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三個月後，十萬人將因我而死
等走出茂密的綠葉穹頂再次重見天日時，已然是日暮時分，道道田埂上躺著橫七豎八的鐵鋤，偌大的墾荒區只能看到三兩個暗乎乎的人影還在外面晃悠。
對於腹里空空的難民，每日領回來的麵包壓根兒過不了晌。
等到日落西山，肚子已經委屈得受不了，咕咕哭個不停，煩人得很。
每每這時候，難民們的解決方法就是睡覺，不管多餓，只要硬生生睡下去，明天一睜眼兒就又有吃的了。
『帳篷里的大家一定也餓了吧……』
吉尤達這樣想著，肚子突然冒出一連串咕嚕咕嚕的聲音，他也餓壞了，跟黑熊們的戰鬥消耗了太多體力。
『再忍忍吧！等到深夜叫上奧耶斯爺爺和艾倫幫忙，摸進森林裡來個烤肉夜宵！』
趁著四下無人，他趕緊扛著野鹿豬突猛進，衝到帳篷前他抬手掀開帘布，矮身往裡邊鑽邊喊：「我回……去啦！」
微笑著招呼一聲，他撂下帘布扭頭就走！
「我刀呢？」
身後帳篷里傳來一個中年男人幽幽的低音，吉尤達面色一苦停下腳步，扛著死鹿轉身鑽回帳篷。
帳篷里擠坐著八九個人，圍著煤油燈坐成一圈，圓圈有個缺口，是提前為他準備好的。
他垂頭喪氣地在缺口處坐下來，身邊幾個孩子都投過來歉意的目光，表示事情露餡兒了。
對面是幾個憲兵，簡杜德也在裡面。
「嚯！好肥的一頭鹿！」為首的憲兵壞笑著驚呼。
「怪不得你們帳篷這幾個人干一月活還胖了一圈，感情天天有肉吃~」另一個也跟著打趣。
「我們這夥人還覺得自己吃吃肉乾打打牌日子過得挺滋潤，沒想到你們才是真滋潤。」為首的憲兵繼續道：「你小子可以啊！赤手空拳還能打到獵物。」
吉尤達聞言不好意思地笑笑，指了指死鹿身上的傷痕道：「嘿嘿，我這也是撞大運了，不知道哪個野獸咬死了這鹿，我就給撿回來了！」
「呦！那感情是趕巧兒了？」
「對啊對啊~巧了嘛這不是！」
「屁！」
那憲兵一變臉，吉尤達也立馬收起假笑，「你們都吃了一個月肉了，難不成都是撿的，那些熊啊狼的都給你打工呢？！」
吉尤達撓撓頭，似是下定決心地嘆口氣，任誰一看，這要不說點兒掏心窩子話都過不去。
「這事兒的確不該瞞著大人們，其實這都是我親戚送我的！」
「親戚？你親戚姓熊還是姓狼？」
「大人您別誤會！我真沒開玩笑！」吉尤達看上去很著急的樣子，「這森林裡有一個叫做道瓊斯帕村的村子，裡面村民世代打獵為生，我跟他們沾點親戚。」
憲兵頭子驚哦一聲，看向簡杜德，後者微微點頭，表示地圖上是有這麼個村子。
憲兵頭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不是你這小娃娃自己打的。」
吉尤達使勁兒點頭。
「之前瞞著大人們是我的錯，主要是也沒打到多少東西，勉強餓不死。」
憲兵頭子哼哼一聲，「怎麼？害怕難不成還搶你們的不成？我們像是那不講理的人嗎？」
「哪能啊！」
吉尤達訕笑道了聲，心裡卻是十分鄙視他們，不是來搶東西的，難不成是閑得沒事來找難民們談心？
不過他不打算跟這些憲兵正面衝突，畢竟自己可是有一堆老頭小孩兒綁在身上呢，不能讓他們跟著自己冒險！
這樣想著，他指了指野鹿道：「這次這野鹿就當是我們賠禮了，以後再去親戚那兒拿獵物，也一定給大人們送去些！」
幾個憲兵都是哈哈大笑，道吉尤達懂事。
「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提議，」吉尤達趁熱打鐵道。
「說說。」
「這鹿肉交給不同的人來烤那味道可是天差地別，我這些天倒是練出來些水平，不如就由我來為大人們烤？」
「唔~有道理~」憲兵頭子摩挲著下巴點頭，提提眼角道：「想要點兒什麼？」
「希望憲兵大人能將我們幾人勞動獲得的麵包數量翻一番。」
「就這？」
