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秦立頭也不回地說了句,“不用你管。”然後就“砰”的一聲甩上了大門。
聶遠威看了看手上的藥膏,隻能苦笑一聲,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麽蠱,二十多年了,偏偏就對這麽一個沒心沒肺的東西著了魔。
秦立怕蔣玉斌萬一想不開出了什麽事兒,一路小跑著到了酒店門口,大冬天的愣是急得額頭上都冒了汗珠子。
蔣玉斌開門的時候,見他氣喘籲籲的樣子,鼻子驀地一酸,“秦叔。”
“瞧把你委屈的,眼睛都紅成兔子了。”秦立張開雙臂,笑道:“來,抱抱。”
“您這姿勢怎麽像老母雞?”蔣玉斌嫌棄的撇了撇嘴,卻是一頭紮進了秦立懷裏。
秦立在蔣玉斌柔順的黑發上頭上亂揉了幾把,笑道:“沒良心的,還敢說我像老母雞,是不是欠收拾了呀?”
蔣玉斌拉著他的手,悶悶地抗議道:“秦叔,我已經是大人了,你不能再跟小時候一樣,像揉小狗似的揉我了。”
“看看你這樣子,哪有一點兒大人樣兒?”秦立輕輕拍著蔣玉斌的背,不論是姿勢還是力度,都跟蔣玉斌小時候被噩夢驚醒了,秦立哄他睡覺時一模一樣。
這孩子一向是個要強的,總是逼著自己萬事盡善盡美,很少表現出脆弱的一麵,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就不肯賴在他懷裏撒嬌了,現在猛然見他這樣,秦立一時之間竟生出些感慨,“好久沒有這樣抱著你了,時間跑得太快了,一眨眼你就長這麽大了。”
可時間過去了這麽久,蔣玉斌覺得這個懷抱還是跟記憶中的一樣,溫暖而強大,所有的恐懼和不安好像一下子就平複了下來。
蔣玉斌是舒服了,秦立卻揉著老腰有些吃不消了,拚命維持住風度,柔聲道:“好啦,你現在情況特殊,不能久站,咱們去床上坐著吧。”
“嗯。”蔣玉斌乖乖點了點頭,拉著秦立並排著坐在了床頭。
秦立看了一眼他的肚子,問:“幾個月了?”
蔣玉斌僵著一張臉,說:“不知道,還沒到醫院檢查過。”
秦立撩開他的衣服,發現已經微微凸起了,不由皺了皺眉,“看這月份應該不小了,之前不是提醒過你了嗎?怎麽現在才發現?”
蔣玉斌低聲回了句:“我沒發現惡心和嘔吐。”吃肉還吃得特別多。
秦立不知道該說他什麽好了,“我說的那些反應都是一般人的反應,不排除特殊情況。”
蔣玉斌:“誰知道我這麽特殊。”
秦立歎了口氣,“那這個孩子你想不想要?”
蔣玉斌低著腦袋,長長的睫毛在雪白的肌膚上垂下厚厚的陰影,“秦叔,你說這孩子會不會是個怪物?”
反常即為妖,世界上多少巧合才創造了人類這種神奇的生物,但凡中間出了一小點差錯都可能成為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他並不是女人,身體裏也沒有足夠的空間滿足孩子的生長需求,蔣玉斌很怕因為身體的怪異讓自己孩子出現這樣那樣的殘缺。自己不過是多了一點不該有的東西就受盡了白眼,如果自己的孩子真的有什麽殘缺,蔣玉斌寧願他從未來過這人世。
秦立也不敢保證,隻能說:“我那個孩子應該是正常的,接生的醫生說他很健壯。”至於智力方麵有沒有什麽缺陷,秦立並不知道。他甚至沒來得及好好看那孩子一眼,就累得昏睡了過去,醒來時就已經身處火場。幸好那場火災並沒有造成人員傷亡,隻是混亂中他的孩子被弄丟了,找了幾十年也沒找到。
蔣玉斌抬起頭,雙眼直勾勾地看向秦立,“秦叔,我的孩子也會是健健康康的嗎?”
秦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柔聲道:“斌斌,咱們明天就去醫院檢查,這些事等檢查過後再說好嗎?”
蔣玉斌點了點頭。
被窩裏很暖和,勞累了一整晚的秦立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蔣玉斌也不想動,幹脆靠著他一起睡了個回籠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鈴聲響起,把睡夢中的秦立吵醒了,他半眯著眼睛,不耐煩地咕噥了一句:“誰呀?”
