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水渠殘骸(三)
他膚色白皙,腰系一根月白色腰帶,腿上一雙黑色靴子,身姿纖細修長如玉般挺立。
冷峻的臉龐遮不住他的傾世容顏,和煦的微風掠過,衣袂飄飄,清澈明亮的眸子宛若星辰般璀璨。
蕭玄奕慢條斯理地從刑部府衙出來,似有若無地看了沈舒窈一眼,這不是第一次見她穿男裝,早在昌州百花樓就有過,此刻依舊覺得頗有英美之氣,抬腳上了馬車,甩下一句:「跟我去驛站。」
沈舒窈一愣,馬車剛才就應該直接去驛站,幹嘛又要兜著圈子來刑部,可真是貴人事多,隨即也跟著上去。
排水渠西北至東南走向,是京城內的一條主幹渠,兩旁的石壁上雕刻著精巧花紋,渾濁的污水,泛著陣陣惡臭。
沈舒窈找了一根竹竿測量了一下水位,水深不過三尺,她不可思議地看著身邊的蕭玄奕,道:「你們可真行,這麼淺的水位找幾具殘骸居然用了三日?隨便派幾個捕快下去,半日功夫就能將裡面的殘骸打撈得乾乾淨淨。」
蕭玄奕眼角輕輕一撇,漫不經心道:「刑部侍郎魏大人覺得捕快無法分辨動物骨和人骨,更怕破壞了骸骨上的痕迹,從而讓案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所以他就在岸邊足足觀望了三日,著急上火地看著連走路都蹣跚的江仵作慢慢打撈殘骸。」
「屍骨可以長期保持損傷痕迹,當然如果有顧慮可以打開旁邊閘口直接把污水排出去,在外端栓上過濾的漁網,這樣省時又省力。」
沈舒窈搞不懂這個刑部侍郎魏大人是如何坐上這個位置的,非得把簡單事情複雜化。
這時,王府的下屬從驛站搬來了紫檀木圈椅,蕭玄奕坐了上去,淡淡道:「我也曾對魏大人有此提議,可他卻說閘口盡頭通往良田,不可荼毒了百姓的莊稼作物。」
沈舒窈嘴角抽搐,實在是無語了,她看著蕭玄奕旁側的風煞,道:「你去把閘口關上,找幾個人將排水渠里的水舀乾淨,既然魏大人擔心你們打撈屍骸時破壞了損傷痕迹,那麼就由我去打撈。」
風煞站著不動,對沈舒窈的話充耳不聞,只是靜靜地等待蕭玄奕的指示,見他點頭了才下去做事。
很快,十來個精壯的捕快提著木桶疾步而來,開始緊鑼密鼓的舀水,沈舒窈坐在蕭玄奕的左邊,翹著二郎腿耐著性子等待。
魏啟章匆匆忙忙趕到驛站,見到此暮頓時恍然大悟,道:「我真是急糊塗了,怎麼就忘了這看似雖笨卻最有效的法子呢?」
此時,沈舒窈已經下到水渠里了,污水已經被舀得差不多了,她白凈的手在惡臭的淤泥里翻找,很快就又發現了一顆頭骨,又吩咐捕快將清水準備好,用於清洗殘骸上的淤泥。
落日餘暉,雜亂的草地上堆著滿是污漬,臭烘烘的殘骸,沈舒窈獨自蹲在地上將每一塊放在水中清洗。
若不是看到她的手裡拿著的是人骨,或許大家會因為她優美的動作而多看兩眼,而此刻圍觀的官差卻是各個面色蒼白,身軀僵硬地站著。
蕭玄奕看著那雙浸泡在渾濁水中纖細的手微微皺眉,若無其事地環顧了眾人,道:「天色已晚,你們幾個趕緊將這些骸骨清洗乾淨運到刑部。」
幾個被點名的捕快邁著沉重的步子緩緩上前,方才抽乾溝渠的水倒沒覺得有多可怕,此時要讓他們一一上手體驗,當真不是每個人都能克服住心裡的恐懼。
如今晉王爺發話自然無人敢置喙,更加不敢不從,即便頭皮發麻也要硬氣地走過去。
翌日,刑部設置的驗屍房寬敞明亮,擺放著一堆雜亂的骸骨,縱然是青天白日卻依舊讓人後背生汗,不寒而慄。沈舒窈將肩上的工具箱放在桌上,快速打開,掏出素布手套戴上。
瑰麗的驕陽,熠熠生輝,從窗欞橫斜進來,沈舒窈回過頭看著蕭玄奕,道:「我先將骸骨逐一分類拼好,這樣就方便驗看,你讓人給我單獨準備一間屋子,還有大量粘土。」
蕭玄奕悠閑地坐在椅子上看古籍,聞言眼眸微抬,問道:「你要粘土何用?」
「顱骨復原。」沈舒窈將盆骨放在脊柱和下肢之間,遲疑一瞬,見他露出疑惑的表情,索性解釋起來:「根據人體頭面部軟組織及五官的形態特徵與顱骨形態特徵間的相關關係,用粘土重建顱骨生前面貌形象。」
「顱骨復原是建立在面部軟組織厚度、五官形態以及位置與顱骨形態間的關係等之上的,面部軟組織厚度根據性別、年齡、種族、等的不同而各有差異,決定了容貌的大致輪廓。」
「但測量的標誌點是統一的:髮際、眉間、鼻根上唇根部、人中、頦唇溝、頦隆凸、頦下、眉中央、眶緣下點、下頜下緣、顴弓上緣、下頜升支及下頜角。」
魏啟章緊皺著眉頭,聽得雲里來霧裡去,他又看了看蕭玄奕,見他神態平靜想必是聽明白了。
沈舒窈輕輕撫摸著下巴,道:「不過,我只能將頭顱的容貌復原到六、七分像。」
「能有六、七分像已是不易,總比我們看著一堆白骨束手無策的強。」魏啟章忍不住出聲讚賞,他當真對這個女子好奇起來了。
蕭玄奕似有若無地瞧了魏啟章一眼,道:「本王覺得不必刻意準備,刑部不是正好有一間閑置的書房嗎?」
魏啟章即刻會意,態度誠懇,道:「確實有一間閑置的書房,只是裡面現在堆放些許雜物,下官現在就著人將書房收拾乾淨,保准不耽誤沈姑娘的事。」
於是,一群捕快跑前跑后總算將魏啟章的書房搬空了,他嘴角抽搐地看著這間寬敞明亮的書房,想到轉瞬之間就變成了驗屍房,頓時心如死灰。
想到鏤雕的檀木書架即將要擺上四顆頭骨,魏啟章的心裡頓時蒙上了一層恐怖的陰影,他默默發誓,就算打死他,也絕不會再搬回這間書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