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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話·中 孤身遇險

  回房不久,無忌領佛慧來安置。原來得知其母與人議親,佛慧負氣出走。觀音婢聞知后,默默嘆氣,這時,阿娘入來:「獨孤四娘來了。」

  佛慧連忙福身,高氏笑道:「天色將黑,我備車送小娘子回家。」

  「阿娘!」無忌上前,被高氏冷目制止。佛慧賭氣說道:「兒不回家。」

  高氏勸道:「獨孤四娘宿此,恐引風聞……」

  「不能與四郎相守,妾要名聲何用?」佛慧抬手甩去淚水,無忌聞言,執之撫慰。高氏見之,面色薄怒:「四郎不可無禮!」

  無忌擁緊佛慧,冷視母親:「阿娘常教兒擔以責任,如今四娘被迫嫁人,兒若袖手旁觀,豈是大丈夫所為?」「你!」高氏益怒。

  「一家人吵何?!」高母被鮮於氏扶入,高氏迎去,扶之坐榻。高母環視眾孫,招佛慧上前:「獨孤四娘,汝欲嫁四郎乎?」

  佛慧篤定點頭:「妾非四郎不嫁!」

  高母頷首,謂向鮮於氏:「遣人告之河內夫人,獨孤四娘在此,令其勿憂,另請夫人明日來接。」鮮於氏領命退出。高氏欲言,高母阻道,「此事由我作主。」

  夜色肅寂,投下一束冷光。觀音婢睡意淺淺,呆望窗口微光。

  「觀音婢……」佛慧翻身輕喚。觀音婢望去,聽她問道:「汝有心上人乎?」

  觀音婢沉默須臾,答道:「未有也。」

  佛慧鬆氣:「那便好……」想來她與二郎並無私情。轉而暗忖,既然如此,鄭觀音為何誣之?

  「然妾羨於佛慧姊……」羨她與阿兄爭取婚姻,且受眾人護持,而她與世民,卻只能私下意合,不為人知。

  佛慧嘆道:「何須羨我耶?有情人不能相守,此是大苦痛也!」

  觀音婢慰道:「外祖母會有方法。」

  佛慧頷首,靜默須臾,想及一事:「鄭三娘愛饒舌,觀音婢少與之往來。」「此話怎講?」觀音婢疑惑。

  「妾亦道不清,伊素來木訥,然不知為何,近來好說是非,其性大變矣!若非念及舊誼,妾必遠之。」

  人之本性,何曾易變。親密之時,凡所不足,皆能容納,然一朝疏遠,則生厭焉。佛慧傾心於兄,故而近她,如此一來,必然遠於鄭觀音。人心一旦遠離,則難容不足。觀音婢頗感欣慰,不可否認,她向來不喜鄭觀音為人,總覺她偽善,人卻不以為惡,反而憐之,以至她以己苛刻。況且她曾與世民魚雁往來,觀音婢益不悅之。「早些睡罷……」佛慧打著呵欠,側身睡去。

  觀音婢擁被闔目,睡意襲來。冬至微陽忽明忽暗,晃得人眼皮沉重。長廊回迴繞繞,似乎永無盡頭,觀音婢四下張望,到處一片混沌。「阿梨!」呼喊婢子,卻無人應答。觀音婢惴惴不安,急忙行走。

  「長孫娘子!」忽地,一人擋住去路,一如從前。

  二郎!觀音婢喜地抬眼,看清來人的那一瞬,驚大了雙眸:「鄭大郎……」預感不妙,觀音婢快步繞行,卻被他攔住,轉身回跑,他追逐於後,肆意淫笑。觀音婢慌不擇路,跑出院落,穿過樹林,跨過山頭,正當脫身之際,鄭觀音走來,推之於地,觀音婢急得起身,卻動彈不得,眼看鄭大郎追來。

  「爾一孤女,欲為二郎妻,痴人說夢耳!」鄭觀音嘲弄道。鄭大郎則俯身瞻視,目光肆意,觀音婢百般推避,聞言瞪她,不知何時,世民立在其旁,冷目而視。觀音婢喜出望外,哀求道:「二郎救我。」

