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我今日要點天燈
戚昭讓人將馬牽來。
牽馬的下人叫阿良,是個新入府的小廝,他忍不住插嘴,「明鎮少爺說得是,況且這匹馬是陸家給的,說不定陸家懷恨在心,故意在馬鞍底下放釘子。」
戚昭盯著馬上的釘子,看了半晌,忽然神情一沉。
「還敢狡辯?給我跪下!」
眾人愣了一下,戚明鎮的臉色尤為難看。
他就知道戚昭會這麼認為,她從沒相信過自己不是嗎?
可恨竟然在某個瞬間,他內心是對戚昭存著期盼的。
戚明鎮沒有跪,他目光憤恨地抬起頭來,剛要與戚昭撕破臉,卻見她看向的,是另一個人——那個叫阿良的小廝。
阿良也愣住了,他看了看戚明鎮,又看了看自己,確認戚昭的目光正是對向自己,頓時語氣結巴起來。
「小……小姐……是在說我嗎?」
戚昭冷笑,「不然呢?難道你認為我會誤會自己的兒子?」
戚明鎮心裡鬆弛了一下,臉上的憤恨也消失了,平生第一次,他對她稱他為兒子這件事,沒有感到反感,反倒是有種被保護的溫暖。
阿良「噗通」一聲跪下了,「小姐,此事與我無關,我只是一個小小的馬奴,怎敢往,馬鞍底下放釘子來坑害少爺?」
戚昭將釘子取出來,拍了拍馬兒,這才隨意地走到阿良面前。
「我還什麼都沒問,你就知道我說的哪件事?釘子既然不是你放的,為何你手上有這釘子同樣的鐵鏽?」
她展開掌心,白嫩的手上,躺著一枚銹跡斑斑的鐵釘。
而阿良左手的食指和拇指之間,正巧有一處暗色的污漬,仔細一看,正是鐵鏽。
阿良渾身一顫,用力握緊拳頭,「這只是我做粗活留下的,就算如此,小姐也不能隨意誣陷我!你沒有證據!」
戚昭就知道,不給他一點苦頭嘗嘗,他是不會說實話的。
她扯了扯唇,「阿良,我是什麼人,府中人人皆知,我不高興的時候,誰得罪我,誰就得死,你既存了謀害我兒的心思,我還留你作甚?」
她抬起頭來,鄭重其事地喊道:「來人啊,把阿良給我綁起來!我今日要點天燈!」
所謂的點天燈,便是將人懸空綁好,在其腳底下架好柴堆,眼睜睜看著柴火從腳底燒到頭頂,直到整個人變成一團燃燒的火焰。
從遠處看,宛如一盞徐徐上升的燈,所以才得此名。
戚昭涼涼一笑,那張珠圓玉潤的臉上,頓時顯出了幾分兇相。
阿良聽得心中一寒,這回連牙關都開始哆嗦起來了,戚昭什麼名聲,他早有耳聞,這瘋女人當年連強娶賀遂都能做到,還有什麼是她不敢的?
「我說……我說,真跟我沒關係!是夫人叫我這麼做的!」阿良扯著嗓子,恨不得跟此事撇清得一乾二淨。
戚昭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夫人?
想要處處置她於死地的夫人,府中還能有誰?
嘉和居中,柯氏不緊不慢地對著鏡子,欣賞自己的容顏。
想她當年也是貌美如花,娘家雖只是小官,可她卻早早就被送入京城作為秀女,本想著嫁進後宮,沒成想,竟被皇帝指給了戚騰。
這些年來,柯氏在府中雖養尊處優,可女人,又怎能抵擋得住時間的摧殘?
若是能儘早將戚婉嫁進東宮,待太子登基之後,她便是皇帝的岳母,這份無上的榮光,或許能勉強治癒她對年老色衰的遺憾。
也不知是怎的,柯氏的眼皮子忽然跳動得飛快,像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她叫來丫鬟,讓人點上熏香,剛合上眼睛想要靜一靜,嘉和居的大門開了。
柯氏皺眉,起身準備出去呵斥下人,卻看到了庭院里瑟瑟發抖的阿良。
她臉色一變,走過去將他拉到一邊。
「你怎麼跑到這裡來找我了?不是說讓你平時小心為上嗎?」
「夫……夫人……我也不想來這裡,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柯氏仔細打量著阿良的神情,見他表情不對,面色一緊,走過來壓低了聲音問道:「可是那三個小賤種出了事兒了?」
阿良已冒了滿臉的汗,低下頭去,彷彿真做賊心虛一般地回答道:「今、今日明鎮少爺和明玉小姐想騎馬,奴、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在馬鞍下下了釘子。」
「那烈馬果然受驚,當場發作,將明鎮少爺從馬上顛了下來,馬蹄子又踩到了地上的明玉小姐……」
「現在那邊已經亂做一團了,奴、奴才害怕,心裡沒有主意,才敢來叨擾夫人……」
阿良說完,磕了個頭,匍匐在地上,整個人篩糠一樣地狂抖。
柯氏見阿良這樣慌張,信了他的話,心下里得意得很,從椅子上站起來,踹了一腳跟前的奴才。
「你這狗奴才就這點本事,倒也是難為你下這麼大功夫了。」
「你且放心,狗崽子受傷了,遭殃的自然是為人娘親的,大的風光得意,我就要兩個小的生不如死。我倒要看看,在府邸里能把那小賤種傷成這樣,這戚昭還怎麼演賢妻良母的戲碼?」
言罷,柯氏風風光光地出了門,還遣人叫了戚騰前去「主持公道」。
府里變了的天,終究是要變回來的。
待柯氏到了馬廄旁,就見戚騰早已到了那裡,正單手背在身後,一臉嚴肅地看著眼前的場景。
戚明鎮躺在地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樣子,而戚明玉則窩在戚昭懷裡尖聲痛哭。
一旁立著的賀遂也是一臉陰沉。
看著這群人一副吃癟的樣子,柯氏心裡難免一爽,人還未到,就先發制人道:「怎的昨兒才喜滋滋地贏了馬兒回來,今兒就哭喪成一地了?可見這馬是禍害,入不得府,還不趕緊遣人將馬殺了分屍?」
戚昭抱著痛哭的明玉,抬起頭來瞪著眼睛。
「這馬是我兒辛辛苦苦拿命打回來的,端的是我戚家人的面子,豈容小娘說殺就殺?」
柯氏看了看地上躺著的明鎮,壓住眼底翻滾的喜意,絲毫沒有察覺到在場微妙的氣氛,指著馬兒到:
「這馬雖寶貴,可到底傷了我戚家子孫,戚家榮譽固然重要,可這畜生將戚府少爺小姐傷成這樣,怎能輕易放過?」
「傷?」
戚昭刻意點了她話里的重點,在戚騰面前,將柯氏往圈裡引。
柯氏渾然不覺,還以為是這戚昭心虛,不敢在戚騰面前承認自己照顧不周的事實,得意洋洋地接著道:
「我都聽說了,馬兒是最有靈性的,若是認一個主子,便是真心的認,若是不認,便永不會再認的。明鎮剛一上馬就被顛了下來,還踢傷了明玉,只能說是這馬和孩子們沒有緣分。」
「昭兒你也真是的……孩兒這麼小,怎麼能讓他們自己上這麼剛烈的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