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排斥死亡，但不要畏懼它
幾秒鐘后，黎海源一撐手臂從地面爬起身來，沉著臉撫摸著自己的脖頸。
那裡的皮膚完好無損，剛才被喪屍咬爛肌肉的疼痛恍若幻覺一般。
不，本來就是幻象吧？
「我剛才死了一次？」他用徵詢的口吻問道。
「是。雖然結果是幻想，但死亡的感觸卻會真實地反饋給你。」琳望著他，露出關切的表情，「你現在感覺如何？」
「……特想把剛才那頭喪屍宰了。」黎海源回答。
「你可能還會死哦。」琳輕聲道，「不過，體驗死亡也正是訓練的一環。如果無限接近死亡——」
「就能夠領悟到生命的真諦？」黎海源接上後半句。
然而琳只是搖頭。
「如果無限接近死亡，你就會真的死掉。」
「哦，人被殺就會死是吧？多謝你的至理名言。」
「要排斥死亡，但不要畏懼它。」琳接著說道，「比起必死的決心，你更需要擁有強烈的求生欲。比你的敵人更加藐視死亡，但又比他們更加遠離死亡……做到這一點，你就離勝利不遠了。」
「這麼抽象……呵，我盡量吧。」黎海源輕笑一聲，「不過剛才那次該算我贏吧？那貨都變成那樣了還能動，這合理嗎？」
這真的合理嗎？
「喪屍的存在就合理嗎？」琳反問道，「你剛才說過，造物主曾經提示，除了喪屍外，這個世界還會有其它的怪物。也許它們擁有你從未想象過的攻擊方式，你打算等到遇見它們的那天再去做準備嗎？」
「……懂了。」
黎海源果斷閉嘴，沒有再辯解更多。
琳的意思很明顯，對以任何不講道理的方式襲來的危機，他都要做好充足的準備。
只要能夠達成這一點，那以後不管再出現什麼怪物，他都能夠擁有對抗的力量了。
「你確定不需要再休息一下？」琳問道，「你可是剛剛死了一次哦。」
「時間緊迫，我每一分鐘都是拿核心點換來的。」黎海源整整衣領，擺好架勢，「放它出來，我等不及要再揍它一頓了。」
琳默然揮手，下一瞬，拳擊喪屍出現在黎海源面前五步遠的地方，連個招呼都沒打便張牙舞爪地猛撲過來。
三個小時后，黎海源已經死亡了足有二十三次。
逐漸跟上喪屍的步調后，壓制這貨便已成為輕而易舉的事情。只是這傢伙的身體實在太過Bug，打掉它滿口爛牙，它依然會大張著嘴巴啃咬上來；控制住它的腦袋，那一口牙竟然直接從嘴裡飛出來咬住他……
甚至有一次，他徹底把這顆腐朽的頭骨砸爛，結果喪屍竟然從手心裡長出一張嘴巴，「啪唧」一聲糊在了黎海源的脖頸上。
直到魔鬼訓練進行了四個半小時左右，黎海源終於成功把它大卸八塊，身體的每一部分都用拳頭砸得稀碎。
眼看著地上的那灘爛肉，他終於放心地起身。然而還沒等跨出一步，身後「呼呼」的風聲便讓他察覺不對，前滾翻受身躲掉襲擊，轉身防禦的時候，便見兩頭擺好格鬥架勢的喪屍，已在虎視眈眈地盯著他了。
「要加碼是嗎？」
「是你說時間緊迫的。」琳站在牆邊，笑意溫和，柔聲回答。
「呵。」
黎海源笑出一聲，呲著半口牙齒。
「美得很，正合我意。」
被兩頭喪屍前後夾擊比應對一個敵人更難，短短五分鐘間黎海源就死了三次。但漸漸地，他也適應了這樣的戰鬥節奏，抗衡的時間越來越長，反擊次數也在一點點增加。
琳抱胸站在一旁觀看，黎海源的進步速度讓她心中多少產生了幾分驚異。
他吸收經驗的速度實在太快了。犯過一次的錯誤幾乎不會再來第二次，偶爾她從旁出言指導，他也很快就能融會貫通……
每一次死亡對他而言都像是一次蛻變，他在不斷更新自己的作戰意識與技巧。
這其中，固然有魔鬼訓練提升熟練度的效果，以及「心如止水」的加成。但即便拋開這些，恐怕他也不會比現在差上多少。
喪屍從兩頭增加到三頭，而後是四頭、五頭……
在三頭時，琳就為黎海源具現出一把斧子，方便他進行砍殺。但即便如此，過多的敵人數量帶來的難度也呈現指數級的增長，給他造成了沉重的負擔。