外麵的人沒有回話,隻是繼續按著門鈴。
實在是吵得很,秦立罵了一句,隻得從床上爬起來開門,“你們酒店怎麽回——聶遠威,你跑這兒來幹什麽?”
推著餐車的聶遠威挑了挑眉,“都十一點半了,你早飯都沒吃,我特地給你送些吃的過來。”
秦立冷聲道:“你這樣子確定是來送飯的?不需要。”
“不然呢?”聶遠威直直的看著秦立的眼睛,“你以為我是來捉奸的?”
“捉狗屁的奸,老子怎麽樣關你屁事?”秦立看著溫文爾雅,骨子裏卻是比蔣玉斌多了份張狂和不羈,隻是職業生涯把他的棱角磨得差不多了而已,僅剩的刺全拿來對付聶遠威了。
聶遠威勾了勾嘴角,湊到秦立耳邊,笑道:“怎麽不關我的事兒?你自己聞聞,身上是不是還帶著我的味兒?”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秦立覺得自己這條命早晚得搭在聶遠威這個老王八蛋手裏。
聶遠威看秦立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瞪得跟牛眼一樣,忍不住笑道:“好了,我是正經來送飯的,你肚子不餓嗎?”
秦立冷哼一聲,“誰稀罕吃你的東西,也不知道有沒有下毒。”
聶遠威掀開一個白瓷罐,嘖嘖有聲:“那真是可惜了,我特地燉的老母雞,裏麵加了鬆茸和茶樹菇,香的很。”
秦立斜眼看他,“雞都燉好了,你來的時間不短了啊,偷偷摸摸的,跟做賊一樣。”
聶遠威似笑非笑道:“我倒是想光明正大直接踹開門,偷偷摸摸的不是為了顧忌你的麵子嗎?既然你不領情,要不,我下次就直接踹門試試?”
秦立:“……”算了,不值得為這個老王八蛋浪費自己的大好青春。
“好了,不逗你了,吃飯。”聶遠威看秦立一張臉黑得跟鍋底似的,單方麵宣布休戰,“你早飯就沒吃,這個點兒肚子還不餓嗎?站在門口也不好看。”
“用不著你操心,趕緊滾。”秦立哪有心思吃這人的飯,轉身就準備關門回屋。
聶遠威以手抵門,挑眉道:“怎麽,心虛了,不敢讓我進去看看?”
秦立沒好氣道:“是啊,裏麵藏著個大美女呢,哪敢放你這個賊人進門。”
“既然這樣,那我更要進去看看了,誰知道你是不是強搶良家婦女啊。”聶遠威微微一笑,“你恐怕忘了我是幹什麽的了,保衛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是我的天職。”
這人怎麽越老越發沒臉沒皮了,哪像年輕時候,親一口臉都能紅到脖子根,秦立覺得自己當年真是瞎了眼才上了他的當,“聶遠威,你別太囂張了。”
“囂張又怎麽樣?”聶遠威仗著一把子力氣,單手直接推開了門,然後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
秦立趕忙追上去,卯足了勁兒把人往外推,“聶遠威,你趕緊給我滾出去,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酒店的房間再大也大不了哪兒去,聶遠威進來自然一眼就看見了床上那蒙著腦袋鼓囊囊的一團,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消失的幹幹淨淨,眼裏藏著肅殺之氣,“秦立,原來我還是高估你了。”
當初秦立為了前程突然提出分手,態度決絕,無論他怎麽挽回都沒用,聶遠威一氣之下,直接調到了最偏遠的地區,九死一生,數年間兩人隻是匆匆打過幾個照麵,還都是喊打喊殺的。
如今小半輩子過去了,兩人都是年近半百的老頭子了,他未曾娶妻生子,秦立也沒有,聶遠威終於明白,秦立心中都還是有著他的,便也不想再這樣浪費時間將就過下去了,便主動過來求和。
既然兩個人心裏都還放不下,為什麽就走到了今天這步呢?聶遠威這些年也一直在反思,除了秦家的榮耀外,他們之間可能還缺少了信任,那些原本微不足道的小誤會,在兩人的感情上劃上了一道又一道不可磨滅的傷疤。所以獨自在門口徘徊了一上午,哪怕心急如焚,他還是忍著沒有踹開眼前那道門。隻是沒想到,秦立倒真是給了他一個驚喜。
爭吵聲這麽厲害,而且就在床前,蔣玉斌就算是豬也睡不著了,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沒甚精神地開了口:“秦叔,你跟誰在說話啊?”
聶遠威擰著眉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他半晌,問:“你是蔣家那小雞仔?”