  鄭觀音手揚書信,得意笑道:「我與二郎青梅竹馬,情投意合,汝若知好歹,請勿相纏擾。」說著與世民偕影離去。

  「二郎!」觀音婢欲去追隨,一人立至面前,阻隔了視線。「二郎乃我愛子,汝堪為妻乎?」唐國夫人居高臨下,嫌惡而視。

  「夫人……」觀音婢環之哭泣,唐國夫人抽出衣袖,引出李三郎:「念及長孫公恩情,汝嫁三郎為妻,勿念二郎也。」

  觀音婢驚慌看去,正是李三郎當前,只見他一改溫和,面目兇狠:「自今以後,汝為我妻,不得念二兄,否則……」說著執刀而笑。觀音婢節節後退,避至崖邊,無路可退,遂咬牙閉目,縱身躍下。

  「二郎!」觀音婢猛然睜眼,驚了一身冷汗。望向佛慧,所幸她正在熟睡,不曾知曉。觀音婢揉足,緩解乏軟。

  心口悸痛陣陣,如此真實,觀音婢后怕不已,所幸一切是夢……然而,今之處境,離噩夢又有多遠?觀音婢擁被躺下,又一個無眠之夜……

  次日,河內夫人果來高宅,見了佛慧,長長鬆氣:「四娘焉能任性?若路遇歹人,如何是好?」佛慧躲至高氏身後。

  鮮於氏引之入席,高母請其飲漿,說道:「是也,為母則操心,所幸獨孤四娘安然無恙。」

  河內夫人頷首:「多謝太夫人收留。」高母搖首笑道:「夫人客氣了。今日請來夫人,正為相商此事……」見她執杯默飲,接道,「此二兒情投意合,若強行拆散,致其作出烈舉,你我兩家恐會追悔莫及。」

  河內夫人擱盞說道:「既然如此,妾也長話短說。若欲妾以佛慧妻之,也未嘗不可。」掃一眼喜上眉梢的女兒,心下一嘆,乃道,「然……二兒婚後居舅家,妾之不願也。故長孫四郎須於京城買宅,並以絹三百匹為娉財,則可結親也。」

  佛慧深知無忌不欲勞費舅家,阿娘此舉,無異變相阻攔,故而嚷道:「阿娘!……」

  「四娘不得置喙,婚姻大事,父母作主,由不得你!」河內夫人怒視之,須臾笑向高母等人,「妾絕非賣婚索財,太夫人不妨聽妾道來。」

  高母抬手示意:「夫人但講無妨。」

  河內夫人道:「成家則須立戶,長孫四郎非高家兒,安有長居舅家之理耶?至於絹數,納財多與寡,事關重輕之義,時下遠非其數,太夫人應有所知。妾夫剛封左候衛將軍,位從三品,妾僅要三百匹,以免小女為人所輕,不為過罷?」

  高母笑道:「夫人所慮,合情合理也。」

  河內夫人致謝招待,遂攜女告辭:「太夫人明理,妾亦守信,唯盼媒媼早來,開年好答別家。故先告辭了。」高母等人送之出門。

  高氏回座扶額:「我之所余資妝,尚不足三百匹絹,更遑論買宅之費……」

  鮮於氏說道:「若傾所有家財,或能湊齊。」

  「不可!」高氏說道,「三年以來,我母子用費不少,不能再累高家。且家中供給,唯靠阿兄,妹豈能為難兄嫂乎?」

  高母嘆道:「天無絕人之路,再思索對策罷。」因拄杖出。

  眾人走後,無忌抵手嘆道:「我之婚事,尊長皆憂,實在大不孝!」觀音婢慰道:「天無絕人之路,河內夫人既已鬆口,一切正往好轉。」無忌嘆氣。

  夜裡,觀音婢輾轉難眠。阿娘所說不錯,三年以來,他們虧欠舅氏太多,若再增其負,實在有愧,母兄也必不願如此。

  「小娘子若改心意,隨時可來尋我。」

  大明尼的聲音適時響起,觀音婢捂耳,那聲音卻迴旋耳邊,揮之不去。觀音婢闔目,幾滴晶瑩滑出眼角,落在枕上,濺出朵朵暗紋……

  次日侵晨,天蒙蒙亮,觀音婢領婢出門。阿梨呵欠連天,問道:「五娘欲往何去?」見小娘子不答,心底尋思,近日未有請帖,五娘出門作何?張望四周,依稀可見樹影婆娑,晃似人影。阿梨心驚膽戰,緊隨小娘子腳步。