死亡次數在不斷攀升。但黎海源似乎確實把她的話記到了心裡，死亡的痛苦並沒有給他帶來過多的恐懼，反而刺激著他將戰法打磨得更加高效圓融。
每一次，即便是確認自己必然會死了，他也依然不會放棄，拼了命要砸爛面前喪屍的腦殼。
這個男人……是越經受壓力，越能夠成長的那種類型。
有一股狠勁兒。
琳默默在心中給面前的僱主做出這樣的判斷。
事實上，除了數量外，她也一直在逐步增加喪屍們的作戰性能，以求給黎海源增加難度，但卻仍然趕不上他的進步速度。
最終，五頭喪屍全部被黎海源掄著斧頭砍翻，剁成滿地碎肉。他喘息著抬起頭來，望向遠處的琳，通紅的雙眼中映著猙獰可怖的血色。
深呼吸，眨眼，如此重複許多次后，他好不容易把那股外溢的氣息收斂住。最後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聽到琳拍著手走近說道：
「差九分鐘就滿十六小時了，我本來以為你至少要花三倍時間才能達到這個效果。知道么，你總共死了——」
「一百二十一次，我記著呢。」
黎海源沉聲答道，嗓音嘶啞。
他低頭望著自己的雙臂。現在那些喪屍只要一抬手，他當即就能意識到它們想要做什麼，下一個動作會往哪裡走。不需要思考，感覺身體自然而然就做出了反應。
就像是連敵人都在主動配合著被他抓住破綻幹掉一樣。
「這算是階段性完成了么？」
「嗯，第一步吧。」琳的薄唇蠕動，總結道，「以後這樣的鍛煉還需要持續很多次，直到你將這種判斷徹底刻印進身體里，讓它完全成為本能。」
她輕輕一揮手，地上腐爛的肉塊，以及黎海源身上的臟污全部被清理乾淨。
由於「心如止水」的效果，此時的他倒沒有感到多少疲憊。他甩甩雙手，沖琳說道：
「那，開始進行下一項吧。」
「你還要繼續？」琳詫異地盯著他。
「趁著身體感覺正好……」他說，「我還有兩項技能要練，一種是弓術，另外一種是個叫『盾反』的技能。麻煩你了。」
下午兩點半左右，黎海源和琳終於從地下訓練室中爬上來。左右張望一下，卻沒有看到笠本小姐。
難道又有喪屍被吸引過來了？
他隔著窗子向外望去，卻見笠本小姐正站在菜圃附近擺弄著什麼。
她許是從牆角的那堆廢品中挑揀了幾樣竹棍和木棍之類，插在土裡，連上鐵絲，做了一個相當簡陋的衣架，上面搭著她的幾件衣服。
軍綠色的頭巾與外套、小可愛汗衫和熱褲，以及……
看來她在這一個小時內把之前換下的衣物洗了，這會兒正在簡易衣架上晾曬呢。
不多時她回到屋裡，黎海源已經給琳倒上一杯清水，轉頭沖她微笑起來：
「抱歉，其實科技工作台就可以做晾衣架了，我之後做一副吧，大家都要用的。」
對他來說，跟笠本小姐已是二十四小時沒見。這段時間他又一直重複著跟喪屍廝殺，死去活來的，如今見面難免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笠本卻是沒有理會他，像是有點鬧彆扭一般，自個兒站到床鋪邊上抱胸而立。只是瞥向黎海源的目光中帶上了幾分疑惑……
這個男人帶給她的感覺，有一點點變了。
之前的他雖然也會與她並肩戰鬥，揮著斧頭與喪屍們近身廝殺，比那些一見喪屍就腳軟的普通人強得多，但終究也不是專業的。
只能憑藉地利優勢與喪屍們周旋，偶爾也會險而又險地與死神擦肩而過，青澀與稚嫩盡顯無遺。
然而，僅僅過了一個小時，現在的他就宛如是從角斗場中走出的戰士一般。肌肉與筋骨隨時都處在戰備狀態，細微的動作中帶著些內斂的血氣。
是……錯覺么？
笠本小啞巴微微張著嘴唇，凝視著黎海源與琳交談的背影，眼瞳中閃過一絲星光般的異彩。隨後卻又不知想到了什麼，將一抹黯然悄悄隱藏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