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不速之客，夜影之圍
當日晚些時候。
濃霧籠罩著這座小城，天空像是一個巨大而混沌的圓蓋，隔絕開這裡與外面的世界，任由它在靜寂中緩緩地走向消亡。
每當夜幕降臨，整座城市中幾乎連一丁點光芒都尋不見。漆黑的街道上，陰影們帶著「咯咯」的低吼聲，拖著扭曲的肢體四處徘徊。偶爾嘶聲嚎叫，同類的應和四起，便是發現了人類的蹤跡。
這樣的夜晚對活人太過不利，因此極少有人會選擇在夜間外出。
除了……
一行五人鬼鬼祟祟地穿過狹窄的小巷，走到街角時停步左右觀察一下，沒發現有那幫活死人的影子，於是前方的探路者起身便向校園行去，後方的人便也會意地跟上。
從輪廓來看，幾人應當全是男性。最前頭一人身材矮小，弓腰駝背的，顯得有幾分猥瑣，後方跟著的卻都是大個子。
其中排在第二位的男人身形最為健壯，一米八的個頭，肌肉鼓實得像熊一般。
他背著一隻軍綠色的背包，一把衝鋒槍用肩帶懸挂在前胸，隨著他小跑的動作輕輕敲打著壯碩的胸肌。
MP5。
「勇哥，就是這兒。」最前頭那獐頭鼠目的男子尖聲說道，「白天復興團隊的人就是把貨放這兒走的。」
「哼。」
壯碩男子往那片空地上瞄了一眼便收回視線，一揮手，帶領眾人翻過柵欄門進入學校。
他們小心翼翼地在走廊上前行，推開教室門觀察著裡面，偶爾跨過一兩具喪屍的遺體。及至到達六樓，壯碩男子又冷哼一聲：
「遍地都是死屍，正常人躲著它們走都躲不及……錯不了，那雜種肯定就在這附近。」
餘下幾個男人對視一眼，沒有接話。其中一人猶豫了半天，小聲道：
「勇哥，咱們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他穿著白襯衫和西裝褲，只是這時早已被血色和污跡覆滿，倒有幾分神似《求生之路》里的路易斯。
他的手中拎著一隻提包，壯碩男子瞄了一眼，一伸手便搶了過去。
提包中只有幾塊麵餅和烤熟的肉。壯碩男子各拿了兩塊，餘下幾人便只能撕碎了分著吃點。
他們蹲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教室里，沉默著咀嚼著為數不多的飯食，寂靜的空間中只有吞咽聲此起彼伏，難免有幾分可憐的意味了。
「嘁，連水都沒有……」
為首的壯男名叫劉勇，他如此抱怨一聲，強行把乾巴巴的麵餅咽下喉嚨。起身拍拍雙手，對幾名同伴說道：
「教堂、居民區、超市、學校，還有這附近的幾條街，幾乎連喪屍的影子都看不著，有也都是死了的。幾乎可以肯定，這片地方就是那個『我愛黎明』的活動範圍。」
「勇哥。」一個光頭男弱弱地說道，「咱們非得要去找他的麻煩嗎？郭鴻死之前可說了，那個女的是專業的……」
「專業？」劉勇嗤笑一聲，「我練過洪拳，練過柔道，還專門去國外玩過槍。我要是不專業，在超市我們能把槍奪過來？今天凌晨我們能騙過那個拿狙的？就算她專業又怎麼樣？」
他呸了一聲，拍打了一下胸口的衝鋒槍身。
「老子打的就是專業的！」
餘下四人在黑暗中交換了一個眼色，再也沒有誰提出反對意見。
劉勇心中其實是有些憋悶的。昨天他們跟狙擊手周旋了一天一夜，直到凌晨時分才總算將對方甩開，還付出了兩條人命的代價。
他一直有意往複興團隊的體育館那邊靠攏，就是為了給對方造成一種錯覺——他要去搶劫復興團隊的物資。
這種推論其實相當合理。復興團隊雖然有上百號人，但不過就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烏合之眾，而他有槍在手，直接大搖大擺闖進去，哪個不長眼敢攔他一下？
在這種跡象的暗示下，狙擊手果然上當。而劉勇則帶著餘下的幾人半途改變了路線，轉進東北方向。
好不容易鬆了口氣，他趕緊發私信想讓教堂的兩人過來匯合，畢竟他們那邊還有一小堆食物和一桿槍。至於復興團隊的人質，能用他們交換一些物資就換，換不了就直接宰了算了。
然而……
「郭鴻死了，劉新宇也死了。」他嘶聲說道，「咱們的槍，咱們搜集來的物資全給搶了。私信上說的清清楚楚，就一男一女。這你們怕個毛毛？」
「可他們現在也有槍啊……」光頭男又嘀咕道。
「霰彈槍而已，他們會不會用還是兩說。論火力咱們這更猛。」
劉勇又拍了一下胸前的衝鋒槍。
