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葬在梧桐樹下
「走吧，別愣著了。」看著有些發獃的肖雲，秦知柔帶著壞笑推了推。
很顯然，肖雲的內心是抗拒的，他看了一眼山上，猶豫了幾分搖了搖頭。「我還是不去了，就在這裡等你們回來。」
「瞧瞧你那小膽子，就幾個死人你怕什麼。」邱老這個時候說了一句，倒也是沒強求，三個人上了纜車。
黎慕驍身上背著包袱，裡面準備了些水和急救藥品，害怕在山上出現什麼狀況。
剛上纜車的時候，速度不是很快，兩個山頭的高度差也不是很大，纜車平穩的往前面滑行，伴隨著陣陣花香，那感覺真有種人間仙境的美妙，但是，回頭一想，下面是簇簇白骨，再美好的意境也都是會被打擾的。
秦知柔趴在纜車的邊緣，看著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嘴角沒有一點的笑意，反倒是眼神中多出了幾分傷感，好像是有什麼心事一樣，只不過那個角度，黎慕驍和邱老兩個人是看不見的。
黎慕驍望著遠處，沒多大會，視線就回到秦知柔的身上，嘴角微勾。
「我真希望，能活著看到你們的婚禮。」
邱老突然的一句話，打斷了纜車上的安靜氛圍。
秦知柔回過身，看著邱老，又和黎慕驍對視了一下。
「起初，我是想著，看著你結婚生子的，現如今，我的身子是等不到那個時候了。」說完，邱老嘆了口氣，眼角有些濕潤。
秦知柔看著黎慕驍，轉頭又看著邱老：「放心吧，您會看到的。」
「是呀，已經請了最好的醫生了。」黎慕驍也跟在秦知柔的後面說著。
邱老擺了擺手，然後抬著手擦了擦眼角的淚，勉強的露出一抹笑容：「你們也不用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子我還是知道的，現在這個狀況，什麼時候死，神仙來了都說不準，也許前一秒還坐在這個地方說話，后一秒就踏進了閻王殿了。」
「爺爺！」秦知柔皺著眉，聲音冰冷的喊了他一句，眼神中透露著幾分惱火：「不準爺爺這樣說。」
「丫頭啊，你今天帶爺爺來這裡的目的，你不說，爺爺也是知道的，你別怪爺爺。」
邱老話題一轉，語氣也比剛才沉悶了不少，好像有什麼陳年往事要脫口而出一般。
黎慕驍看著兩個人的神情，似乎是明白了什麼，臉色也慢慢的沉下來，坐在一邊，沒有出聲。
聽到邱老的話，秦知柔本來的神色緩和了不少，嘴角輕輕一勾，搖著頭說什麼事都沒有，只是單純的帶邱老過來散心的。
「我一生要強，到老了身患這樣該死的病，每晚都備受折磨，倒不如乾脆利落的死了。」
黎慕驍剛要說話，就被秦知柔的眼神制止住，好像秦知柔不想讓他打斷邱老的話一樣。
「渾身疼的鑽心啊，我也清楚，已經是最好的止疼葯了，在這個世上，再沒什麼良藥可醫了。」
兩個人聽著邱老說著，誰也沒有插話，不知不覺的功夫，纜車停了下來。
四周看了一眼，並沒有到山頂，而是停在了半空中，手旁邊正是一棵梧桐樹。
邱老沒有繼續說話，伸手摘了一片樹葉，放在胸前，嘴角帶著笑容，慢慢的閉上了眼睛，神情滿足的笑著。
黎慕驍和秦知柔對視一眼，兩個人沒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到了。」邱老睜開眼睛的時候，將樹葉扔了下去，看著她們說了這兩個字。
「到了？」黎慕驍朝著外面看了一眼，梧桐樹葉把下面的視野全都遮蓋住了，根本看不清這到了哪裡。
邱老慢慢的站起來，從纜車上直接就跳了下去。
這一下，給秦知柔和黎慕驍兩個人嚇得不輕，趕緊抓著邊緣喊著。
「你們也下來吧。」許久，纜車的下方傳來邱老的聲音，秦知柔她們兩個這才鬆了一口氣，順著邱老剛才下去的那個方位也跳了下去。
兩個人落在了地上，往上面一看，不過是兩米高的距離，只是剛才在纜車上，根本看不到，還以為是在半山腰呢。
「爺爺，。你把我嚇死！」秦知柔走過去，看著靠在樹坐著的邱老，滿臉抱怨的說著。
邱老喘著粗氣，摸著胸口，看著秦知柔笑了笑。