  觀音婢循著山路,向龍池寺走去。經過一夜權衡,她決心入侍皇后。自生以來,她受盡家人呵護,如今,確該她報恩了。再者,欲解燃眉之急,此是最佳之捷徑。

  「五娘,有人相隨於后。」阿梨小聲說道。觀音婢一驚,目光詢問,阿梨篤定說道:「彼人尾隨已久。」

  觀音婢側眸,果見後有一人,心內劇跳。因道:「我們加快趕路,設法擺脫之。」阿梨點頭。

  二人快步前行,果然,身後之人也加緊腳步。觀音婢不及細想,急行於迷霧中。下過小丘,終於未見人影,阿梨氣喘吁吁:「可算擺脫了。」

  「是耶?」觀音婢正欲鬆氣,前方跳出一人,布巾蒙面。

  觀音婢轉身回跑:「阿梨快走!」主僕二人相執而逃,然腳力有限。那人快速追上,欲執觀音婢,阿梨奮力拽住。

  「滾!」那人踢之於地,阿梨哀嚎一聲,額角撞至山石,當場昏死。

  觀音婢聞聲回看,那人已追來,以刀相嚇:「小娘子勿抗,否則性命不保。」

  觀音婢定身相問:「妾從未與人結仇,汝為何執我?」「汝勿多言,聽我令即可。」觀音婢背抵利刃,只好任其指引,行走之時,暗記山形於心。

  阿耶昔在突厥,於遊獵之時,暗察山川形勢,回朝之後,白於文帝,因而受封。觀音婢略知記法,行走之時,暗記步數,每三百步為一里,並觀山川走向,估算離家距離。

  行走多時,山霧漸散,觀音婢依據所見,繪圖於心。腦中現出一幅地理圖,雖是粗略,觀音婢卻覺眼熟。因觀周遭地形,只聽清水潺潺,連綿數里,分明是清水頭!觀音婢抬眸望去,果見李家別墅遙在山間。

  重陽之景歷歷在目,觀音婢心間傷感,且行且泣。身後人察覺,冷道:「阿郎有言,不得傷高家人,我未為難汝,爾哭何也?」

  觀音婢拭淚間,聽出端倪,因問:「汝識我乎?」

  「不識也。然阿郎有令,不得傷汝。」

  聞其不會傷己,觀音婢略感心安,因套話:「想來尊郎非是歹人……」

  「是也,若非命運捉弄,阿郎必當尊貴,何至藏匿山林耶?」那人嘆惋道。

  觀音婢暗忖,此是何許人?與己何系?觀音婢欲再詢問,那人反應過來,沉聲說道:「小娘子切莫打聽,若知阿郎身世,汝將無命回家。」觀音婢遂不言。

  「有人來也!」

  忽地,一陣馬蹄傳來,觀音婢被引至叢后。等候半晌,果見白霧深處,一人御馬而來。觀音婢定眸看去,只見那玉樹瓊姿,馳騁如風,正是她日夜思念的身影!觀音婢喜極而泣,欲呼之,身後人察覺,利刀橫至頸間。觀音婢遂咽其聲,眼睜睜看著世民揚鞭馳過……

  少年負弓御馬,乘霧而去,宛如謫仙。男童立在道旁,仰慕而望。「阿娘,大丈夫當如是。」

  婦人荷筐而立,笑道:「然爾須子承父業。」

  男童撇嘴:「六位兄長皆從醫,每日刨製藥草,真無趣也!男兒當懷濟世之志。」

  「懸壺亦能濟世,藥草雖微,然可救人性命。」婦人笑指腰間葯葫蘆,執子前行。

  母子二人消失在一片朦朧中,老宮監聚集目光,望著霧氣籠罩的奚官局,恍如隔世。

  「阿翁!」婢女自后跳出。老宮監看去,笑道:「安會這般早?」「妾來續葯。」

  老宮監領她入閣,交之去寒散。婢女道謝:「若非此葯,阿娘恐有性命之虞。」

  老宮監捋須笑道:「藥草雖微,可救人命也。」

  「是矣!宮人皆雲,奚官局自有阿翁,掖庭不復如死獄。」婢女拜辭而去。

  老宮監良久佇望,只見茫茫白霧中,婦人攜壺而立,向他慈愛一笑,俄而消散如霧……一縷微陽越過宮牆,落下一地金光,鮮活而燦爛。老宮監負手而立,嘴角欣慰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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