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茶棚避雨話秘聞
「那還不去報官?」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問了句
「報官你以為賈老爺想不到?官府平時就跟他家開的一樣,他派出去的人就是衙役。」大漢彷彿無所不知的樣子,看來平時不少打聽八卦
「接著講,接著講」。一時半會,雨勢不減,眾人閑坐無聊,既心中害怕,又想聽下去
兒子生死不明,賈員外心急如焚,若說已經死了,那屍首又在何處,若是被仇家擄去,也應該有打鬥掙扎過的痕迹,然而搜遍了整座山,無任何異常
數天之後,有人在前往奉先鎮的必經之路上,發現了一堆森森白骨,此事過後,鎮里人心惶惶,都不敢再往後山打獵劈材,家家戶戶每日都早早大門緊閉
直到後來有一天,開綢緞莊的鄖大老爺,宴請四方鄰里,他的小公子到了舞象之年,他要為此慶賀
鎮里為商不奸,為人忠厚,仗義疏財的鄖大老爺請客吃飯,那可是鎮里一大喜事,府里請來迎賓樓大廚掌勺,前去赴宴的人皆可領五兩白銀,排場不可謂不大,用意不可謂不明
「這鄖大老爺在奉先鎮,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上次我們的車壞在半路,幸好遇到了他,二話不說,就派人幫我們把貨運回去了,真是大善人。」
一個商販在一旁嘖嘖稱讚,旁邊的人紛紛附議,講自己也曾蒙受鄖大老爺的恩惠,可見此人確實是宅心仁厚,樂善好施,才如此深得人心
大漢繼續像說書一樣,將自己的見聞一一詳述,眾人也都隨著故事的起承轉合忽悲忽喜,以至於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裡何時蹲著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小孩
髮絲遮住了她青白瘦削的小臉,也許她也在認真聽著那大漢的講話,顏宵暗暗猜測著,小孩紋絲不動的左手開始微微顫抖,唇角微勾,扯出一絲詭異寒冷的嘲笑,令人不寒而慄
顏宵心中狐疑,凄風苦雨,黑雲壓城,在座眾人無不是身上潮濕不堪,連那茶棚老闆也是鬢角水珠漣漣,但這孩子一身乾爽,不見一點水漬
「那後來發生的事我也聽說了,鄖大老爺的小公子突然暴斃而亡,喜宴變成了喪事。自那以後,便陸陸續續有人莫名其妙死亡。」知情人之一又接著那大漢的話茬說
「只是這幾件事又有何關聯?難道真是……」妖怪,兩個字終究沒敢說出口,人死得蹊蹺,但誰都不希望是因為鎮里出了妖邪作祟
茶棚里寂靜無聲,這場大雨終於停了,道路泥濘,微風徐徐,雨後空氣中,充斥著青草泥土的氣息
這會兒,那群商販倒不著急趕路了,一個個神色怔然,還在為鎮里發生的事,在心裡做著各種猜測
剛才蹲在角落的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顏宵跺了跺蹲麻了的腳,見無人留意自己,就先行一步,朝著奉先鎮的方向而去
若他們所說不假,這裡必有邪異,且不論幾人的離奇死亡,按理說,奉先鎮好歹也曾是人來人往的大城鎮,然而此時,越靠近奉先鎮,陰氣越重
顏宵握緊手中「無名」,不敢大意
按人界的時辰算起,此刻應是正午時分,天光卻晦暗不明,四周起了大霧,迷濛不散,只聽到風吹葉動,颯颯嗚咽
前方出現一人蹲在路上,影影綽綽,看不分明,待顏宵走近,人影站起了身,正是之前在茶棚見到的那個女孩
只是此時頭髮紮成雙髻,衣服換成綢緞衣裙,看起來約莫六七歲,如果不是臉色青白,雙眼無波,看起來倒是個十分可愛的稚童
「姐姐,你可以帶我回家嗎?我迷路了。」小女孩歪著頭詢問,極不自然地露出甜甜的微笑
「你怎麼獨自一人在這裡?你家大人呢?」顏宵蹲下身子,握住女孩的手,卻發現她的手冰冷刺骨,僵硬枯瘦
「我在等我爹爹,他說,一會兒回來接我,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爹爹都沒有來。」
小女孩黯然低頭,握緊手中的撥浪鼓
「你叫什麼名字?」顏宵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心中憤然,世上竟有如此狠心的父親
「我叫子璐。」小女孩乖巧地回答
「你在此等我,不要走開,你爹爹叫什麼名字,我讓他來接你……」不待話音落下,對方勃然大怒,一把將顏宵推了個踉蹌,力氣之大完全不似一個稚童
「等,等,等,你們一個個都要我等,可是你們卻再也沒有回來接我,你們是騙子!是騙子——」小女孩目中駭然流出一道道血淚,驚心怵目,雙手在空中揮舞,歇斯底里沖顏宵大喊
「子璐——」顏宵上前試圖喚回小女孩的神智
倏然,自顏宵斜後方,貼著她的肩膀,數道金色劍芒,射向子璐,顏宵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子璐身形一滯,甚至來不及慘叫,就已灰飛煙滅
煙消雲霽,大霧散去,陽光從枝葉間泄漏,灑在地上,重重疊疊,光芒刺眼,顏宵舉手遮目,循著金光流轉的方向,抬頭看去
有人坐在樹枝上,姿態瀟洒,青色衣衫與林葉融為一體,身後負著一塊朱紅木頭
「你為什麼要殺子璐?」顏宵抬頭質問,青衣男子這才低頭看她,彷彿此刻才留意到她的存在
迎上他俯視的目光,此時,林中蟬鳴鳥語,天邊一碧如洗,萬丈霞光瑰麗燦然,映射於他的晶瑩眼眸
「你為什麼要殺子璐?」顏宵再次詢問,只是聲音不自覺弱了些,這是動物見到強者的一種本能反應
他置若罔聞,反而答非所問,「好歹也有五百年道行,是人是鬼也看不出來嗎?」
男子聲音清越縹緲,似真似幻,如梵音靡靡,令人聽之沉醉
如果不是看到他認真疑惑的神色,當真會以為他是在奚落你,顏宵也不在意,接著道出心中的疑惑
「你何時來的,又如何看出她是鬼的?」
青衣男子仍然愛答不理,目光沉靜如水,讓顏霄很是惱火,倏忽,指尖無名閃了下光
他終於不再保持鎮定,眸光泛起漣漪,指著顏宵的戒指,「手中持有擎天,尋常妖魔也難傷到你。你從何處得來?」
「與你無關!」顏宵氣呼呼地回了句。與此人說話,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讓人有氣無處撒,偏當事人還一副一無所覺,很無辜的樣子
男子不自然看了看顏宵,茫然思索,不清楚自己說錯什麼,惹得這位姑娘突然生氣
「我走了,你不要跟著我。」顏宵撿起地上的撥浪鼓,向青衣男子告辭
「我本就是路過。」他溫柔地回答,眸若星辰
顏宵氣結,不由瞪了男子一眼,看他長得清俊脫塵,一張口講話就令人無言以對,真是白瞎了他那張臉
男子自覺已經足夠溫和,不想那姑娘卻更加生氣,書中曾記載,狐,性活潑爛漫,貌嬌美可愛,善變幻,惑人心,機敏狡黠。
再看眼前這女子,男子搖了搖頭,心想,果然,書不可全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