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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紅箋是以番紅花香料染印的一種信箋,書寫時可聞到箋上絲絲香氣;玉髓香是以至少三種名貴玉髓為基製成的香料,使用時的香氣若有似無,但數日後曾沾染過這香氣的衣衫鞋襪在陽光映照下會顯現出星星點點的亮光,頗為珍貴。

  這兩樣罕有的物件都是北庭皇族獨有之物,大夏並不常見,除非達官貴人家絕不可能有,且因兩國局勢緊張,這種物品都是私藏,且要藏得慎之又慎,因為一旦發現會惹上私通敵國的罪名。

  金世通不知道是該先問「這兩樣物件你從何得來」,還是應先問「你想栽贓岳松私通敵國」,一時張了張嘴,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惠王給了他答案:「必要時,可搜查他的官袍和玉帶,以『私通敵國』罪先行看押。岳家軍群龍無首又憂懼被連坐,自然存了將功折罪之心任你調遣。記住,萬萬不可讓岳家軍中人將消息送出蘭溪。」

  「是!」金世通由衷地應聲,又好奇問道,「你……王爺竟如此料事如神事先留手?」

  惠王微微一笑:「當時並未能料算至如今。當時只是……以防萬一。」

  以防岳松拒不離開而做的萬一?金世通點點頭表示理解。

  至於這兩個物件,乃是夜世廷藍所贈,但此事他並不想對金世通言明。

  「北庭軍善火攻,好在眼下是冬日又多雨雪,帶火箭矢觸地片刻即滅,無須多費心神滅火。令先鋒軍帶上所有能帶的水車,抵達邊境后立即以水潑地,首次交鋒時先以巨龍水攻擊,水內摻雜此次疫病之毒。水耗盡即撤,不可戀戰,返回營地后掛出免戰牌。」惠王聲音冷冷,仿若正在書寫生死簿的司命之官,「待宋陳二人突襲過後再出戰,以此法再次襲擊,務必使北庭軍染疫且不知情。」隨後話鋒一轉,「約莫第三日夜便會病發,拖延至次日晨毒發癥狀頗為明顯時,帶人前去送解藥。」

  金世通原本聽得又是讚歎又是滿意,北庭軍不擅水,這種天氣下被澆個濕透十分難耐還會很快結冰,戰鬥力大大衰退,然而聽到後面頓時一愣:「送解藥?」

  惠王:「有願投降者,贈解藥。」

  「瓦解軍心,好是好的……」金世通勸道:「剿滅敵國大軍是邊境封王應當應分的事,何況北庭人害蘭溪不淺……」他湊近低聲,「雪懷,你別在此時說什麼『我佛慈悲』。」

  「並非慈悲。」雪懷沉聲又和緩地說道,「此番我們斬殺他五萬人,不出三年他們會捲土重來再次復仇,定要斬殺我們六萬人才可解恨。」他輕輕一嘆,「翻覆來去,許是十年,許是二十年,許是更久,許是子子孫孫不死不休……人生數十年,為何要將短暫而寶貴的性命浪費在這種無意義的廝殺之上還遺禍後人?」

  金世通怔然。他出身低微,靠著聰明才智躋身惠王智囊之列,所思所想都是替惠王分憂,替自己謀個好前程,加之身處兩國接壤之地,「最大限度斬殺北庭人」這個信念根深蒂固地烙印在他的血脈里,從未想過與北庭廝殺有什麼問題。但雪懷的話令他忽地想起妻兒的抱怨——「一年到頭,你能在家裡待幾天?」他總會回答說「此事辦完便來陪你」,或是「待這陣子忙完」,但如此年復一年,他的陪伴並沒有增多,反而還有減少。

  對敵廝殺是無意義的嗎?

  他從未想過。

  雪懷沒有再與他深究這個問題,現下也不是辯論的時候。他接著說道:「泰州動亂方穩,西南流寇時有暴行,中州一代水患頻發流民遍地,新君登位不久,岳柯兩家頻繁角力——蘭溪與北庭絕不能有戰事。」

  戰事一起,很可能引發各方勢力異動,到時候就不是邊境紛爭是否能給惠王帶來更高的封賞的問題,而是大夏到底還能不能存續的危亡大計!

  金世通的后脊頓時泛起一層冷汗。

  囿於眼前而耽於身後,能看到五步之內卻無法望見十步之外。

  但眼前這個僧人,為什麼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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