憲兵頭子不以為意，他從來都是愛佔便宜不吃虧的人，已經做好了一口回絕的準備，不過只是多要點麵包的話……
他點點頭應允。
吉尤達心頭一喜，馬上謝過，這聲謝里倒多少摻點兒真。
因為勞動量不足，他們能拿到的麵包很少，這一個月來攝入的主食和肉類比例嚴重失調，畢竟身邊很多尚在發育的孩子，營養還是要均衡一些。
再說只吃肉也膩……
憲兵們來了一遭，以後烤肉倒是能方便不少，夜幕降臨，荒地上燃起一叢篝火。
幾個憲兵圍坐著說笑，吉尤達則在中間為他們烤鹿。
將薩沙分給自己的小料撒上，鹿肉滋滋地冒著油，憲兵們看見香料，也更相信了吉尤達之前帳篷里的話。
鹿肉烤好，憲兵們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憲兵頭子更是掏出了私藏的小酒，一群人有說有笑。
帳篷里的難民們那叫一個折磨，已經整個月沒填飽肚子的他們哪受得了這個，一個個哈喇子給自己灌得湯飽。
「小子，你這手藝真的不錯！香！太踏馬香了！」憲兵頭子幾口酒下去，高興勁兒上來對著吉尤達一頓誇。
「這樣！你小子有功！三個月後的作戰，你們帳篷只用去一個人！」憲兵頭子大舌頭道。
作戰？
吉尤達一顆心立馬吊起來，難民的作戰，難不成是指原作中那次讓二十五萬難民去送死的壁外作戰？
難道不應該是846年飢荒爆發之後才發生的事嗎？為什麼會提前這麼多？
見他疑惑，憲兵頭子神情稍微嚴肅道：「是中央政府透露的消息，管財政那個什麼勞采彌爵策劃的，牆壁內糧食不足以養活這麼多人。
看你小子也不笨，應該懂什麼意思吧？」
吉尤達點點頭，看來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短暫猶豫后，他決定先探探口風，「大人，您看能不能幫我們帳篷的人都免掉參加這次作戰？
以後想吃什麼野味儘管說話，我一定弄來！」
憲兵頭子態度堅決地搖搖頭，「不行！你小子不要得寸進尺啊~這些難民原本可是要全部拉去參加作戰的，給你們留幾個活口已經仁至義盡了！」
吉尤達聞言一驚，「全部？也包括女人和孩子？」
憲兵頭子哼哼一聲道：「我說一個數……」
他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微芒，因為酒勁兒嘴角有些口齒不清，但話語卻好似霜天的冰雪。
「三十五萬。」
剎那間，彷彿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只有火堆劈啪作響。
吉尤達的神情稍顯恍惚，沒有再說話。
三十五萬，這幾乎是所有難民的總數了，原作中是846年策劃的這次作戰，投入的難民大部分都是老人和中年男子，孩子們和部分婦女還是幸免於難的。
但現在的這個數量代表著，不止所有成年難民都被派出，甚至還有相當一部分孩子也要參加作戰。
怎麼會有如此大的變化！
突然間，他腦海里冒出一個念頭，如果要說原本的世界線和現在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自己的到來了吧？
難不成是因為自己殺掉了羅德·雷斯，失去王的偽政權為了更多的收攏資源，所以便要除掉所有的難民？
縱然此事有些駭人聽聞，但卻的確像是那些人模狗樣的貴族們能幹出來的事。
沒想到竟然會牽連起這樣的蝴蝶效應……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彷彿上面正汩汩冒出濃厚的血漿，那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那十萬難民的血，十萬活生生的人的血。
『我……真的是來拯救這個世界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