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水渠殘骸(二)
清風微拂,蕭玄奕眉毛微揚,靜默不語。
魏啟章一臉鬱悶,回過頭看著江仵作,急道:「我說江仵作,你賣什麼關子,此人到底是誰?」
「侍郎大人可聽說過淮州近幾年出了一個不僅會驗屍,還會斷案的女子?」江仵作問道。
「竟然是女子?敢行仵作、查案之事?」魏啟章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正是,沈姑娘可是聞名遐邇,屢破奇案的踔絕之才,對驗屍、辨骨更是頗有建樹,老朽曾親眼目睹她破過一樁連環殺人案。」
江仵作摸了一把花白的鬍鬚,又道:「難得的是她不但人長得極美,還不是賤籍,當真算是本朝膽識過人,聰明穎悟的奇女子。」
「魏大人可聽說過昌州城那起血手印案?」蕭玄奕風輕雲淡地插了一句。
「自然聽說過,此案若非王爺洞見底蘊,恐怕至今也懸而未決。」魏啟章思忖須臾,認真地答。
蕭玄奕似笑非笑地說:「可洞見底蘊的並非本王,而是這位沈姑娘,此案正是由她破解。」
「世間竟有這樣的女子,下官真是孤陋寡聞,若是能將她請來確實不失為一大助益,可惜女子不能入仕為官,不然我定要向聖上推薦,將她留在刑部任職。」
魏啟章恍然大悟,那件轟動京城的血手印命案的告破竟然出自這位女子之手,不由地感慨起來。
沈舒窈獨自站在一棵海棠樹下,隨風落下的花瓣雨盪起層層旖旎。她抬手接住那些柔美細碎的花瓣,輕輕握著手心,臉上洋溢著笑容,成就了一幅水墨丹青美卷。
蓮兒雖已累得大汗淋漓,但在側目看到她嘴角掛著的笑意,不由地走了過去,笑道:「小姐,修繕房屋的工匠手藝精湛,府中基本已恢復原貌,只待我再打掃一番,今夜便可在府中就寢了。」
沈舒窈掏出絹帕替她試干額頭的汗漬,溫聲道:「真是辛苦我家蓮兒。」
「不辛苦,只要能一直陪著小姐,我做什麼事情都是開心的。」蓮兒反手握住沈舒窈的手,沈舒窈不但是她的恩人,更是她的親人,當年若不是她,只怕她骨早已作塵。
沈舒窈想到還有幾樣必需品尚未添置,於是便將留蓮兒在府中獨自去了東市。
夏雨瀟瀟,晶瑩剔透如絲綢般密密麻麻斜織著,街市上的行人、貨郎都被淋得四下奔跑,沈舒窈下意識地將為蓮兒買的點心護在懷中,不由地加快腳步,小跑了起來。
雨越下越大如斷了線的珠子,鋪天蓋地從天空傾瀉下來,迷濛蒙一片,地上積了無數的小水潭,而後匯成一條潺潺小溪順勢流向遠方。
沈舒窈的衣衫已被雨水淋濕,她躲到了一處屋檐下,待雨小了一些又接著趕路。
遠處響起鈴鐺的空靈聲,與這淅淅瀝瀝的雨聲毫不突兀,相得益彰,馬車壓過水漬滾動的粼粼聲從耳畔掠過。
「怎麼又下大了?」沈舒窈鬱悶地摸了一把臉頰上的雨水,此處沒有可避雨的屋檐,她正打算加快腳步,一把天青色的油紙傘擋去了她頭頂上方傾斜的雨水,雨水砸在油紙傘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沈舒窈詫異地仰起頭,那猶如鬼斧神工般俊朗的面容,不由地有些驚訝,「晉王爺?」
那皎如秋月的容顏,明艷動人,縱然被雨水淋濕略發皺貼在身上的衣衫,都毫無狼狽,別有一番風姿。
「上車吧。」蕭玄奕神色平靜地看著她。
沈舒窈非矯情之人,跟著上了蕭玄奕的馬車。
一路上,蕭玄奕都閉著眼靠在軟墊上,未曾與沈舒窈說過一句話,氣氛很是尷尬。
這個季節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一道絢麗宛若拱橋的彩虹橫跨在澄澈的天際,似仙女的彩帶交相輝映,燦爛奪目。
沈舒窈撩開車簾看了看,沈府已近在咫尺,那塊鎏金大字的匾額是她新換的,如今的大門口乾凈整潔,毫無瘡痍之感,本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的青石地面,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花香,青草香,還有一絲泥土的芳香。
「今日多謝王爺了,民女就先行回去了。」沈舒窈誠摯地道謝,毫不猶疑的就要出去讓車夫停下。
「驛站後山的排水渠發現了幾具殘骸,江仵作年事已高,接連三日勞累打撈殘骸現已病倒,刑部如今一籌莫展,遲遲找不到接替之人,聽說沈姑娘對辨骨頗有心得。」蕭玄奕的聲音不慌不忙地從她身後傳來。
果然,沈舒窈在聽到這一番話后,頓住了腳步,轉身看著他:「我並非衙門公人,且才疏學淺,斷然不敢在人才雲集的刑部面前班門弄斧。」
京城朝堂風雲詭譎,汲汲營營,她這樣勢單力孤的女子還是不要涉足的好。
「只要有我在,沒人敢動你分毫。」蕭玄奕洞悉了她遲疑時的顧慮,他的眸光停留在她艷若桃李的面容上,道:「議和使團不日就要抵達京城,此事若不妥善解決,不僅有失東陵的顏面,還會讓使團覺得來了東陵四面楚歌,性命難保。沈姑娘作為東陵的子民,是不是也應該盡一盡為人子民的義務?」
真是好大一頂帽子扣下來,沈舒窈氣得好笑,道:「我說王爺,這就是你求人辦事的態度?」
「孟致遠的事,你還欠我一個人情,你應該知道罪大惡極的死囚是沒有資格入棺殮葬的。」蕭玄奕捋了捋廣袖,漫不經心地說。
沈舒窈剪水雙瞳直視他半響,終於下定決心,道:「好,我答應便是。」
蕭玄奕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揮了揮手,「你先回去吧,明日我派人來接你。」
沈舒窈總覺得這人不懷好意,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下了馬車。
刑部府衙大門口,一輛寬大而又富麗堂皇的馬車粼粼,少頃,馬車緩慢停下,車簾被一隻纖細修長的手指掀起。一襲天青色衣衫,玉冠束髮的翩翩公子跳下來,他抬頭凝望著匾額上的那幾個鎏金大字,久久未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