黎慕驍剛才也被嚇得不輕，還以為邱老說到了跳下來是尋死呢。
「這麼點高度，我現在的身子骨也經不住了，咱們在這裡坐一會吧，我走不動了。」
邱老這樣說，兩個人也就應下了。
遍地都是梧桐樹葉，很乾凈的樣子，便沒有鋪東西，直接坐在了樹葉上面。
邱老微微抬著頭，看著梧桐樹發獃，整整過去十分鐘，也沒有跟他們兩個說一句話。
二臉懵逼的在旁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知道他這是在看什麼。
「這棵樹有年頭了。」邱老緩緩開口。
倆人點頭，光是看著這個樹榦就能看出來。
「丫頭，等我死了，你就把我埋在這個樹底下。」
邱老收回視線，看著秦知柔的眼神異常的堅定，不像是在開玩笑。
「好。」秦知柔聲音有些哽咽。
「別火化了，不用棺材，挖個深坑就行，給我埋在這樹底下。」
秦知柔看了眼邱老，眼中的淚光一閃，還是點頭應了一聲：「好。」
黎慕驍此時的嗓子也不是很舒服，雖然他和邱老相處的時間沒有那麼長，可是在他的心中，邱老也有了舉足輕重的地位，聽著他這樣安排著自己的身後事，心裏面怎麼也受不了。
「慕驍啊。」
邱老突然把目光轉到了他那邊。
黎慕驍趕緊坐直了身子，看著邱老。
「將來你們兩個人要是成家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待我的丫頭。」
「爺爺您放心吧，我會用命守著她的。」黎慕驍這句話可不是一句空口白話，他就是這麼想的。
邱老一手拉著秦知柔，一手拉著黎慕驍，看著兩個人很久，把兩個人的手放在了一起，眼睛里有淚水在不停的打轉：「有情人能成眷屬，這是多麼難得的事情啊，我這一輩子都在奢望著，卻一輩子都不得結果。」
秦知柔垂眸，眼淚落在面前的樹葉上，雖然聲音不大，但也能聽得見。
「守得心上人，白頭共此生，這就是最大的幸運，最大的幸福，你們要好好的珍惜彼此。」
「爺爺，你放心吧。」
黎慕驍眼裡含著淚，強忍著不讓它落下來。
在梧桐樹下，邱老和他們講了很多很多的往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爬山累到的緣故，回到家裡的時候，身子的狀況就不好了，連夜送進了醫院。
秦知柔，黎慕驍，秦仲衍還有汪明妃四個人等在外面。
秦知柔自己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的黑夜，半天都沒有說一個字。
汪明妃擔心她傷心過度，走過去準備和她說說話，可是秦知柔還是沒有出聲。
這一次搶救室的燈遲遲沒有熄滅，幾個人從長椅上坐著，站著，走著，蹲著，不管怎麼樣，心裏面都是難以掩飾的燥亂。
唯獨秦知柔一個人，從頭到尾站在窗邊，不說不動，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小柔，邱老怎麼樣了！」沈荔美的聲音出現在走廊的那邊，說完就朝著秦知柔這邊跑過來，看著秦知柔通紅的眼睛，她滿是心疼的抱著秦知柔。
秦知柔的雙手垂著，並沒有抱她。
「小柔，你別擔心。」沈荔美安慰著秦知柔說著，自己早就泣不成聲了。
整整一個小時，搶救室的燈還在亮著，不過這個時候門口了，從裡面走出來一個醫生。
秦知柔猛地轉身看著他，身邊的幾個人也全都站了起來聚集過去。
「病人脫離了危險期。」醫生的這句話說完，幾個人高興的鬆了口氣。
可是秦知柔卻沒有表現出來半點，他自己是醫生，知道醫生這句話的後面還是有話的。
旁邊的沈荔美也清楚，醫生後面沒說出來的話，才是讓人擔心的地方。
「雖然度過了危險期，但是也需要儀器來維持。」
秦知柔只是點了點頭，什麼話都沒說。
沈荔美看著秦知柔，趕緊走上前扶著，然後看著醫生說道：「剩下的事，就拜託你們了。」
醫生重新走進了手術室，再出來的時候，是邱老的病床先出來的，看著身上插滿管子的邱老，秦知柔的眼淚再也綳不住了。
就連旁邊的黎慕驍和秦仲衍都忍不住掉眼淚了。