好多年沒聽過這樣的稱呼了,蔣玉斌微微蹙眉,不怎麽高興地開口道:“聶遠威?”
聶遠威臉上的陰霾卻是一下子都散去了,眼裏帶了幾分笑意,“我說是誰,原來是你這小子,這麽多年了,怎麽還跟沒斷奶的小毛孩兒似的?”
腦子裏關於聶遠威的那些童年記憶一下子全部湧了上來,蔣玉斌的臉色一下子更是黑了幾分,“這麽多年了,您撒潑的本領倒是越發長進了。”
聶遠威倒是絲毫不介意蔣玉斌的不敬,這孩子打小就像秦立,不論是長相還是性子,他當年第一回 見還當是秦立的私生子,好一番折騰,這孩子不待見他也是正常。“不愧是秦立帶大的,這裝模作樣的本事一點兒不差。”
蔣玉斌為了懷孕的事兒,心情正不好著呢,聶遠威還上趕著刺激他,幹脆扯過邊上的座機,直接打了客服電話,“1901號房,有不法分子闖入,希望你們趕緊上來解決。”
聶遠威愣了,這小子看著斯斯文文的樣子,怎麽心這麽黑啊?
秦立也沒想到蔣玉斌會來這招,豎起大拇指笑得牙不見眼的,“嘿嘿,聶遠威,沒想到吧,我們家斌斌可不好惹。”
蔣玉斌淡淡地瞥了秦立一眼,老狐狸似的人物,不知道讓多少人恨得牙癢癢,偏偏就治不了聶遠威,怎麽回事他自己心裏不清楚?
秦立總覺得他家斌斌的眼神不對,看得他渾身不自在,悄悄往邊上側了側身。
怎麽說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真讓人堵在門口這事兒可就沒法說了,聶遠威拿這兩人沒辦法,無奈地搖了搖頭,乖乖出去解決問題了。
蔣玉斌現在暫時還接受不了自己懷孕了的消息,自然也不想回去麵對劉世安,吃過午飯就待在酒店房間裏發呆,一晚上都沒有回去。
聶遠威也沒走,待在房間裏和秦立打遊戲,兩個人提著把大刀互砍,不時還要對罵一陣,倒是玩得挺起勁的,看得正傷心著的蔣玉斌有時候也忍不住雙眼直抽抽。這兩人不知道是不是天生互克,一對上智商都得直線下降。
劉世安在家等了一晚,蔣玉斌始終沒有回來,這還是兩人在一起後蔣玉斌第一次夜不歸宿,劉世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最後幹脆起來,坐在窗邊抽煙。蔣玉斌不喜歡抽煙喝酒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特別是抽煙,見了就冷著一張臉,跟冰棍似的,所以劉世安漸漸也就把煙癮戒了,隻是今晚心裏實在難受得緊,不找點東西緩著他怕自己失控。
又給蔣玉斌打了兩個電話,還是不接,信息也一條沒回。劉世安輕輕踢了踢邊上的貴貴,苦笑道:“你們動物不都有特異功能嗎?你倒是說說,玉斌是不是生了什麽重病?”
貴貴正閑得無聊呢,抱著劉世安的大腿就又舔又咬的,好在它有數,咬人都隻是做做樣子,用嘴包起來含含罷了,就是會弄得到處是口水。
劉世安抽回腳,嫌棄地瞪了它一眼,“算了,我指望你這種蠢東西幹什麽,當初還不如養隻泰迪。”
……
第二天一早,秦立就帶著蔣玉斌去了一家私立醫院,外表不起眼,但一進屋就知道,裏麵擺的那些器材就是數一數二的公立醫院也不一定有這麽齊全。
“斌斌,你放心,我找的這家醫院很可靠,絕對不會往外透露半點消息。”秦立知道蔣玉斌不想讓人知道這事兒,早上聶遠威要跟來時還被秦立很嚴肅的警告了。
蔣玉斌點了點頭,“嗯。”
這種私立醫院的服務果然很周到,剛一進門,就有一個漂亮的的小護士迎了上來,臉上帶著笑,溫溫柔柔的看著就讓人很舒服,專業知識也很過硬,問她什麽都能對答如流。小護士領著秦立和蔣玉斌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抽完血做了各種檢查,接下來就是等待結果了。
蔣玉斌端端正正地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背脊挺直,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臉色卻有些白。秦立拉過他的雙手,發現涼的可怕,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斌斌,我們先吃早飯吧。”
蔣玉斌並沒有回話,隻是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門外的過道,仔細注視著路過的每一個人。
突然,電話鈴聲響起,是蔣玉斌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