「拿狙的欺負我們也就算了，這人也就殺了幾頭喪屍，有了點兒名聲還真不知天高地厚了。老子也是有臉面的人，他先來找茬的，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而且……」
他幽幽地說道。
「居民區、超市都什麼情況，你們也看到了，東西幾乎被搜刮乾淨了。他們就兩個人，能吃多少，肯定都屯在住處了。弄死了他們，那些物資就全是咱們的！」
蹲在地上的四人似乎終於被打動了一點。劉勇不再理會他們，起身靠在門口，望著遠處城郊的山坡。
城裡有狙擊手對他們窮追不捨，劉勇其實早打算離開這片區域了。但往別的地方去，誰知道又會遇見什麼狀況？他們現在食物已經見底，必須得想個辦法補足后才能上路。
仇恨？呵呵。
他的小隊最開始有十二個人，已經被狙擊手打死了五個，還有教堂那兩個也在凌晨送了命。不過這根本無所謂，一群打喪屍都手軟的小跟班，才認識幾天而已，誰在乎他們的命？
他說要報仇的時候，這四個人臉上的表情也有幾分抗拒。原因便在於此。
「『我愛黎明』……」他喃喃念叨著，「惹上我，算你走背字。」
他心裡也清楚，這人說不準是個硬茬子。但眼下能確認存有大量物資的地方，一個是復興團隊，另外一個就是這裡。
復興團隊那邊肯定是不能去，說不準狙擊手還在那邊守株待兔。
那麼目標就只餘下這一個。
這個險值得一冒，也必須得冒。
安心，劉勇。他在心裡對自己說。他們就兩個人，一桿槍，你這可是有四個炮灰。只要找到他們的住處，佔了先機，勝率肯定是你這邊更大。
如此考慮一番后，劉勇定了定神。他打開幽藍色的投影，想看看能不能獲取一些消息。如果那個狙擊手又在某處開槍了的話，應該會有人報告說聽到槍聲。
然而什麼信息都沒有找到，只有復興團隊有人發了貼，稱城區里可能還有人持有槍械，讓大家務必提高警惕，小心安全。
「賤人。」劉勇暗罵一聲，「要不是那個拿狙的一直盯著老子，早在前天老子就該接手復興團隊了。」
他在超市奪槍之後便有了這個想法。復興團隊要物資有物資，要人手有人手，正缺他這麼一個有實力的領導。到時他拿著槍往裡一走，一呼百應，誰敢不從？
至於那個什麼「海子」，小丫頭片子一個。要是真有能力，長得漂亮的話，可以讓她留身邊做個小秘書；要是不識相，就乾脆一槍崩了，掛在外頭以儆效尤。
可惜，時運不濟，如今這些便都只能是幻想了……
劉勇輕嘆一聲，關掉交流區，又想起什麼一般，向那邊的矮個男子問道：
「費青龍，你說復興團隊送來那些物資，具體是什麼你看到沒有？」
「磚頭。」名叫費青龍的矮個男老實回答，「五個箱子，全是紅磚。」
「屁！」
「真的！」費青龍委屈地叫起來，「我專門扒拉了一下，沒別的，全是磚頭！」
「所以我說你蠢！」劉勇破口大罵，「復興團隊那個婊子跟『我愛黎明』勾搭上了，送物資無非就是合作的報酬。人家拿磚頭當掩蓋，防的就是你這種人。真正的食物啊水啊什麼的，肯定都藏在下面呢！」
「我覺得也是……」那光頭男應和道，「都世界末日了，磚頭有什麼用？沒水泥沒沙子，他又蓋不了房子，再說這城裡遍地都是空屋。肯定是用磚頭做掩飾防止被人偷了。」
費青龍縮頭縮腦地琢磨了一會兒，又叫道：
「那也不對啊，他們直接當面交貨，不就不怕被偷了？」
「豬腦子，這還用想？」劉勇哼了一聲，「那個人謹慎得很，不想拋頭露面唄。」
「那他凌晨在教堂不還是露臉了？也沒見他蒙個面啊！」
「呃……」
劉勇一時被問住了。他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飛快轉動著腦子思索有什麼合理的解釋，但到底也沒想出來。
不過，畢竟是領頭人物，劉勇當即便找到了可轉移的話題。
「喂。」他忽然走到欄杆旁，向後一招手，「你們過來看看，那座山坡上，是不是有個小房子？」
幾人聚攏過來，順著劉勇所指的方向望去。
「哪有房子？」
「太遠了，勇哥，天又這麼黑……」
「哎，我好像看見了！」
「是塊石頭吧？」
幾人七嘴八舌的瑣碎話語縈繞在耳邊，卻沒有進入他的腦子裡。
劉勇聚精會神地望著那個方向，勝人一籌的視力讓他最終做出了判斷。
「不會這麼巧吧……踏破鐵鞋無覓處？」
半晌，男人稜角分明的剛硬臉龐上，咧開了一個可怖的陰森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