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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懷沒有看也知道,那紋圖整體呈淡金色,仿若無量尊佛輕抖外衫,披灑在整片脊背上,是謂「無量佛衣」。

  這是一門頗為高深的內家功夫,從前聽師父提過,修成此功之人幾乎刀槍不入,且百毒不侵,即便是自己動手自盡也至少三日不死,需得等周身鮮血流盡才會死去。

  而擊敗此饒唯一法門……

  這法門唯有傳授功夫的師父才知曉。

  而度厄,從未提起。

  因為度厄從未告訴雪懷,他將「無量佛衣」傳授給了他。

  這「無量佛衣」平時根本不會顯現,唯有心緒極為震蕩或運功動氣時才會彌散,所以雪懷平日里根本沒有發現自己脊背上有這種紋圖。

  所以那五個人退去了。

  他們殺不死他。

  他自己也殺不死自己。

  此後只要一直監看他便好。

  事到如今,師父當初傳授「無量佛衣」到底是為了護他還是為了不讓他自盡,都已經無從探尋了。

  手中長棍落地,雪懷頹然地佇立。周遭的影子暫時退去了,可惠王書信中所的字字句句,如泰山壓頂,迫得他喘不過氣來,事到如今他才深刻清晰地意識到——

  遠地闊,無他立錐之地;

  山高水長,無他可去之所。

  正如所有人告訴他的那樣——活不好,死不了。

  起先他以為身邊只有一個影殺監看自己,而如今他得知這容納他成長的寺廟猶如一座監牢,以為只是心有芥蒂的親人手足,卻都是監看他的獄卒。

  再加上惠王書信中所提諸人諸事,這世間周遭的一切一切,似乎都是暗夜裡凝視他的一雙雙眼睛,時時刻刻都不可能所有的眼睛一起冥閉。

  心中鬱憤滿溢,鼓脹難當,他捂住心口處,只覺那裡一片鈍疼。

  他胸中的洪流急需傾瀉,否則便會倒灌將他滅頂。可他獨自站在雪地之中,周遭寂寂,他除了茫然四顧,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行止。

  只是他沒想到,治這洪流的大禹很快就出現了。

  「哎呀大師,」那大禹帶著調侃的笑意道,「知道我有面首,心疼成這副樣子了嗎?」

  岳棠發覺雪懷不見了之後便來尋他。她猜測他會去後山祭拜師父,便一路向這邊行來。她聽見了他與度方的談話,看見了他出手襲擊度方又被眾僧圍困,正想出手相助時發覺那些僧人彷彿發現了什麼不得聊東西而匆匆離去,接著見他一個人孤立風雪,形容悲愴。

  於是此刻她走到他面前逗他,道:「怎麼不問問那到底是不是我的面首就走了?就這麼生氣呀?」

  雪懷的面龐上寫滿怔然,似乎不明白岳棠為何會突然出現,可是轉瞬間那雙墨染的眸子里就泛出霧來,宛如深江薄霧忽被陽光朗照,在凝霧中閃現出波光粼粼。

  岳棠望著他笑:「怎麼了?沒想到被我抓個正著?哎呀呀,我可是第一次見有人為我醋成這……」

  後面的話沒能出來。

  她被大力擁入一個凜冽甘香的懷抱,箍得動也不能動一下。她正在驚愕,卻發覺箍住她的手臂還在縮緊,像是要將她嵌入他的血肉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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