京城,他有自信他後花園里的這三隻大可愛,絕對能搞得定所有不懷好意的劫匪。
「為什麼?」聽到秦慕澤的回答以後,陌南秧抬起眼帘來,凝視著秦慕澤清冷的背影,一字一頓的問他道:「為什麼你要訓練它們認出我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