到了病房的時候，秦知柔獃獃的坐在旁邊，邱老緊閉的雙眼，只有儀器上的數字，還能證明，他還活著，還有一口活氣。
秦知柔一個人在病房坐了半個小時，再出來的時候，面容平靜，臉上掛著幹了的淚痕，但是沒有了悲傷的神情。
沈荔美擔心秦知柔傷身子，想讓她回去休息，卻被秦知柔拒絕了。
「終止治療。」秦知柔看著黎慕驍說了四個字。
黎慕驍傻眼了。
秦仲衍皺起了眉頭。
旁邊的人都愣住了。
「終止治療？」黎慕驍不確定的又問了一遍。
秦知柔點頭，然後直接就朝著醫生的辦公室走去。
醫生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也傻眼了，看著秦知柔愣神好半天。
「我說的清清楚楚，不想再說一遍，你給我開證明吧。」秦知柔說完，冷冷的站在那裡。
醫生看著她這樣的堅決，也沒有說別的，坐下來，就準備開證明，只不過落筆之前，還是再次和秦知柔確定了一遍。
醫生開出了證明，秦知柔在上面簽了字以後，徑直地走出醫生辦公室。
幾個人傻愣愣的看著護士撤去了邱老身上的管子和儀器出來，緊接著就聽著醫生宣告死亡的時間，前後不過是十五分鐘。
秦知柔站在門口，看著病床上蒙起來的邱老，她嘴角微微勾起，眼中的淚再次落下來。
辦完了所有的手續，秦知柔將邱老拉到了北邙山，那棵梧桐樹下，拿著鐵鍬，親自挖了第一鍬，一顆顆的淚珠掉在泥土中。
身後的幾個人全都傻眼了，都覺得秦知柔是快瘋了。
黎慕驍上前阻攔，被秦知柔推了回來，跟著工人一起在那裡挖坑。
天蒙蒙亮的時候，邱老也就裹著乾淨的被子，安葬在了梧桐樹下。
秦知柔看著填平的坑，看著梧桐樹，嘴角掛著一絲滿意的笑容，緊接著兩眼一閉，直接摔倒在地上。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是第二天的下午。
看著床邊的黎慕驍，秦知柔沖著他笑了一下。
黎慕驍看著她笑，也跟著笑了起來。
「生不能同眠，死能同穴，是我能為爺爺做的最大的事了，也算是了了他的遺憾了。」秦知柔看著黎慕驍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黎慕驍心知肚明，拉著秦知柔的手：「難為你了。」
「這是我林家欠爺爺的。」秦知柔說完抬著頭看著黎慕驍：「你明明知道我是林家的人，你明明知道薛明雪是我的什麼人，為什麼不告訴我？」
「爺爺不讓我說。」
黎慕驍滿臉委屈。
「也對，就算是我知道了又如何，知道了林家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一切，對我來說，又有什麼好處呢，什麼好處都沒有，我現在知道自己不是秦家的孩子，不是大哥的妹妹。」
說到這裡的時候，秦知柔的聲音哽咽了，什麼事情都能接受的了，唯獨不是秦仲衍的妹妹，她不知道該怎麼和大哥說，還有，就是大哥知道了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小柔。」秦仲衍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進來的時候，手裡還端著一個托盤。
看著上面都是秦知柔愛吃的東西，秦知柔的眼睛再次模糊，淚水在眼睛里打轉。
「知道小柔醒了就餓，大哥親自給你做的，你快嘗嘗。」秦仲衍把東西放在一邊，剛想端起來喂她，看到黎慕驍的時候，他想到了什麼，把碗放在了黎慕驍的手裡面。「以後這樣的事，你就別等著我來提醒你了，我告訴你，你一定要把妹妹給我照顧好了，不然我這個大舅哥可不是吃素的。」
說完秦仲衍就走了出去，到門口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消失，他靠在牆上暗暗的嘆口氣。
不是我的妹妹又怎麼樣呢，我早就知道了，還不是一樣疼你愛你十幾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