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3 駕崩

  烏拉那拉氏心事重重,最後索性拿起了經書,開始抄經。

  畢竟心裡有事,她抄一段就錯幾個字,最後也就放下了筆墨,不再碰了。

  弘曆卻放開了肚皮,一頓也不能虧待自己。

  他光是早膳,就足足用了兩碗粥,四種口味的小糕點,四種果子羹,還有一大杯奶茶。

  弘晝只喝了一小碗粥,就著吃了點小菜,就放下了筷子,眸子里只是深深的擔憂。

  寧櫻看著弘曆剩了許多,有的糕點盤子里,甚至一塊糕點也沒動,於是讓人拿下去,先收起來,打算中午再用了。

  「這世上還有許多人,吃不飽穿不暖,你隨意扔掉的一塊糕點,可能是他們一輩子都沒有嘗過的無上美味。縱然身在天家,也不可肆意揮霍,要懂得惜福。」

  寧櫻對弘曆道。

  她本來還想說如今事態不明,更不能如此糟蹋糧食,但是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

  弘曆看了看額娘的臉色,小聲道:「兒子領訓。」

  他剛剛坐直了身子,弘晝過來小聲地問寧櫻:「額娘,那今日尚書房也不能去了吧?」

  寧櫻還沒說話,弘曆接過奴才們遞上來的手巾帕子,擦了擦嘴,才道:「還去什麼上書房?九門都被封了!」

  正說著,華寇進來了。

  她臉上都是惶急的神色,跪到烏拉那拉氏面前,就小聲說圓明園外面現在都是侍衛,將整個兒園子都包圍起來了。

  烏拉那拉氏嚇得一下子站起來了:「什麼!」

  她舉步剛要往外,走了幾步又露出了膽怯之色,轉身回來,只是在屋子之中團團轉。

  牙關都在打戰。

  寧櫻抓住華寇的胳膊問:「他們可有說什麼?或是有別的什麼動作?」

  華寇道:「回側妃的話:倒……倒也沒有,瞧樣子,應當是已經站了一小半個時辰了!」

  弘晝聽著聽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有點按捺不住的樣子:「額娘,讓我出去找阿瑪吧!堂堂雍親王賜園,何由他們放肆!」

  寧櫻搖了搖頭:「你坐下。」

  弘晝胸口起伏了幾下,重新坐了下來。

  旁邊的弘曆伸手就將一盞奶茶遞了過來,笑吟吟地挑眉道:「喝點?」

  弘晝氣得一跺腳,將椅子扶手猛的一挪,背轉了身子對著哥哥。

  弘曆瞭然一笑,仰起脖子,就將奶茶一飲而盡。

  烏拉那拉氏緊鎖眉頭,口中不知道低聲呢喃著什麼,半晌猛地一抬頭,對著寧櫻就道:「他們……他們若是衝進來,該如何?」

  寧櫻望著屋子外,低聲道:「王妃別擔心,不會。若是如此,咱們壓根就等不到今日天明。」

  按照四阿哥的性子——既然讓她們在圓明園裡等著他,就篤定了圓明園是安全的地方。

  哪怕不安全,他也一定會想法子護得周全。

  這外面的侍衛,一定和步軍統領隆科多手下的安排離不了關係。

  不過,退一萬步說,倘若不是呢?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寧櫻本來也是一直強撐著鎮靜的,想到這一點,她的雙手也微微發抖起來,伸手攬住了兩個兒子的肩頭。

  「王妃,咱們都去五福堂吧。」她轉身對烏拉那拉氏道。

  萬歲御賜牌匾下的五福堂。

  烏拉那拉氏望著她就點頭。

  ……

  暢春園中,大雪已經下了一天了——天邊壓著灰色的層雲,看一眼便讓人心頭覺得抑鬱的喘不過氣來。

  雲層緩緩地掠過清溪書屋。

  清溪書屋乃是康熙的寢宮,風景清幽,周邊有觀瀾榭、集鳳軒、疏峰,可觀日升日落,彩霞雲飛。

  每逢落雪時節,清溪書屋宛如仙境。

  但是此刻,沒有誰有心情欣賞這雪景。

  和京城中每一處要點一樣,清溪書屋外也圍滿了侍衛,除了梁九功和太醫以外,清溪書屋的奴才們全部都被趕了出來。

  雖然不讓在皇上身邊貼身侍候,但該乾的活一樣不能拉下——太監們哆嗦著在侍衛的監視下,點起了屋檐下,一盞又一盞的宮燈。

  狂風呼嘯,宮燈飄搖,那一盞盞燈火遠遠的看去,虛弱的如鬼火一般。

  皇長子胤禔被監守,廢太子胤礽被禁錮,五阿哥因為冬至將臨而被派往孝陵行祭禮,十四阿哥正在西部領兵作戰。

  其他剩餘的皇子,因為太過年幼,也只能不遠不近的守在清溪書屋外等候,一個個拿袖子擦著眼淚鼻涕,泣涕漣漣。

  除了四阿哥胤禛以外,萬歲其實還急召了其他幾位成年的皇子。

  已經好幾個時辰了。

  清溪書屋裡動靜就沒停過,或高或低,像是在爭吵,又像是在奮力爭辯什麼。

  甚至,還像在威脅著什麼……

  但是奴才們聽不清,也不敢湊近了去聽。

  此刻,點燈的小太監手凍的都發抖了,踩著梯子的腿腳也不大聽使喚——都在外面凍了一天了。

  他好歹是萬歲屋內伺候的人呢,雖然年紀小,但行走在整個暢春園裡,誰見了不喊一聲哥哥?

  好傢夥!如今受了這苦。

  正哆哆嗦嗦的將火摺子湊上了宮燈的燈芯,忽然就聽見清溪書屋的宮門猛地被推開了。

  屋裡的哀聲一下子放大了幾倍。

  小太監指尖一抖,火摺子掉到了地上,他慌忙踩著梯子爬下來。

  要落地的一瞬間,他沒踩穩,直接摔了個狗吃屎趴在地上。

  腳踝處傳來鑽心的疼痛——值此關頭,小太監哪裡敢吱聲,只隨著周圍一片哀哭之聲嚎啕了起來。

  眼淚擠不下來,他咧著嘴、皺著臉乾嚎著。

  萬歲駕崩了!

  貴人們在堂屋裡哭,奴才們跪在外面一大片雪地上哭,哭聲震動了枝頭上的夜梟,群鴉簌簌飛起,驚惶地大叫著。

  沒哭多久,小太監一抹眼淚,微微抬起頭,就看見了一雙描金靴子緩緩踏出了正屋。

  這雙靴子雖然走的緩慢,每一步卻十分堅定,透著無人敢阻攔的氣勢。

  是雍親王。

  旁邊的人都避讓開來。

  站在台階東邊的步軍統領隆科多大人是皇上最早召見的,今日也已經在清溪書屋進進出出了三四趟。

  小太監雖然沒敢完全抬起頭,卻已經辨認出了隆科多的聲音。

  他在宣讀萬歲遺詔:「雍親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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