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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實在從前驗證父親所給予的訊息之後都會發現,父親給予的訊息都是真實的。雖然可能不會是一個事件的全貌,但給予的部分都是真實的,當然也有混淆視聽的可能,那些沒有被特意指出來的、那些被刻意隱藏的——都需要岳棠細細推想和查證。
看這些信函送達的日子,恰恰都是在岳棠抵達蘭溪之後每個需要她決斷的時刻,如果她那時候拆看了信函,可能一切事情都不一樣了。
她可能會因為懷疑洪定而無法將重要的安排布置交給他,那麼她自然要依靠雷行這位總城主,蘭溪六城抗瘟疫之事依然牢牢掌控在雷孝也就是他背後的岳榮手裡;
她可能會因為懷疑雪懷而對他所開的藥方、所熬制的湯藥都有所疑慮,甚至直接將他關押,那麼她就只能依靠常愈和雷行指派的其他醫官,對於瘟疫的真相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查清;
她可能會因為岳家與北庭有暗中謀算而有些束手束腳,畢竟她曾因為打亂父親的計劃而被突然調離軍鄭雖然此次是奉女帝的聖旨來到蘭溪,可父親總有法子令女帝下旨或者給岳棠尋個錯處,他總是很有辦法。如果她不敢大刀闊斧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那麼蘭溪的疫病很可能要耗費很久的時間才能肅清,又或者父親想藉此謀利,根本不會讓蘭溪疫病輕易被清除;
思及此,岳棠的心已經不能用寒涼來一言概之,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澀痛,徹進肺腑的冷木。
朝中如岳榮這般鑽營謀利的大臣比比皆是,地方上如朝中大臣般貪眼前利而不顧身後事,導致各地多有暴動,禍患頻仍。
上下皆腐,大夏朽痾。
她雖是為博一口氣而肩挑大任,但也會希望所到之處諸事寧定、百姓安康。
而今看來,這真的是一種奢望。
父親身為大夏重臣卻與北庭密謀,私通敵國也不為過。父親的心思之深沉,翻手雲覆手雨之大膽,令岳棠暗暗心驚。
她跟隨在大哥身側時曾偷看過他收到的父親的信函,當時看得有些雲里霧裡,卻也能知道父親那是在擾亂大哥的決斷,給出的訊息並不完全卻足以撼動當時大哥的判斷。
岳榮有真正能信任的人嗎?是不是對任何人都有這種似是而非的提醒、試探和明暗並進的推進、挑弄?
果然其心似水,永遠都是迂迴曲折,從不正面突進。
他選擇在岳棠身陷蘭溪紛亂諸事的情況下告訴她這麼多秘密,一點都不擔憂她會不聽自己的話來幫襯岳家,而是在最後一封信中輕輕帶上一筆:「棠兒自便喜歡自己拿主意,今已成一軍之將,更會奉挾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道理,為父省得。是以為父將重大秘辛一一告知供你參詳,以期你能達成心中最終所願,若真有那一日,為父心甘情願向你俯首,岳家家主之位也願拱手相讓。」
一句話就戳在岳棠心中最深最軟也最硬最恨之處。
她本沒有什麼大的志向,一路向上攀爬也不過是為了爭一口氣,能令父兄俯首,令整個岳家低頭。
若要達成這個目的就不可有任何仁慈,就應當在任何緊要關頭做出一切利於自己攬權晉陞的抉擇,直至成為功勛彪炳的赫赫大將,功蓋朝野,萬世流傳。
然後呢?
岳棠忽地想到這個她從未想過的問題。
令父兄俯首之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